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董林洁把眼镜向鼻尖上一拉，神秘地看着我低声说：“他们来了，在这里购物。一会儿我们也去，和这对狗男女来个偶遇。”

说罢董林洁一刻都没耽误，直接拉着我去了二楼。那里装修高档，有很多的服饰专卖店，董林洁一边走一边摆弄着手机。她把我领到一个大牌的专卖店里。在那里，董林洁不由分说就买了两件情侣装T恤。

我像个木偶一样听由摆布，最后我和董林洁在试衣间换上了情侣装。换好衣服之后，董林洁看了看我，偷笑着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啊，就跟着我走。”

从专卖店出来，董林洁撤下了自己的头巾，摘下了眼镜，整个人顿时变得风姿卓约光彩照人。我心跳如鼓，疑神疑鬼地在如织人流中寻找郝明远或郭蓉。

最后我们是在自动扶梯上‘偶遇’的。扶梯走得缓慢，我和董林洁穿着鹅黄色的情侣衫往下走，而郝明远和郭蓉往上去。一个刹那，郭蓉和郝明远就看到了我们。那情侣衫太醒目了。而我和董林洁穿着这衣服，还真有些郎才女貌的般配。

在被郝郭两人发现的瞬间，董林洁一下搂住了我的胳膊，还把香喷喷的头发挨到我肩膀上。一副秀恩爱的模样。

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我看到了郭蓉脖子上一副漂亮的珍珠项链，看到了郝明远和郭蓉苍白惊恐的脸。同时我也感觉到了董林洁那充满弹性的身体。那一刻，我直接是醉了。

我们四个人默默对视着，整整过了有十秒钟。我心里充满得是难言的悲凉。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给郭蓉买过一件像样的首饰。不是不想买，而是永远都觉得囊中羞涩。

这诡异而冷酷的一幕，后来多次在我的记忆中浮现。我老家的地方戏曲里，有个小戏叫《姊妹易嫁》。这个戏的出处似乎是《聊斋志异》。讲述的是姐姐嫌贫爱富，不愿意嫁给穷小子。最后妹妹代替出嫁。不久穷小子金榜题名，彻底扭转命运的故事。

那我和郝明远这算什么?因为他的好色风流，导致我们交换了配偶？多年之后，这不堪的一幕会不会也被人写到书本里，成为所谓的佳话？

滥情的人，迟早会被滥情所害。

从这方面看，董林洁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从前我只知道她天生丽质，举止风流，因而在山大就有了‘董贵妃’的绰号。可是她骨子里的东西我是不熟悉的。

感觉着董林洁若触若离的陪伴，我看到的则是一个越转越深的漩涡。我的身体不由得打着转，转进去了。

一直来到大都大厦的大门前，董林洁才松开了我。我看她的面容，似乎也不是那么开心的。

“去喝杯茶吧。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郝明远这个混蛋，不知珍惜。我就是要狠狠地刺激他。叫他在意跪下来求饶。”说到这里，董老师的眼泪簌簌而下。很多人的目光落到了我们俩人身上。

我们快步离开了大都广场，又去了上次那家茶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就是难过。也许有一天，我们四个人会坐在一起，捅破所有的窗户纸开诚布公。这样的报复和刺激，带给我不是什么快乐。依照我的心思，我希望和郭蓉平和分手。这样受伤的是我，我也就掉牙和血吞了。可是现在，伤害的则是郭蓉。

郭蓉脖子上的那串漂亮项链也刺激着我。无论如何，女人都是需要安全感的。就是动物界里的鸟雀也要有个孵蛋的巢。这些年，我给过郭蓉什么呢。只要她能过得幸福，我更愿意默默地离开。可是郝明远这个混蛋，一下就毁掉了两个女人。

依旧是原来的位子，依旧是一壶绿茶水，我和董林洁默默地相看着。渐渐地，我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当着董贵妃的面，我的眼泪代表的内心的痛楚。

“别哭了，他们放火在先，我们反击在后。天经地义。不过小胡，演戏归演戏，你可不能对我真有想法。我对师生间的不伦恋情没兴趣。”董林洁说着，又戴上了丑陋的眼镜。

董林洁的口气无疑是冰冷逼人的，可能是怕我对她产生觊觎之心。我抓起桌面上的纸巾，匆匆擦擦眼泪说：“董老师，您多虑了。对我来说，您是天上人。我哪里配得上？那件情侣衫多少钱，要不我把钱给您吧。”

