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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雪悠悠转醒时,见床边坐着东方凌,哑着声音叫她的名字。东方凌一听她沙哑的声音,忍不住眼圈泛红低声啜泣起来。

“家主……”司徒雪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东方凌会突然哭起来。可她还是柔着声音安慰她,“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家主你不必担心。”

东方凌抹了抹眼泪,倒了杯水给她。司徒雪饮了,缓解了口渴。

“我没事了,你说你怎么像是小孩子一样,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哭。”

东方凌一听,又要哭了:“这怎么会是小事呢?大夫说你以后……”司徒雪按上东方凌的嘴唇,摇了摇头。

“别听他的,我可是毒医后人,谁也不会比我更了解自己了。”见司徒雪极力安慰自己,东方凌就算是不信也要装作信了。

司徒雪又和东方凌说了会话儿,有些疲倦,东方凌帮着睡好,悄然出去了。

另一方面,皇宫御书房殿下雍晚跪在地上,深深叩首不敢抬头。

“滑胎?”楚呈目光如最坚硬冰冷的寒冰,刺得雍晚背后发冷,头越来越低。雍晚连连点头。

“奴婢一时不察,奴婢有罪。”雍晚抖着声音,极力保持镇静,“只是,东方夫人的滑胎太过蹊跷。且,东方夫人的出血量也很是奇怪,按理说已经有六七月的身孕,腹中孩儿已经成形了才对,就算是流产也该一同落下才是,可奴婢只看见了血迹……”

楚呈目光一闪,“你下去吧。”

雍晚抖了抖身子,诺诺退下了。楚呈看着桌边的灯盏,看着蜡烛里迸出的灯花,像是燃尽了他心中最深最深的一处阴霾。

司徒雪花了很长时间调养身子,在京城第一场大雪来之时总算可以出门了。

燕怜舟来找东方凌时,东方凌彼时正在东方府上的梅园里同司徒雪踏雪赏花,东方凌相比素净的白梅更喜欢娇艳的红梅,园子里就小朵小朵的尽是红梅,冬天开着也是分外讨喜。

东方凌听见燕怜舟来了,直接让新枝将燕怜舟带到梅园来了。

燕怜舟畏寒,手中烘着暖手炉,穿着白色绣竹图案的棉服,身上披着浅粉缎子风毛披肩。映着红梅像是玉一样俏佳人。见了东方凌行了礼,又一直不肯起身。

东方凌有些奇怪,司徒雪在一旁见了,忙扶起燕怜舟:“怜舟姑娘做什么行如此大礼?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就是了,我和家主一定尽力而为。”东方凌也在一旁应着。

燕怜舟眼圈一红,兀自垂下泪来:“东方凌,你可不可以让我见柳洲言一面?”

东方凌一愣,倒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司徒雪见情景尴尬,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莲青色斗纹镶边翻毛斗篷,笑说:“这园子呆久了也冷,我们先回镜园再细作商量吧。”

几人便一同回去了。

新枝早早儿就叫人在暖阁里添了暖烘烘的地笼,烧了烟少火旺的银屑炭,又叫人为几人各自添了香茶,燕怜舟抿了一口茶,变得十分沉默,像是在等着东方凌说话。

东方凌也没多做拖延,直截了当的问了:“怜舟姑娘为何要见柳洲言?柳洲言为何又不见姑娘?不知怜舟姑娘可否将实情告知在下?”

燕怜舟咬了咬唇,觉得将这样的事告诉一个与柳洲言交好的男人多有不妥,可毕竟已经来这里求他了。这样想,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于是她就原原本本说了,当然心路历程和表白没说的那么清楚。

东方凌也没想到,像柳洲言一样顽劣的男人也会有这般钟情的女人追随,可世间情爱大多如此,来时匆匆,万般不由己。

“见柳洲言倒不是难事,只是见了之后呢?姑娘可有想过?”

