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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姐父亲的面容很严肃,一看就是历经风霜的人,两道眉毛浓黑,用很犀利的目光扫了我一眼,点了支烟抽起来,她父亲责怪道:“抽什么抽!掐灭!”他父亲道:“多事!”继续抽着。

到时曼姐的哥哥这时候打开了话匣,礼貌的笑着说:“小胡,坐。”虽然这句话在平时听来很平常很简单,但这时在这样尴尬冷淡的气氛下,就如雪中送碳一样,顿时感觉温暖了不少。

曼姐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坐。”她说话的时候垂着头,但我看见她的眼眶已经红润了,鼻子里感觉很酸,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但还是强忍着对她哥哥笑了笑。正要坐下的时候那个烫着卷发的女人,应该就是曼姐的嫂子,鄙夷的盯着我说:“裤子干净着?”她的这句话对我简直就是侮辱,我随即直直的看了她一眼,她不屑一顾的把头扭开。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次来曼姐家里,不管自己受多大的委屈,都要忍住,我不能让曼姐因为我而受太多的委屈。曼姐的哥哥白了他老婆一眼,对我说:“小胡,坐,没关系。”

我唯唯诺诺的坐下来,曼姐在我身旁坐下,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手掌冰凉

曼姐的父亲梳着一个背头,六十多岁的人了,但头发依然乌黑发亮,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吸了口烟,用刀子般的目光扫了我一眼,说:“说说你们的事,曼曼给我们大致说了说,但还不是很清楚。”

原来他父亲并没有放出什么狠话来,我悬着的心稍微沉下了一些,看了他一眼,那炯炯有神的目光让我不敢直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曼姐的母亲拧过头撂了句:“还有什么好说的!这种事情还好意思说出口吗?!”

曼姐的哥哥对他妈劝说:“妈,你别这样说,既然小胡都过来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总得解决?”

她母亲白了他一眼:“你胳膊肘还往外拐!”

他哥哥说:“妈,咱好好说行么?你先听听曼曼和小胡怎么说,好?”她母亲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紧绷着脸,明显很生气。

我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不时的轻轻挪着屁股,换着坐姿,但怎么坐都感觉不舒服,脑子里乱成一团。

曼姐这时开口了,睁着红润的双眼,声音有些涩:“爸爸,妈妈,女儿只想问你们一句,当初和马明义结婚,是不是女儿同意的?”

曼姐母亲猛地张开嘴,欲言又止,狠狠地瞪她,她父亲问:“曼曼,你这话什么意思?”曼姐流下了眼泪,声音发抖:“爸爸,女儿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听你们的话,长到二十多岁了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就因为你们说马明义多好多好,让我跟他结婚,到现在都六年了,他一年能回来几次?有没有为女儿想过,而你们远在加拿大,女儿也想要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疼爱自己,马明义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们说,女儿能接受吗?”

曼姐的嫂子讥笑的瞥了我一眼,说:“明义不是挺好的吗?性格好,又有本事,应该不会这样?”曼姐的哥哥斥责她嫂子:“你别插话!”那女人白了曼姐的哥哥一眼,摆了一个妖娆的姿势修理起了自己的指甲。

曼姐母亲说:“小马不会是这样的,他是你爸爸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怎么可能呢?”她父亲说:“你给我说了这事以后我还给明义打过电话,他说发现家里有男人,而且还因为吵架打了他,是你先对不住他的?”

曼姐红肿的双眼睁得鼓圆,大声急道:“马明义他不是东西!他在颠倒是非,有本事让他当面过来对峙!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曼姐母亲说:“打电话叫小马过来!”

曼姐父亲摆摆手说:“算了!都别吵了!本来这次回来是想好好过个年的,吵什么吵,有什么事情还是放到年后再说!小胡和曼曼的事情暂时别再说了!等年后再说,这两天既然小胡大老远跑来了,抛开别的不说,也算是客人,什么都不要说了。”

曼姐的哥哥笑道:“对,大过年的,这些事情暂时就不要说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回来过一次年,团团圆圆的多好。”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我意想不到曼姐的父亲原来是这么开明的一个人,在我与中TJ的那帮老领导打交道中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像曼姐父亲这样开明的人,他们大多是老铁道兵,脾气异常火爆。

曼姐抓着我的手渐渐的不颤抖了,她侧过脸来看着我,向我微微点头,在鼓励我,也在鼓励自己,我则小心翼翼的为她擦去挂在眼角的泪珠,陈恳而郑重的站起来向他们鞠了一躬,说:“叔叔、阿姨、哥哥、嫂子,谢谢你们。”

曼姐的哥哥扶了扶镜框,笑道:“小胡不用这么客气,你大老远的从西安过来,挺不容易的,放随便点,别局促。”我很感激地向他点点头。

只有曼姐的母亲和嫂子看起来还是一副爱理不理我的样子。

曼姐父亲问我:“你现在在什么单位工作?”

