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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柳韵睁眼就看见了背对着她整理好衣袍的楚呈,她想起身服侍他穿衣,奈何身子酸软提不起劲,只得低低叫了他一声君上。

楚呈头也没有回,“因为你是朕的皇后,因为你是柳韵,朕才饶过你。你好自为之。”

柳韵闻言卷着被单扑通跪倒在地,几乎要将高贵的头颅埋进手臂之间:“臣妾愚笨,求君上告诉臣妾,为何……为何要刻意疏远臣妾?是因为我是柳家的人还是……”

楚呈依旧没有回头,站在晨光里笔直的像是一棵白杨。

“柳韵,你最好懂得收敛锋芒,你是为了什么进宫,为了什么对朕使下三滥的手段,朕都不在乎。若是你想一世安稳,最好离朕远一点。”说罢,他就离开了。

柳韵还跪在地上,地上铺着茜素红绣暗花地毯,花样冷冷硌在自己细嫩的膝盖上,细细麻麻的疼。

她压抑着嗓中那一声呜咽,大颗大颗的眼泪落进地毯之中:“我只是……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做你的皇后而已。”

凤栖宫的沉水香袅袅燃了一夜,柳韵闻得有些麻木了,觉得心头发涩,像是吃进了一整个黄连一般。她的郎君只看得见她偷奸耍滑设计害他,却不懂她只是想让他在她身边,举案齐眉的心,亦或说,他不想懂更为贴切。

柳韵唇角划过一丝苍白,呵,这才是她的夫君不是么?

菱春端着水盆从外间打了帘子进,一进来就看见柳韵还跪在地上,匆忙放了水盆去扶她起来,焦急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快别跪在地上,地上凉。”

柳韵被菱春扶起时,面颊上还尤带着泪水,这可吓坏了菱春,菱春拿了绢子将她的眼泪擦干净。

“娘娘,快别哭了,哀能伤身,这要是君上看见了心怕是都要碎了。”

柳韵听见这句话时,才清醒了一些:“君上?他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菱春忙忙去捂柳韵的嘴,摇头低声道:“娘娘,这话说不得,若是要旁人听见了,定是会说帝后不合的。”

柳韵是柳家长女,知书达理,自然也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无法,只得闷声又落了一会儿眼泪,方才起身梳洗了。

“娘娘,到了晨昏定省的时候,妃子们都来了,都在凤栖宫前殿侯着呢。”

柳韵选了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里一支五凤衔红宝金步摇,神色淡淡:“知道了,让他们等着去。本宫是皇后,难道还要紧赶慢赶着去见他们么?”

菱春应了,将柳韵如云雾般的发挽起,不做多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柳韵这才施施然地从后殿里由菱春扶着出来了。

众嫔妃一一拜过柳韵,又坐下了。柳韵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从容优雅,墨玉似的眸子逡巡了一圈,最后定在蕙婕妤何静盼的身上。

“蕙婕妤多日不见越发标致了,嫩得似水葱一样,难怪君上喜欢。”

何静盼起身福礼谢过皇后褒奖又道:“蒙君上厚爱,嫔妾自知姿色平平,比不上娘娘姿色过,若是娘娘愿意将保养之道告诉嫔妾一二,定是嫔妾的福分呢。”说着,自个人抿唇笑了笑。

柳韵也微微一笑,与何静盼目光一对而后转开了。

“蕙姐姐说笑了,若你都是姿色平平,可叫我们这些做妹妹的情何以堪?”说话的是正三品严良娣严可芸,为正三品工部尚书之女。

何静盼一时无从反驳,只得干巴巴笑道:“良娣妹妹是折煞我了。”严良娣轻轻哼了声。

玉脂见了懒洋洋道:“嘴上称着姐妹,可让人看看,还未怎么的呢,就开始攀比容貌了。世上好看的人比比皆是,依我看,严良娣这‘情何以堪’是要长久了。”

严良娣被说的脸上一红,顾及着玉脂的位分比自己高,也就住了嘴。

柳韵轻轻拂开茶盏里的茶叶,啜了一口茶,见几人斗完了嘴,才出来打圆场:“都是自家人,切莫为了小事伤了和气。本宫让菱春准备了些今年新进的皮毛,冬日子里冷,若是染了风寒,可便不能服侍君上了。”

灵良媛想容突然一叹:“皇后娘娘说的极是,我们姐妹们每日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君上来呢。可君上政务繁忙,也就是皇后娘娘您那里去的多些,我们啊,也就只能耗着年岁等着。您说,若是让我们有个念想也是极好的呀。”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可柳韵抿了抿唇,拨弄着尾指上尖尖的护甲:“这圣心难测,本宫也不好妄加干预君上的言行。明天初一,本宫设宴请君上来,大家可以一展所长,至于谁能获得圣心,就各凭造化了。”

