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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慎被她推得往后趔趄退了几步, 上眼皮微垂, 清冽如月色的视线从她的脚趾,一路凝视到她的眼睛。

    她不再以往日那副柔弱呆萌的样子在他面前邀宠, 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不过是只急了咬人的兔子。

    他眼底划过一丝黯淡, 步伐凝滞走到陶星蔚面前,神色却又隐隐显得紧张起来, 声音还头一回有些发颤:“你不喜欢这样叫, 以后就别叫了。”

    妥协的声音轻到沙哑。

    陶星蔚仍是别过半张脸不去看他, 双手背在墙壁上, 一句话都不说。

    两人渐渐陷入了一种僵局。

    她不用说一个字,秦慎就能感觉到此时的她越来越不平静。

    “别生气。我只是……”

    陶星蔚呛:“只是什么?!”

    似乎是回忆的星光洒在他的嘴角,他笑了笑, 随即又恢复黯淡,承认说:“只是没你会撩人。”

    她以前怎么死皮赖脸地撩他,他都生不起气来, 还一点点地被她套进了圈子里。

    可在同样的处境下, 他就显得不是那么的得心应手了。

    陶星蔚没真正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当是一句玩笑话。

    没想到曾经那个冷面不苟言笑的秦医生,也有开人玩笑的一天。可就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开这种玩笑吗?

    刚才她推他的那一下, 好像听到了他身上有钥匙碰撞的声音。

    这让她想起了下午的备用钥匙……

    她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家的备用钥匙, 是不是还在你这?”

    秦慎顿了下, “嗯。”

    陶星蔚伸手索要:“还我。你偷偷藏我家的钥匙想干什么?”

    他绷着嘴角, 走到沙发旁, 将手探进了白天脱下的西装,面无表情地将钥匙挂到了她的面前,顿了顿说:“我是想,放在门口谁都能拿得到,不如交给我会更安全。”

    “你谁啊你,凭什么把我家钥匙交给你!万一……哪天你冲到我家里来——”

    陶星蔚抿抿嘴,没往下说,伸手就去拿钥匙。

    他于心不忍,下意识地就将钥匙抬高了一寸。

    她跃起去抢。

    他就把钥匙举得更高。

    才这么两下,陶星蔚就完全没了耐心,“我说,你这个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讨厌啊!”

    那声又冷又硬的“讨厌”才刚晃进秦慎的耳朵里,他的心滞了半秒,眼前的就开始天旋地转。

    陶星蔚一个反手,就将秦慎整个人越过她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把他撂倒在了地上,才拿回了钥匙。

    她瞪着在地上还没缓过来的秦慎,深深喘了一口气,龇着牙结结巴巴地警告他:“警告你哦,别、别再来烦我,不然的话,我可是会……动手的!”

    这还是秦慎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撂倒,疼痛感知超乎了他在医学上的片面认识。

    他有些狼狈,见陶星蔚要走,手掌还是扶着后脑才强行抬起了脖子,拧眉说:“因为,我想撩你……”

    说这话的时候,陶星蔚正对着他,没跟他对上视线,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背过了身,深吸进两口冷气,过了两秒,就慌里慌张地就往自家跑去。

    关上门后,她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仍没缓过来,整个人都懵懵的。

    他刚才说,他是想撩……自己?

    她木木地拿过桌上的瓶装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喝水,否则半夜又会想要起来上厕所。

    她匆匆地去把嘴巴里含着的水都给吐掉,用剩下的水去洗了把脸,刷了个牙,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她才不会两次都踩进同一个坑。

    陶星蔚没心情再多想,蒙头就想睡去。

    她以前算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白天不管是遇到训练中还是生活中的困难,还是教练骂她多难听的话,她保证眼泪都不掉一颗,而且只要一沾到床,就能睡得很香。

    谁知道她活到十九岁,却只为秦慎难眠过无数个夜晚。

    那段时间为了自己不一闭眼就想他,她每天晚上都超负荷训练折磨自己,累到无以复加,睡梦就不会再出现那个白大褂的身影。

    一度美国疗养院的医生都警告她,不能再这样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否则迟早会把身体给压垮,引发之前的旧疾,就得不偿失。

    曾经有一次陶星蔚在夜间负重跑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还是当地居民先发现的她,天还没亮,施鸣穿着裤衩把她给抱到了医院。

    但咬咬牙,那段日子她还是挺过来了。

    可凭什么他现在说消失就消失,他出现就得重新来过?那之前他告诫自己的不要纠缠又算什么。

    呵,而且偏偏是在自己拿了世界冠军之后……

    她心里不能不膈应。

    施鸣是一路陪着她走过来的,曾经跟她说:感情这玩意就跟戒烟一样,刚开始的那几天难熬点,忍一忍,后面你就会忘了那烟究竟是什么味道,到最后你就发现自己也不是非得抽这伤身体的东西。

    当时陶星蔚只问了他一句:“那你不是还没戒成功呐?”

