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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胡清爽说过,吴丽莎的月收入接近两万。这是在暗示我什么了。

其实细细打量一下吴丽莎,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除了身条不那么苗条外,人并不出丑。属于白皙微胖型的。一看就是我们那地方的妞。话说回来,如果长相叫人看不顺眼,也不能长期从事美容行业。

做妻子的话,吴丽莎看上去精明温顺,并没有明显的短板。起码对我这样的燕漂来说,是不错的选择。

静下心来想,胡清爽的出发点是确实是为了我好。在燕京,如果你的老婆收入超过你一倍以上,而她从事的行业又不是十分高大上,你是什么感觉?我和吴丽莎高低搭配,也能找到某个平衡点。

在这里,有了钱才有体面的生活。一切才有好的开始。钱财是我们的爷。

我暗吸了一口气,觉得胡清爽的要求无法拒绝。在我面前,胡清爽本就是具有身份优势的。

好久不联系董贵妃了,我又想起在我生病时,她那温柔的关怀。我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我拿出了手机开始拨号。旁边胡清爽和吴丽莎说:“丽莎,你是没见那位董姐姐。我们所有的客人里都没有那么美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电话通了,对方却始终不接。就一直响着铃。我打电话的时间并不晚,不过晚上八点钟左右。这个时间董林洁没有理由不接电话。

一直到响到第六声,对方还是不接,我很失落地挂掉了电话。

“怎么回事,她不接你电话?”胡清爽拿纸巾擦着嘴问道。

“可能是不方便吧。我也好久没联系她了。”我哭丧着脸说。

“那等一会儿你再打,反正时间还早。等一下我们一起去K歌,好好放松一下。为什么要当苦行憎呢?人生的意义就是享受,而不是忍受。这和贫富无关,心态问题,是不是小虎?”

“就是,就是。清爽说的话很有道理。”肖小虎像个傀儡一样,附和着。

我拿起筷子,想吃一块鱿鱼片。才把菜夹到菜盘里,手机就叮铃一声。有短信来了。

我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一看是董林洁的短信。短信很短,只有三个字加一个感叹号。

“你是谁?”

我皱眉看着这三个字,这明显是有情绪在里面了。我赶紧回了信息:董老师,我是胡从容。

规规矩矩的文字,充满对师道尊严的认可。结果董林洁回的信息很简单:我想不起认识这个人。请不要骚扰我!

最后的惊叹号,像是一根铁棍打到了我的头上。这叫我想起被人开瓢的那次木棍殴打。回来就快一个月了,总是忙。我又忘了去学武的初心,看看胡清爽探寻的目光,我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为了逃避去K歌,我说自己肚子疼。但是肖小虎不由分说,下楼帮我要了健胃消食片。我不敢再忸怩,就随着他们出来了。

外面停的是一辆宝马轿车,胡清爽自己开着。我皱着眉头和吴丽莎坐在后排。我很想说,这样把车开出去,会不会涉嫌酒驾。但看看胡清爽镇静如常的面容,我没有开口。

其实我很想去看看董林洁的,一看到她的信息,一股强烈的思念就无法抑制。

他们要去的KTV并不很远。说曹操曹操到,在路上果然看到了交警在查酒驾。我看到胡清爽也紧张起来。此时夜幕早就降临,路上车辆很多。红红的尾灯成了一片灯海。在红绿灯前,大家拥挤着蠕蠕而行。

车上的四个人都喝了酒,谁也没办法接替胡清爽。夹在车流中间,倒车逃避的可能请几乎不存在。我们在车里都大气都不喘。

交警选择的位置很刁,等驾驶员看到的时候,你已经无法逃避了。

不得不说,胡清爽的运气很好。前面一辆奔驰车被拦住,开车的是个半老头。衣着光鲜。交警叫他吹测试仪,那人死活不吹。推三推四和交警发生了争执。趁着这个机会,胡清爽一变道,金蝉脱壳了。

开出一百多米后,车里的人才松一口气。胡清爽自己说:“妈的,感谢那位老爷爷。当了我的挡箭牌。”

我说:“清爽,以后千万不要侥幸了。这要查到酒驾的话,会刑事拘留。你说你一个姑娘家......”

话未说完,就被粗暴打断:“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刚才我喝酒那时你可拦着啊!”

没想到胡清爽扭过头大声训斥我,这有点恼羞成怒了。车上另外的两个男女,一个是她的员工,一个是她男朋友。这两个人没有一个敢说话。我看到吴丽莎分明白了我一眼。那意思是,是我多事,自取其辱。

我咬咬下嘴唇,屈辱地低下了头。整个车厢里全是尴尬的沉默。过了一会,吴丽莎的身子无声地靠过来。我都能感觉到她温润的大腿。到富力金以来,我不是头一次被无礼对待了。

吴丽莎伸出一只手放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着。专递着一种无言的安慰。我本想躲开这抚摸,却始终拿不出勇气。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我都该感谢这种安慰。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宝马车到达了目的地。有保安在一个空车位上等着,那显然是为胡清爽留下的。

泊好车,大家鱼贯下来。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车后扭头便走。只听到身后传来胡清爽歇斯底里的叫喊:“你牛X!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街道上冷冷清清,穿过都市万家灯火的夜景,我看到原来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快十五了吧?一个人在人行道上走,孤单的感觉也不错。