众妃嫔福身谢过。

又寒暄了一阵子,便各自散了。

再说东方凌那边,也是一团乱麻。

素汝有了身子之后,便一直缠着东方凌,东方凌不得闲也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一再忍耐。好在柳洲言遣人请东方凌去踏云轩一聚,东方凌这才暂时脱离了素汝的魔掌。

见东方凌来时一身的狼狈,柳洲言调笑道:“东方可是遭了桃花劫?”东方凌只是干巴巴笑,素汝此事还是不让其他人知道的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柳洲言见他只笑不语,越发笑得欢畅:“现在京城人人都说,东方家主样貌好,又年少有为,不知多少人排着队等着给东方你做妾呢。”

东方凌瞪了他一眼:“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先好生应付着怜舟小姐才是要紧事。”柳洲言摸摸鼻子,对于燕怜舟这个话题选择了缄默,转而问旁边的冰山楚呈。

“君上今儿也是狼狈的从宫里出来的,可是发生了什么?”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楚呈周身的寒气暴涨,一双黑眸中尽是沉沉的冰屑。

东方凌见他如此,拍了拍柳洲言的肩膀:“我掐指一算,你要遭殃了。”柳洲言学着东方凌啐他的模样也啐了一口。

“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一会儿玉蕊姑娘会遣人送佳肴上来,有你爱吃的珍珠鸡。”

东方凌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楚呈一旁冷眼看着,冷不丁开口:“燕怜舟是谁?”东方凌和柳洲言互望一眼,同时道:“你没说?”又道,“没有。”

楚呈见他们两个相视一笑,莫名觉得恼怒。

东方凌见珍珠鸡还未上来,索性就逼着柳洲言将燕怜舟的事讲给了楚呈。楚呈听了没做评价,只是淡淡抿了一口茶。

“柳洲言,若是不想耽误人家就早早说清楚。”

柳洲言听了不由有些恼意,像是自己刻意吊着燕怜舟玩弄她的感情一样。柳洲言平日里打得闹得,可半点不允许人怀疑自己的品性。

于是,他反唇相讥:“那你呢?吊着韵儿姐算什么?”

楚呈冷眼望去,目光是一把把削骨剑刃:“我早就已经说清楚了,只是柳韵执迷不悟。”柳洲言一听,更是冷笑:“执迷不悟?你倒是说得轻巧。”

东方凌一见情势不对,自知是自己挑起的祸端,忙忙打断:“你们多年交情是打算为了一个人断了么?韵儿姑娘是执念,怜舟姑娘也是执念,他们由不得我们横加干涉,你们在这白费口舌有什么用?”

柳洲言与楚呈缄默下去,像是在暗中怄气。

东方凌怎么会不知道柳洲言与楚呈唯一的嫌隙便是柳韵,可若是他们自己不解决,便是心上的刺,旁人拔不得拔不动。

玉蕊进来时,三人都各自沉默着,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笑盈盈对东方凌说:“东方公子,我们楼里新来了两个嗓音极正的姑娘,唱曲儿像是夜莺一般动听,可要让他们上来为极为助助兴?”

东方凌想了想,答应了。

两位歌姬上来时,穿着轻薄的衣衫,走路生风像是乘风而来的仙女一样。一位拿着琵琶,一位则清了清嗓子。

“不知三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你们唱便是了,我们不挑剔曲子。”

唱曲的姑娘有些怯怯的应了,琵琶姑娘大眼在楚呈身上一转,乖顺的低下眉去了,素手一转,曲音便似流水似的转出来。端的是以“大珠小珠落玉盘”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歌姬唱了一曲《芙蓉摇》,配着琵琶声势再适合不过的了。

只是曲调到最高处时,琵琶姑娘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就往楚呈那里刺去。东方凌坐得较远来不及阻止,只听得匕首入肉一声,琵琶姑娘被楚呈一掌打偏了身子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东方凌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眼就看见柳洲言为楚呈挡下匕首,楚呈这才得以大众琵琶姑娘。歌姬软到在地,看样子像是吓得不轻。

再看那琵琶姑娘早就口吐黑血暴毙了。原来她将毒药藏在口中,一旦任务失败就即可咬碎毒药自戕。

玉蕊闻声带着人上来了,见到此景着实慌了神,忙跪下:“君上恕罪,我们的琵琶乐手被人打晕偷换了去,这才冒犯了君上,求君上恕罪。”

楚呈无心理会玉蕊的告饶,只是开口道:“找大夫。”东方凌连声附和,扶起玉蕊赶忙去了。

柳洲言:“有点疼。”

“疼才对,让你清醒些。一提到柳韵你就魔怔。”

柳洲言还是要笑,可是伤口又疼得笑不起来:“毕竟韵儿姐是我的长姐,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

楚呈也无话可说,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假琵琶姑娘,声音越发冷冽:“太后下手越发狠辣了,她原是已经这般迫不及待了。”

“时机差不多了,现在就需要借一把火烧起来了。”柳洲言到底还是知晓他在想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