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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我有了身子。”素汝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在场的司徒雪和东方凌一个措手不及。

素汝拂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面上娇羞无限。

“小汝你可查仔细了?怕是庸医欺骗感情就不值当了。”东方凌问她,像是半信半疑。

素汝有些委屈,扁着嘴不甘心道:“怎得姐姐有了身孕家主就千般照料,到了妾身这儿,便是半信半疑。难不成是家主怀疑妾身的清白?”

“小汝你切莫多想,这喜从天降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罢了。”东方凌忙忙解释道,觉得一顶有颜色的帽子笼罩在自己头上,自己虽为女人,这帽子戴着也不怎么舒服。

司徒雪上前扶起还屈膝行礼的素汝,“妹妹快快起来,家主啊也是高兴的不知所措了。可怜姐姐我没那个福气,不能为家主生儿育女,现在就靠妹妹的肚皮争气了。”

说着,司徒雪的素手拂过素汝细嫩的手腕,在素汝看不见的地方向东方凌点了点头。

得,这帽子戴定了。

话是这样说,可东方凌还是得好生伺候着素汝和她的肚子。

司徒雪也曾拉过东方凌说素汝的肚子,可二人一没防备二素汝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让二人无从下手。

自从有了身孕,素汝越发张狂了。肚子渐渐隆起之后就任性的让人抬大筐大筐海鲜进府。冬日的海鲜本就少,物以稀为贵,可偏偏素汝有了身孕,叫司徒雪奈何不了她。

东方凌也仔细想过,素汝这次摆的局,大概是从发现巫蛊邪术,后退还掌管东方府的权利之时就是想好的。自己聪明一世却也被算计了进去。

素汝的心思比自己想的更加深,叫人不寒而栗。

一时抓不到素汝的把柄,东方凌闲时只能耐着性子在游鳞阁陪着素汝聊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又近年关,素汝越发变本加厉,嚷嚷着要东方凌在初一来陪自己过年。东方家的规矩都是家主在初一必定是要陪着妻子过年的。

东方凌自然推说于理不合。

可素汝偏不听:“难不成妾身和孩儿两个人还抵不上姐姐一人么?”

东方凌只能压下口中呼之欲出的“对”字,安抚道:“小汝你也说了雪儿是一个人,若是过年都是一个人定时要被府上的人笑话的。小汝你还有孩子,自然不怕孤单,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素汝不依:“可过年图的不就是一家团圆么?家主难不成真的忍心丢下妾身么?”

东方凌无法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若这样好了,除夕那天你与雪儿一同陪我过年可好?”素汝想了想,再闹下去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应允了。

除夕那天正巧下了雪,东方府上早早就挂起的艳红灯笼并一众洒金的倒“福”字被衬得越发喜庆起来。东方凌等人也收到了感染,面上皆挂着笑容。

司徒雪安排得细致,东方府上下被收拾的整齐妥帖,又找了京城最好的戏班来唱戏,还有踏云轩的大厨来做了一桌丰盛的晚膳。

自个人也稍作打扮,将身上素净的风毛披肩换成了颜色稍微鲜艳的,发间入了一支缠丝赤金嵌珠凤簪葱白的指上也戴了一枚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以示尊贵,如此而已,也算是衬了衬年味。

素汝平日里就穿戴惯了艳色,过年时就更加艳丽起来。

艳色缕金提花缎面上裳并艳赤色簇团蔷薇下裙,外头披着金红羽缎斗篷,一进梨园来就十分抢眼,将司徒雪的装束生生压了下去。

彼时素汝进来,东方凌和司徒雪正并坐着说话,见她来,东方凌也未多言,只微微一笑。新枝自觉在二人的下位放了数只鹅绒软垫。

素汝本打算就坐在东方凌身侧,却看见新枝早早就将软垫放好了,东方凌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再贴上去让人笑话。碍于还有梨园的人在,于是她闷气恨恨坐下了,敢怒不敢言。

戏台上的人咿咿呀呀唱了起来,素汝以前做丫鬟时自然没听过戏曲,做了夫人后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甚少了解这些。见东方凌和司徒雪言笑晏晏,只能微微转开眼不去看。

她看见桌边放着一壶酒,拿起来就往东方凌那边去了:“家主,妾身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东方凌接了喝下,素汝同理敬了司徒雪一杯,司徒雪不能碰酒,一碰酒就会起红疹,东方凌就替她喝了。

素汝见了,脆生生笑道:“瞧姐姐又多大的福气,就算是妹妹敬的酒家主都不忍心让姐姐碰呢。”说着,素汝恣意倒了满盏的酒,口吻酸气十足。

此间话一出,三人登时沉默下来。

“小汝,雪儿……”东方凌话未说完,司徒雪直接接过素汝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妹妹这下可满意了?”司徒雪一双眼含着寒冰直视素汝,素汝恍惚了一下又笑。