这是哪里来的一股邪火呢?居然和富力金的公主为琐事闹翻了。这一下那董秘的职位怕是泡汤了。我和胡清爽之间已发生过数次龃龉,再想想胡国富那好色的嘴脸,我知道我要离开这家企业了。

来到燕京四年多,我已经换了几个老板。其实我并非不知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总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一份工作干不长。现在没有了郭蓉的羁绊,我觉得失业也无所谓。东家不打打西家,找个领工资的地方,只要要求不高,总能找到的。

我这是怎么了?太不成熟了。实际上刚才那句话纯属多余。为啥人家肖小虎和吴丽莎不吱声呢。人家不知道酒驾入刑的事吗?猪脑子!

我喝了不少红酒,在街上轻飘飘地走着。自己把自己当做水泥森林里悠游的仙人。于是我真的飘飘欲仙了。迈着方步,我甚至做出了戏台上的动作。

我旁若无人地唱起家乡的曲调:“马大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只觉得的,天也转来那个地也转。为什么,那太阳落在那东山下?月出正西明了天哎明了天噢。”

就会这四句。

我父亲喜欢听戏,也喜欢唱戏。这是他枯燥的乡村教师生涯里不多的乐趣。我从小耳濡目染,也会哼哼几句。但我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唱过。

孤家寡人的感觉笼罩了我。天地之大,何处是安心之处?

路人看到我都远远躲开,我成了一个净街虎般的醉汉。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境界。我体验到了鲁迅笔下阿Q的潇洒......

三转两转,不知道怎么我就来到了解放路上。这里繁华无比,夜晚的街上霓虹灯光通明,各种店铺开门迎客。但是天气还有些凉,属于春寒料峭的那种。因而人不很多。

去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本来往年我回去,就会带着郭蓉。回到村里,我爸妈脸上都有光彩。可是今年我形单影只,没脸回家了。当我说了不回去,我父母也没有太勉强。

我就自己躲在出租屋里挨过了假期。我一直把手机抓在手里时时观看,唯恐错过一个拜年的短信。结果除了宋良堃外,其他的拜年信息都是群发的。

除夕之夜,我只给我爸妈发了个短信,给他们拜年。一个人的春节无疑是孤寂的。那些日子除了丢垃圾,我都是在电脑前度过。我有了时间一部一部地看电影。和陌生的网友聊天,和他们一语不合就破口大骂.....

穷困潦倒,被抛弃的感触在春节时深入骨髓。

郝明远这个畜生,此次此刻他一定是带着董贵妃或出国旅游,或走亲串游,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几次喝多了,我都想去找郝明远闹事。可我却不知道他家住哪里。董老师在理工大学的住所,我是绝不能去的。

那就去郝的公司里泼漆,用那种血红的颜色。一下把他公司的玻璃门泼成一片血红。然后,拍图片发朋友圈......

可是,当我走到油漆店要买漆的时刻,却退缩了。骨子里我是安分守己的人。这样一做,且不说法律责任如何,我的董秘工作可能保不住。我一直隐藏着的隐痛,将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我想做陈凯旋而不能。

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干。

手机响了。我迷迷糊糊掏出来看,却是吴丽莎打来的。我想不接,但残存的理智又逼着我接。

“喂,你好。”我找了个路边长椅,不管脏不脏就随便一坐。

“喂,从容哥,你在哪里!怎么跑的这么快?”手机里传来吴丽莎急急的声音。

“我在回家的路上啊,你有什么事儿?”我装疯卖傻地问。

“胡总,她叫我找你回来。你看你跟个小孩子一样,说翻脸就翻脸。职场里混了这么久,你怎么和她较真呢。她这样的人就是任性,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不回去了,就要到家了,你替我和她说吧。”我倔强道。

“你回来跟她服个软,再哄哄她,就啥事儿都没了。肖小虎这样的富二代都懂这个......”

我觉得吴丽莎在喋喋不休,因而不客气地按掉了她的电话。明天,不,下周一,我就从胡家的企业辞职。远离这对奇葩父女。远离那种打躬作揖,迎来送往的生涯。

按掉了吴丽莎的电话,我就按掉了所有和胡家父女的缓转余地。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我就这么辞职了。看起来真是很不成熟。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深层的原因,我并不愿意面对。

按照一般影视剧或者小说的逻辑,下一步我将一无所有,就会把所的仇恨发泄到郝明远身上。我会变成一个复仇幽灵,忽然从某个阴暗角落窜出来,一刀捅死这个登徒子。然后举着血淋淋的尖刀,大喊着向警察自首。

狮子楼,武二郎斗杀西门庆。

而这样的激情犯罪,会让董老师和她的儿子饱受伤害。我也将走上法庭,成为各种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勇则勇矣,尘埃落定之后,我将不得不面临漫长的刑期。如果郝明远家里关系硬,我被拉到刑场上打靶都有份儿。

我不敢想象,我含辛茹苦父母,看到名校毕业的独子为女人成为杀人犯,他们会怎么样......

冲动是魔鬼。我不能这样做。可是,今天晚上我却冲动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