    施鸣当即又气又笑:“快了。再说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到现在,施鸣仍没有戒烟成功,烟瘾这两年甚至还有变大的趋势。

    导致她现在还是很怀疑施鸣给她提供的感情指导,会不会纯粹是心理作用。

    ……

    第二天本来可以是一个惬意慵懒的懒觉,可还是被无处安放的尿意给唤醒之外……

    陶星蔚干脆换上了一套运动服,跑步去的闹市,上了个厕所,吃了个早点,顺便还买了两盆花带回家。

    今天下午施鸣介绍装修队就跟她联系了,

    师傅说把烧焦的旧瓷砖拆了,然后先上几层防水油漆,再铺地砖,等干透了之后,把水管和坐便器重新安上,最快也得要半个月的时间。

    厨房比洗手间要简单一些,但大流程都是一样的。

    总之,在家休假的这几天,是没有什么舒服日子可以过了。

    前一天装修师傅们铺完地砖,陶星蔚家里就猝不防地涌上来一堆人,一天都清静不得。

    吴叔把冠军队的几个师兄,还有几个新来冠军队的拳手都带了过来,一群大男人自备火锅底料、火锅酱料、火锅食材以及火锅的锅要来她家聚餐……美其名曰“慰问餐”。

    吴叔占领餐桌的最高点,开了杯二锅头,high得简直不像他平时那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小祖宗,看叔多贴心,施鸣说你厨房坏了,这两天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好的,就想着带大家来给你热闹热闹!话说你拿冠军以来,我们都还没怎么好好给你庆祝过呢是不是!”

    然后是尤斌和张来超那群不害臊的师兄,客气话都没说几句,就把陶星蔚家的茶几改造成了大餐桌,在上面煮火锅。

    陶星蔚黑线。

    她已经能想到这群糙老爷们在她家吃完火锅后,家里会乱成个什么德行……

    几个刚入队的小师弟看起来还有些生涩,走过去乖乖地叫了她一声师姐,还表达了一下对奥运冠军的崇拜之心,看着还挺乖巧懂事的,然后也接连显露出了一种“糙老汉”的前期特征,拿着盘子就走到他们师兄边上大口大口地涮菜吃。

    陶星蔚虽然嫌弃这群人,但想想嫌弃他们不就是嫌弃自己,于是还是克服了一下,挤到最中间去。

    “嗳嗳嗳,你给我留一口,那牛肉都煮烂了!”

    “靠,别偷吃我的!”

    吃完一波,还有一波。

    运动员的饭量都不是盖的,光是涮牛肉就带了三十多盒。

    各种饮料和酒也都带的齐全。

    尤斌打量了一下她这屋子的四周,一边吃一边问:“陶陶,你一个人住家里就不觉得闷吗?”

    “还好,在家睡懒觉对我来说还挺新鲜的。”

    “陶陶,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你要是能睡到我们施教练,那你以后大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国队里也睡懒觉哈哈哈。”

    陶星蔚早已经习惯他们调侃自己和教练的事,面不改色地骂道:“去你的,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张来超在一边也插话进来,给陶星蔚下套:“你知道施教练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陶星蔚:“因为要带队?”

    张来超啐了口唾沫在碗里,“屁,整个冠军队的人现在都在你家了,他还带哪门子队啊。他是为你着想呢,私下里这种场合,要是你们两都在一块儿,我们还会放过你?”

    陶星蔚“呵呵”地笑了两声。

    她真不知道,她跟施鸣的绯闻是怎么突然就演变到人人都能吐槽一句的地步了,之前还因为两人关系闹,现在国队的人好像巴不得盼他们两个在一起。

    最早公开搞这对cp的还是网友。

    网上到现在还流传着拿奥运冠军那天,施鸣比陶星蔚还激动,冲上拳台把她给公主抱原地旋转三圈的动图。还被网友评为男友力爆棚的动图之一。

    “陶陶,你这表情,是嫌弃我们高大威猛帅气神情的施教练配不上你吗?”

    “天地良心,教练就是我一辈子的教练。就是因为他那么英俊潇洒,又年长我那么多,我真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咧!”陶星蔚举着筷子认真地发誓,嘴巴里还在嚼着牛毛肚。

    张来超和尤斌又笑了:“你这就更是屁话了。就一年前那个你还爱得死去活来的医生,不也是跟咱们教练差不多的年纪吗?”

    一提到秦慎,陶星蔚的脸当即一黑,闷头吃火锅。

    不小心,火锅油烫嘴。

    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这时有人敲门。

    她挤在大家的中间吃火锅,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抽开身。

    离门口最近的吴大龙就主动走过去开门,笑着说:“没想到还有客人来,还好我多买了点菜——”

    打开门,就看到秦慎拿着一件运动文胸和粉红吊带,站在门口。

    “谁啊吴叔——”

    吴大龙当即愣眼,又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更加愣眼。

    几个人也凑到了门口过去看,一个个都惊掉了下巴。

    “卧槽……”

    “陶陶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归队吗?”

    “嗯,应该跑不了了……”

    “孽缘啊孽缘。”

    一群拳击手把秦慎围得死死的,他也略有些不自在,低声咳了咳,提高了声调,对屋里还不知情的陶星蔚说:“楼下阿姨见到你阳台上掉下去的东西,她腿脚不方便,就让我帮你带上来——”

    陶星蔚一听到是秦慎的声音,心肝都有些疼得发颤,她忙僵着脑袋挤了进去,伸手迅速拿走了那两件。

    一看,正是她昨天找不到的那两件……文胸和背心。

    原来是被风给吹跑了。

    “谢了。”

    她哆嗦地打了个哈欠,恨不得先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强撑着面子,招呼师兄弟们回来吃回国。

    大家自以为都懂了,但怕戳穿陶星蔚的心事,也三三两两地回到原位上。

    吴大龙站在门口,打算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想关门,可发现秦慎杵在那不动。

    “你?”

    秦慎笑:“我?”

    “你还不走啊?你还找陶陶有事不?”吴大龙肃着脸,对他也是一副排外护短的样子。

    这家伙可是欺负过他家小祖宗的。

    秦慎看了看屋里狼藉温馨的食物,笑着说:“我能进来一起吃点吗?”

    吴大龙这“不”字还没说出口,秦慎就去家里拿了几瓶洋酒:“家里还收藏了几瓶,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完。”

    吴大龙是个粗略懂酒的人,这下子眼睛都直了:“那就、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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