“怎么会不够呢?”说着,台上突然传出一声哀哀一叹,端的是百转千回颤人心弦,素汝骇了一跳,随意扫了一眼,“听那花旦的嗓音多好听,像是脆玉一样。”

司徒雪也看了一眼,道:“妹妹大抵是喝茶水醉了,那是青衣。这出戏名叫《三击掌》,那青衣扮的是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

素汝也不理会司徒雪周围的丫鬟的低笑,道:“王宝钏倒是痴心人儿,若是换做别人,早就另觅良配去了。”说罢,就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正巧,俏裳端上来一盏玫瑰蜜,说是新酿的,极甜。素汝拿起就饮,险些被呛了嗓子。

“夫人您慢一点,别呛了嗓子难受。”

素汝将玫瑰蜜放下,拿水漱了漱口:“俏裳,蜜再甜也抵不过心里头那点苦。”她泪眼盈盈,这可让俏裳慌了神。

“夫人切莫难过,会伤了腹中的孩子。”

素汝像是无处宣泄自己的难过与愤怒,恨声道:“你我还不清楚我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妖孽么?伤便伤了,我求之不得。”俏裳一惊,连忙捂住素汝的嘴。

“夫人切莫胡言乱语,夫人怀的是家主的长子,是未来家主的第一首选。夫人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素汝由着俏裳扶起,款款向东方凌行礼告退了。只是再披着那金红羽缎斗篷便是格外沉重了。

京城的雪总是格外的多,不过多时,便扑簌簌落团下来,那些戏子们仍旧扮着各自的角色,在台上唱不停歇。东方凌盯了雪景中的戏台许久,低头向新枝嘱咐了几句,新枝应过便下去了。

宫中的雪下起来也像是受了禁锢一般,沿着红墙飞檐落下,丝毫不敢僭越飘进长廊之中。楚呈负手立在长廊上,那冰凉的霜雪依旧冷不过他那一双剔透浓黑的眸子。

只是单单站着,便叫人无法靠近了。

此时的他,穿着最简单不过的长袍,长发仍旧一丝不苟的梳进白玉冠之中。剑眉微锁,像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扰。

余元走近来,递上一张信封,薄薄的似乎没有东西。

“是东方公子托人拿进宫里的。”

楚呈一双眼淡淡扫过,口吻中多了几分笑意和夸奖:“他倒是有门路。”信封拆开,是一张红纸,写着“福”字。

余元一见,就说:“东方公子真是有心,今儿是除夕,过了明天就是新年了。这福字是百姓们过年前一定会贴的,还一定要贴倒,寓意便是福到了。”

楚呈一听,眼里的坚冰渐渐融化一些,笑意若有似无的攀上唇畔:“确实有心。余元,还有什么风俗都讲与朕听听。

余元想说,可多有为难:“君上,您答应皇后娘娘今儿去皇后娘娘那里坐坐的,您应该没有忘记吧?”

楚呈拂上眉心:“将福字贴去朕的寝宫,朕倒是真要看看会不会有福到。”

余元很想告诉楚呈,只是个讲究,孰真孰假都不是要紧的,可他见楚呈如此兴致勃勃的也不好说,默默应了,吩咐下去了。

“那皇后娘娘那里?”

楚呈不耐烦的挑眉:“你怎么还记得?”

“……奴才虽说两鬓生白,可终究还是没有老的,让君上见笑了。”这宫里,也只有余元敢如此打趣楚呈了,哦,宫外还有一个。

“去吧。”

于是,浩浩荡荡的长队便随着楚呈前往了凤栖宫。

柳韵等了楚呈多时,鬓边的凤钗衔着的银链微微拂过脸边,令她都有了倦意。菱春来说君上到了,她这才忙忙起身稍作收拾,刚扶正一枚金簪,楚呈就掀袍进来了。

柳韵福身见过君上,楚呈虚扶起她,便自顾自就往桌边坐下了。

柳韵咬唇,对他的刻意疏远有些难受,但转脸仍旧笑盈盈过去了。今晚的膳食是柳韵亲自做的,柳韵一边为楚呈布菜一边为他斟酒,但楚呈喝了一杯酒尝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玉箸。柳韵见状,赶忙问道:“可是不合君上胃口?”

楚呈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皇后可做了粥?”

柳韵一时愣住,笑道:“君上要来,臣妾定是要准备最好的,若是君上想喝臣妾叫人再做便是。”楚呈摇头道不必。

说话间,楚呈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一时失了重心歪倒在柳韵身上昏了过去。菱春与柳韵一起将楚呈抬放在榻上,菱春就静静退出去了。

眼前的少年郎依旧是柳韵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眉眼更加深邃成熟了些。柳韵缓缓拂过他静静的眉眼,目光悲凉孤寂。

“若是你醒来后,可会怪我?”

榻上的他没有回答,只传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柳韵解了罗衫,将床边的青纱帐缓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