我说:“在西安一家设计院里。”

他点了点头说:“设计院不错,以前我做工程的时候行间不是流传这样一句话吗‘说设计院的都是爷爷,业主是爸爸,施工单位是孙子’,我当了差不多将近三十年的孙子。”曼姐的父亲挺幽默,不过这话我听过好多遍,但还是佯装着笑了笑。

他继续说:“干这一行平时应酬不少?”我点点头。他说:“少喝酒,不要喝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干这一行少不了喝酒,但注意场合,注意量,我做项目的时候有好些年轻人整天一下班不是出去喝酒就是玩,把自己给荒废了。”

曼姐替我说:“川川平时几乎不喝酒的,他连烟都很少抽的。”曼姐的嫂子虚情假意地笑道:“吆,曼叫小胡叫的很亲密呀!”曼姐的母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绷着脸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问我话,但是看起来明显没一开始那么生气了。

大年三十,我们那里的风俗习惯是吃哨子面,这边是做一桌丰盛的菜。开饭的时候我显得很积极,帮忙摆桌椅,端菜,一切收拾好了,与曼姐挨着与她们一家人坐一起吃饭。这是我第一次大年三十没在自己家里吃饭,虽然菜肴很丰盛,但我根本没有胃口吃,也不敢动筷子,只是在曼姐哥哥的提醒下偶尔加一两筷子菜送进嘴里,连咀嚼都是那么轻,生怕弄出声音来招来他们的白眼。

吃了一会饭,曼姐说:“爸爸,你喝酒吗?”

她父亲瞟了她一眼,说:“来点儿!”

他哥哥接道:“就是啊,怎么忘了喝酒了,我去拿。”说罢要起身,曼姐拦住他说:“哥,你别忙了,我去。

曼姐起身走到茶几跟前,把我花了六百二买的西风二十年珍藏拿过来,说:“爸,这是川川从陕西带过来的。”

她父亲把酒从她手里接过去,端详了一会包装,说:“西凤酒挺有名的,不过我还没喝过,拆开。”曼姐接过去要拆,我从她手里拿过来拆开,给她父亲到了大半高脚杯,她哥哥只让我倒了一点,说:“55有点高,我少喝点。”

没有人说我,我也给自己到了大半杯,端起来说:“叔叔、阿姨、哥哥、嫂子,今天我是第一次见你们,敬你们一杯。”说完仰起头一干而尽,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她父亲说:“小胡,你喝酒太急!”自己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曼姐哥哥也抿了一小口,说:“小胡,慢慢喝,多吃菜。”

曼姐的嫂子看了大家一眼,挑着眉毛笑嘻嘻的说:“小胡呀,你们陕西男人是不是都这么粗放呀?听说你们陕西人吃饭都是蹲着吃的。”

曼姐的哥哥白了她一眼,说:“那是人家地方上的风俗习惯,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班上有几个陕西同学,他们都很能喝酒,人也都很讲义气,很豪爽的。”

我笑了笑,又倒了半杯酒,不倒一杯的原因是因为高脚杯的确太大,一杯酒下肚我怕撑不住。曼姐见我倒了酒,知道我又要喝了,就给我夹了菜放进碗里,我看了一眼她,端起酒杯说:“叔叔,我敬你一杯。”她父亲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说:“我先干了,叔叔随意。”又一干而尽。曼姐哥哥赞道:“小胡真是好酒量啊。”

我没说话,两半杯酒下肚,胃里已经有些热乎乎的,吃了口曼姐夹给我的菜压了压。这时曼姐母亲终于说话了,依然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问我:“小胡,你家是城市的还是农村的?家里有几口人?”

我以前是很怕人家问我这个的,总是怕因为自己是农村人而被人家笑话,但大学毕业工作以后,就渐渐改变了这种看法,不太在乎这个了,就说:“农村的,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刚上大学。”曼姐的嫂子很惊讶似地说:“农村人呀?”那种鄙夷的眼神和瞧不起人的口气让我听了就觉得恶心,没有理会她。曼姐的母亲继续问:“你爸爸和妈妈都是干什么的?”我坦坦荡荡的说:“都是农民,在家里务农。”她再没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