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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我可以帮你联系下,但是之后都靠你自己了。我们也不能再见面,免得惹来麻烦。你等我消息吧。”董林洁说到这里就把电话挂了。

我顿时心里空荡荡,慢慢都是思而不得的惆怅。我想的是,无论如何先把胡清爽给我家的垫款还上。欠任何人的钱都不好受,都是一种道义上的压力。

两天后,宫长鸣亲自打了电话给我。叫我晚上过去一次面谈。可是我身在江湖不由己,只能看看有没有时间。毕竟得看看胡清爽有没有事要处理。

“晚上我想去游泳,你陪我去吧?”下班的路上,胡清爽说。

“我晚上有事,我以前认识的一位老师要见我。多年不见了。”我开着车,撒谎说。

“什么老师啊。你不要敷衍我。叫我知道你撒谎,小心我剥你的皮!”

“以前山大的文学老师,现在在燕京。他约了我。”

“不是董林洁?”

“不是啊,要是她,就不是多年不见了。这是个小老头,是个剧作家。”我尽量语调平静地解释,“游泳这种事我没学过,不会。”

“你不会游泳?骗鬼吧?”胡清爽奇道。

“不会。我是家里的独苗。我妈怕出闪失,从不让我碰水。”我说的倒是实话。

送下了胡清爽,我劲直开车去了西区宫老师的联排别墅。在那里和宫老师聊得投机,一起聊到半夜。当着人家我没好意思说没吃饭。就这样,接下了《冲锋吧,兄弟》整整三十集的剧本草稿写作任务。

“小胡,你要量力而行啊。这么大的量,这么短的时间。”宫长鸣认真地看着我说。

“宫老师,您放心。我努力为之,争取先把草稿写出来给您过目。”

前些日子我在董林洁家里,写过三五集的都市题材,宫老师看了稿还是嘉许的。如果不是这忽然出来的案子,我也许已经成为宫长鸣团队的一员。大好前程,就这么毁掉了。接这个任务之前,我下了大决心,我就是豁出一条命,也要把胡清爽的钱还了。如今胡国富已经醒来,胡清爽的终身大事就得经过他。即便胡国富还不能说话,也不能当他透明。

想想这些,我的心里又有些空隙了。也许以后胡国富能为我做些什么,甚至洗脱我的罪名。现在我先稳住气。

胡清爽没有司机,都是我开车。我还在以前的办公室里。只是那办公室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小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胡清爽比胡国富好伺候,主要是她的业余生活不多。更能听进我的意见。工作上我们合作顺利。但是做企业必须的应酬没有也不成。现在胡国富醒了,可以给女儿当参谋。这大大降低了胡清爽的精神压力。

领任务的时候我豪情满怀,可回到宿舍里冷静下来,我后怕了。我这样的工作性质,上下班观念是模糊的,哪里能挤出大量时间来,完成四十万字的剧本写作任务呢?这是文学创作,不是只当抄写员。

后来我一咬牙,拼了,就当是到医院里卖血吧。从那以后,我晚上下班不管多晚,都是先睡觉,然后在凌晨三点半起来,冷水洗脸,开始写作。这个时候的人脑是容易清醒的。

剧本的创作题材是土匪抗战。也不知道怎么有这多土匪出来抗战。好在我对这段历史较为熟悉。呕心沥血先拉出二十集的大纲来,让宫老师审阅。然后我就开始创作剧本。整部剧只有宫老师给的一千多字的总纲。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尽管我买酸奶,给自己补充了营养,但是睡眠时间难以保证。一段时间之后,免不得面目憔悴,行动迟缓。中午还有两次趴桌子睡得香,被胡清爽找到办公室来大骂。

“你最近怎么回事啊!拿着高薪来这里睡觉吗?在这样子,赶紧给我滚蛋!”胡清爽的大嗓门,让整个公司的人都听得到。

我想,你真叫我滚蛋吗?有这么便宜的滚蛋吗?滚也是滚回到拘留所里去。

开始的时候,胡清爽对我还是挺亲热的。后来工作缠身,她进入了老板角色,已经顾不上再招惹我什么了。现在她的父母和保姆都回家住了。每天晚上,胡清爽也是尽量准时回去吃饭。还是那句话,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一个女人像我这般搏命,一下就能衰老起来。

我给自己打气,冲过这一关,起码宫老师都会给个十万八万吧。我先拿回家里去止损,先从不花胡清爽的钱开始。愚公移山,也要从第一块石头开始。

一个半月后,我把自己的血汗之作传给了宫长鸣,由他提出审核意见。又改写了半个月,总算是勉强过关了。

能在宫长鸣这里过关,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成就。两个月我面黄肌瘦,掉了十几斤,但心气是旺盛的。虽然苦逼,但总强过去医院卖血。自始至终我都没问过宫长鸣,一集能给我多少钱。署名的事就更不能提了。

