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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雪扑簌簌地下了一整夜,司徒雪一觉醒来,东方府银装素裹,美不胜收。司徒雪名中本就有一“雪”字,也就甚为爱雪。平日里百无聊赖就喜欢坐在暖阁长窗前看雪。

可素汝的到来彻底破坏了司徒雪赏雪的兴致。虽说若不是她自作聪明的放药,司徒雪现在仍旧大着肚子,步步为营,可素汝太过恶毒,叫人不得不气。

当然司徒雪还是忍着气迎了她进来。

素汝仍旧是华服上身,珠翠满头,进来时像是俏生生的冬日里的牡丹。甚至她进来时,还是笑盈盈的,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她唤过司徒雪姐姐后,叫俏裳将带来的红枣雪蛤汤端上司徒雪手边的梅花朱漆小几上,笑说:“这是妹妹特地叫小厨房做的红枣雪蛤汤,补血养气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就将雪蛤汤往司徒雪方向推了推,自己个儿跟着坐下了。见素汝这样腻笑,司徒雪几不可闻的蹙眉。

“妹妹来,是为了什么事?”

素汝一听,哎哟了一声:“姐姐这就是防着妹妹了,我们姐妹一场,姐姐大病初愈我做妹妹的定是要过来看看的。”

见司徒雪不说话,也不动小几上的雪蛤汤,素汝话锋一转:“若说真有什么事也就只有一件了。妹妹不才,自姐姐有了身子之后就暂管府上事务,可那日妹妹去账房安逸先生那里一查,发现在镜园里家主的镜楼支出颇多,占了府上全部支出的四成。东方家早年便以简朴去奢为训,怎么到了家主这儿就坏了规矩。”

司徒雪转念想了想,自自己养病以来,东方凌自己崇尚俭朴,却是花了不少开支在自己身上,补药更是不计价格的往府上成批成批的运。她担心过支出,可东方凌说由她来解决叫她不要挂怀,久而久之她也就忘却了。原来开支都去了东方凌那里了。

像是看透了司徒雪的心思,素汝又道:“妹妹知道家主与姐姐鹣鲽情深。姐姐身子还需调养,可家主是家主,姐姐再怎么也只是家主的内人,若是将开支全都丢在家主身上,这府上上下几十口人哪个能服了姐姐你还有家主呢?”

司徒雪见素汝早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便由着她说下去。

“若是姐姐真心为家主着想,不若撤去自己一部分开支,补上家主的开支,二者做一平衡,在下人面前有做了表率堵了悠悠众口又在家主那里落得个贤良淑德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司徒雪细细想了想,同意了。丝毫未察觉到素汝面上闪过一缕得逞的快意。

素汝得了司徒雪的同意,也没多坐,匆匆回去了。

隔天素汝的丫鬟俏裳带着几个仆役来将司徒雪房中的银屑炭换做了烟灰较大的红炭,另外又取走了几只地笼。新枝拦着不让,俏裳一把推开新枝。

“你拦着做什么,是夫人昨儿个说要填补家主亏空的,怎的能出尔反尔呢?”

新枝依旧挡着不肯离开:“话是这样说的没错,可也不能就将夫人的炭换掉啊?这红炭烟灰气重,夫人身子若闻不得。”

俏裳大眼一转:“我道士什么难事呢?银屑炭造价高,夫人因为身子弱本就别其他人烧的多,若是新枝姐姐不肯让我拿走全部的炭,大不了我拿去比其他人多的炭,新枝姐姐这样可好?”

新枝咬了咬唇,还未说话,就听见里屋里司徒雪出来了:“新枝,让俏裳将多的炭拿走吧,我用着也不安心。”

新枝无法,只得让俏裳拿去了。

看他们拿走了不少,新枝忙忙对司徒雪说:“夫人,您身子还没回复好,少了这么多炭,这冬日里怎么过活啊?”

司徒雪不以为意:“拿便拿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俏裳一听,立马接话道:“是啊,夫人说的极是。夫人不是爱看雪么?这屋子里一冷了,雪自然就飘进来了。要奴婢说,雪有什么好的呢,素白素白的不喜庆,丧气的很。还是花一样的美丽娇艳的好。”

新枝一听就是在讽刺司徒雪呢,又开口道:“俏裳妹妹你倒是有自己的见解,可雪虽是素净,可根底纯白,心性自然也是。花就不一样了,种在土里,少不得肥料滋养,再怎么娇贵也不是被脏东西浸染着生长的么?”