“不用了。那件衣服是我送给你的。你随便穿，反正我这件回家就脱了。我和你说，对这样的无耻之辈，你可不能有妇人之仁。想想他们背着人的种种苟且，我们不是仇恨，而是表达鄙视，你明白吗？”董林洁用一种教训的口气说道。

“明白，董老师。我的希望是，此事能不能到此为止？我想和郭蓉说清楚，彻底断了。您家您和郝老板的事儿，您自己拿主意。”

神思恍惚之下，我又一次被茶水烫了嘴。

“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连个茶都喝不好！好好一件衣服给弄湿了。”看我手忙脚乱地抹水，董林洁又训斥我。

我知道董林洁的心情比我好不了多少，她对我的训斥是一种无意识的发泄。我甚至想，如果当年董林洁能像今天这样，当着人呵斥我几句，那我也会兴奋地失眠的。佳人一顾，会在一夜之间成为别人的艳羡对象。可今天我心里则高兴不起来。

从这个女人到公司里找到我为止，我的一切都仿佛被她罩住了。我说了我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这个年头出轨实在不算是新鲜事儿。只不过郝明远的出轨，让心高气傲的董林洁深受刺激和伤害。而她的绝地反击也是处心积虑的。这样的女人不论是才貌还是性格，绝不是我胡从容能够hold住的。

现在的我只想尽快结束这逢场作戏。不过，这个权力攥在董贵妃手里。我说了不算。在她面前，我总是不知觉地服从。女人的美丽是一种锐利的气场，何况这女人曾经是我梦中女神。说实话，从所谓的破镜重圆以来，我很少和董林洁对视。一看她的眼睛，我就知道啥叫美丽逼人。

董贵妃这样的女人，也只有大富大贵之人才能消受吧。比方说上次那位洪处长。我是个小门小户的农村娃，就连郭蓉这样的都养不住，何况董贵妃。

因为这不经意的训斥，让接下来的茶叙没滋没味。我看着我们身上不伦不类的情侣装，觉得无比滑稽。

须臾，董林洁叹了一口气说：“不瞒你，我也心情不好。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事儿，从来没有赢家。”

“您既然知道没有赢家，我们就适可而止吧。人生还长，前面还有风景要看，何必单恋一枝梅？”我话说的漫不经心，又一次引来董林洁不满。

“喂，你把话说清楚。我单恋谁了？从来都是人家单恋我。我告诉你，当初洪春和郝明远为了追我，都给我下过跪。”董林洁气鼓鼓地说。

“是吗，俩人油头粉面的，都是痴情种子啊。像我，直接自惭形秽，躲远远的了。能吃瓜群众一般远远看您几眼，也就知足了。”

“你说什么？”董林洁瞪起眼，不友好地看着我。

“你别误会。我是说上大学那时，我们能远远饱下眼福就挺知足。像我，只有一池塘的水，如何养得了海里的龙？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我说的是实话，有时候女色可以倾城倾国，可以杀人。古代兵书《三十六计》里就有美人计。对董林洁这种美丽异常的尤物，要想不沾是非，我离得远一点是最好的。

刚才在大都广场，我和董林洁站在穿衣镜前一起照。我心里生出得是瞬间的迷幻和幸福，这女人居然和我穿情侣衫了。我的女神下落凡间，和我并肩而战。我该狂喜吗？

董林洁皱着眉头，不说话。我则惴惴地看着她的脸色。

“董老师，恭维您容貌的话，大约您也听出茧子来。您知道当年在山大，你的绰号吧？”我说。

“什么绰号？”董林洁面带忸怩地问道。这神色告诉我，她是知道那贵妃娘娘的绰号的。

“他们在背后都叫您，董贵妃。”我红着脸把这三个字说出来。

“胡扯，那时候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怎么就成了贵妃了？”董林洁红着脸啐一下，眼风妩媚。

“我觉得这意思是说，贵妃只有皇帝才有。一般的男人是想都不敢想的。”我第二次端起茶杯，小心地试探着水温。

“小胡我和你说实话，其实漂亮对我来说，更像是负担。你看到我的眼镜和头巾了吧。人家都是打扮漂亮，我则要刻意扮丑。否则就有些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各种不怀好意。”

“我明白的。无论美丑，都有过犹不及的情况。像我，既不像郝大官人那般风流自许，也不像宋良堃那般相貌矮胖。取其中庸之道，总是不错的。”我自以为是地说道。

“少说这没用的吧，油嘴滑舌的。相貌都是爹妈给的，自己能选吗？”董林洁畷着茶，不无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