最终宫长鸣在我写就的底稿上,根据资方意见,又改出了四十五集的细纲,然后找别的徒弟重新撰写。最终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作品是四十五集。编剧署名只有宫长鸣一人。

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东西了,主要是能拿到钱。

这是真正的血汗钱。交稿之后,我在宿舍里不吃不喝,整整睡了一天。连胡清爽打来的电话都没听到。我妈是看不到我挑灯搏命的情景的,看见了她非心疼哭了不成。这都是我造的孽,我得自己再还上。

“你特么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在考验我的耐心?觉得我不能再把你送进去,是不是?”第二天,胡清爽亲自找到了我的宿舍。大力拍门把我拍醒。

我只好认错,并找借口:“对不起啊胡总,我是喝醉了。没听见。”我的潜台词是,我是在休息日喝酒,并不犯王法。为这事儿你骂我一顿可以,再送我进去恐怕还不至于。

“你醉到现在吗?看不见手机未接电话!欠我多少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会努力偿还。”我黯然道。

“为什么买醉啊,和谁喝的?是不是觉得我不关心你?”胡清爽和缓了口气。

“自己喝的,喝的理由是想喝酒。至于关心,您已经无微不至了。”我不软不硬地说。

“你恨我是不是?”

“我感激你。没有你,我家里的事儿早烂包了。我们一家人感激你。”

“以后不能这样啊,我找你都是有要紧的事儿。还有,你是不是在加夜班?这段日子看着你精气神越来越不好,人也消瘦起来。你用不着这样,正常干工作就是。”

“胡总他醒过来了,也许有一天还会回来上班的吧?”我问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回来,弄企业这破事儿你都知道,是太麻烦了。我也回到美容院去。钱这东西并不是多多益善的。只要不让自己受难为,够花就好。”

“您说的是。”我答应道。这种话从来没错,关键是从谁嘴里说。你胡清爽说和我说,意义是不同的。

胡清爽慢慢伸过手来,抚摸我的脸。

“从容,你不知道我爸醒了。我心里有多踏实。以前我很恨他。可是家里真没有他了,所有的担子在我肩上,我有点受不住。”

按照剧情,我应该抬手起来抚摸胡清爽的手。可是我没有,我就木头一样在那里无知无觉。胡清爽怒了,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虽然打得不很疼,但是侮辱的性质是明显的。

“你这是跟我干什么啊?我哪一点对不住你?你贪我家的钱,我不是叫你出来了?你家里出事我不是也管了?姑奶奶我啥时候下过这么大本钱啊。居然换来的是个冤家,是非暴力不合作。”

说着胡清爽便哭泣起来。我这个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和孩子哭。何况胡清爽说的都是实情。我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把胡清爽搂在怀里。我似乎又找到了那晚电梯惊魂的感觉。尽管外表强梁,但是内心里女孩子都差不多的。需要人呵护。

胡清爽伸出手来搂住我的腰,脸贴在我肩头。我闭上眼都能感受到她心脏的搏动,这有点心心相印的感觉么?

昨天睡了一天,今天被吵醒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也算是能解乏了。

“清爽,你要没事,今天我们一起去玩吧?”

“去哪里啊你说?”胡清爽雀跃起来。

“去落花湖公园,我来燕京后还没去过呢。”我很有兴致地建议道。

“行,不过你得洗洗澡换换衣服。这样蓬头垢面如何出门?”

我洗漱打扮了一下,两个人开车直接去了落花湖公园。天高气爽,好久没有到一个花红柳绿,水碧天蓝的所在抒抒胸臆了。而且因为刚才的亲热,我也感觉出胡清爽的可爱来。多日的心中阴霾,仿佛也消散了不少。

公园门口停好车,我们两个人采取了漫步方式围湖而走。胡清爽戴上墨镜,打着太阳伞,一副淑女样。我则棉体恤大短裤,旅游鞋,一副大学生扮相。好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走在那半月般的九孔石拱桥上,我一抬头,居然看到了东北方的一片楼宇。那里就是郭蓉的房子了。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哪一栋是郭蓉的,却也知道从那能看到这座大石桥。曾几何时,满怀幸福的郭蓉拉我在新房阳台往这边眺望。如今已是山重水远,只有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了。

“喂,你看水里的鱼还真不少呢。红鲤鱼,看到没?就在那里,红红的一沉就不见了!”胡清爽大呼小叫,兴奋着。我赶紧收回思绪,往水里望去。果然有红红的一团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