俏裳一时无言,干巴巴笑笑:“姐姐说笑呢,雪是死物哪来的心性呢。”

新枝可没心情笑,肃穆道:“原来妹妹也知道死物活物之分,我倒是妹妹你被花迷了眼,分不清好赖了。”

俏裳被堵得哑口无言,笑意也收敛了个干净,指使着仆役们将东西搬了出去。

新枝虽说逞了口舌之快,可终究还是叫人搬走了地笼,心底多少有些不快。司徒雪见了,安慰道:“我们且忍她一忍吧,若是今儿我们不让俏裳拿走地笼和炭,明儿她就要亲自过来发难了。”

新枝应了声,问司徒雪:“夫人,不若我们叫家主把掌管府上事务的权利要回来吧,也省得见她每天耀武扬威的。”

司徒雪摇头:“你当我没想过。可现在不是好时候,若是我此时就将权利从家主那里要回来,谁知道底下的人又会怎么说嘴我和家主了。说我倒无妨,可说了家主于家主无益。”

新枝福了福身子:“夫人思虑周全。”

“我们且看一看她还要做什么幺蛾子,若是抓住机会,我定是要将青儿的帐一起算回来。”司徒雪目光沉沉,眼里像是飞进隆冬的霜雪。

此事没过几天,素汝哭哭啼啼的来找东方凌,一见到东方凌就跪倒在地,一张俏脸像是被浸足了泪水一般,叫人疼惜不止。

“小汝你先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东方凌叫新枝去她扶起来。素汝避过新枝的手,让俏裳扶了起来坐下。

“家主,妾身……妾身……”素汝哭得不止,一时说不出话来。

俏裳见状,马上跪地说道,“昨儿个,奴婢在游鳞阁里发现了一件东西,不小心让夫人见了,夫人骇得夜里不得安睡。慧夫人自从帮大夫人照料府上大小事务以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偏偏就有人看不过眼。”说罢,俏裳也不由难过起来。

“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俏裳一阵犹豫。

“拿过来,我是东方家的家主,自是不惧邪恶,你拿来便是了。”俏裳这才将东西拿了出来。新枝接过时也是触目惊心。

东方凌瞥了一眼,发现是一只人偶,身体上用朱砂写着素汝的名字,人偶四肢都刺满银针,在泛着森森寒光。多少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素汝总算缓了泣音,说:“是妾身自己手下的仆役小包,不小心被同屋的仆役的发现了告知了我,妾身这才知道的。妾身自知是丫鬟出身,比不得姐姐出身高贵,可也从未刻意轻贱怠慢过旁人,怎的偌大的地方府就是容不下妾身……”说着又哭了起来。

东方凌被吵得心烦,却又耐着性子安抚道:“可查清楚了原因?此等巫蛊邪术府上可容不得,你遣人将小包打出府去,以儆效尤。这样可解气?”

素汝点了点头:“妾身知道家主定是会向着妾身的。妾身有一请求,还望家主成全。”东方凌扬了扬下巴,让她接着说。

“妾身想将管理东方府的权利交还给姐姐。妾身自知能力欠缺不如姐姐出事圆滑,还是姐姐来打理最好了。”

东方凌倒也没想到素汝居然会主动将权利让出来,也半是意外,转念一想也许是一件好事也未可知。

正想着,新枝来了,说是夫人备好了晚膳请东方凌过去。

东方凌本要答应,可又见素汝还坐着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又对新枝说:“叫夫人自个儿好好吃,我去慧夫人那里。”

素汝一听,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忙忙拿了绢子擦净了泪,吩咐俏裳先去准备。

东方凌不禁苦笑,这原身的东方凌正是做孽啊,她到现在都不只知道该如何将这场闹剧收场。

“谢家主怜爱。”素汝笑模样盛放,艳若骄阳,丝毫没有方才柔软脆弱的模样。这女人就是一时一变,可却又都是十分真实的反应,叫她不知如何面对。

东方凌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在素汝那里多停留了几近半个月。每晚都会去素汝那里过夜。一时间,素汝盛宠无限。

司徒雪也不甚在意,帮着东方凌调制了不少安神催眠的药来瞒过素汝。

只是这仍旧不是长久之计。

已近年关,年味浓了起来。东方凌忙的不可开交,司徒雪也照料着府上事务,也多为应接不暇。

东方凌从自己手下一家茶庄出来时,觉得漫天的雪白有些恍惚不真切。

茶庄的主人与东方凌甚是投机,平日里也多有交情。对方总说要帮东方凌算一卦,东方凌知对方是略通神鬼一事的,可作为新时代人类多少有些不信的。可对方诚意十足,东方凌也想着总是推辞也不好,就让他算了。

这一算,可就出了大事。

那人神神叨叨了一阵,在黄纸上用朱砂重重写下三个大字“归又还”。东方凌不解其意,可对方又道天机一类的说辞不肯解释。还说她命中带煞,好事必然多磨坏事必然避不干净。

东方凌还想问,那人突然恢复了神智,对方才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

只是“归又还”三个字,像是烙印一般烫在她的心口,灼热难捱,又像是喉咙中一根鱼刺上不来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