燕怜舟哀伤的垂下头,露出一截优美的颈项。

上一次表白后,柳洲言插科打诨的岔开了话题,之后她就一直不曾再见到他。他是刻意避着自己的,自己也明白,可就是放不下去不喜欢他。思虑许久后,她这才来找的东方凌。

可追男人,东方凌与燕怜舟一样没有经验。

燕怜舟这种心情,她懂。她想起穿越前的自己,模样不错也有人追,也认真恋爱过,可对自己喜欢的人却从来不敢示好,以至于白白看着对方成了别人碟子里的精致餐点。最后也只不过是一声叹息,可心里总会在不经意间抽搐疼痛。

东方凌求救似的看着司徒雪,司徒雪也苦笑,对燕怜舟说:“怜舟姑娘,你可想过柳公子喜好的是哪一类型的女子?”

燕怜舟摇头:“反正一定不是我这一类。”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他一记断子绝孙脚……

东方凌见她更失意了,补充道:“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怜舟姑娘真心喜欢着柳洲言不防试试耍赖,说不准就能敲开柳洲言那块臭石头呢。不过要用的恰当,用不好就是没脸没皮了。”

燕怜舟美眸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虽然是为下策,但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姑且试一试。”

相府中的柳洲言平白无故打了个喷嚏。

燕怜舟就这样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东方府。东方凌看她走远,目光不觉柔了几分。

儿女情长是融化寒冰的灼热火焰,燕怜舟已经不再是原先冷冰冰的燕怜舟了。

司徒雪好了之后,也不着急惩治青儿,只是晾着青儿,依旧对她如初。

可怜青儿受宠若惊,做事越发小心翼翼,素汝那边已经不再主动联系她了。青儿多少也知道自己已经是弃子了,心里也曾多次恶狠狠想过,若是东窗事发,她定要拖着素汝。

青儿本不想去祸害司徒雪,司徒雪虽有时对她极为严厉,可她多少也明白她的苦心。可她受不了司徒雪想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给了别人,甚至问也不问她一声,素汝答应她事成之后给她自由,她想了许久。

人终究是为自己着想的,她权衡着留下来慢慢除掉新枝还是帮素汝做事后远走高飞,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新枝走了还会有新人补上来,还不如揣着银子远走高飞来得痛快。

所以青儿这天跪在听雪轩时,心里反而平静了不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是么?

“奴婢有错,可奴婢只有一事相求,望夫人成全。”青儿深深伏地,忍住心中泛起的点点寒意。

“说。”司徒雪简明扼要,听不出喜怒。

“奴婢希望新枝可以暂避。”青儿还是那个性子要强的青儿,哪怕是要接受最后惩罚了,依旧不想让自己不喜欢的人看到。司徒雪也理解,让新枝带着其他下人先行下去了。

外间的门被轻轻合上,青儿觉得眼眶一热,有水珠落在膝下的深灰色长毛毯上:“是奴婢放的麝香,是奴婢被糊涂油蒙了心,是奴婢善妒,是奴婢居心叵测,是奴婢该死。”

青儿每说一个错处,就深深叩首一次,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减轻罪过。司徒雪有些不忍,勒令她停下,可青儿就是不肯。

“你就是个倔脾气。”司徒雪恨恨骂道,却也无可奈何。

青儿眼尾湿润:“奴婢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听了素汝那贱人的话,反过来害您。夫人若是不原谅青儿是情理之中,若是原谅青儿是青儿运气好。只是此事时青儿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小少爷就是……”

司徒雪不让她再说,青儿以为戳中了司徒雪的心事,默默住了口。可司徒雪见青儿这般为了一个本就不存在的孩子自责也多少有些愧疚,她甚至险些将自己假孕之事说了出来。

“孩子有没有是命里的定数,你不必太过自责。只是我不想你居然会狠下心来害我。”司徒雪口吻中有愧疚也有气愤。

“奴婢糊涂。”

“也许是我平日里太过对你管的严的缘故,这件事我也有错。”

“……”青儿泪眼盈盈,又重重叩首。

司徒雪也有点泪意,强忍着声音的颤抖:“只是我不敢再用你,你走吧,我不罚你了。一会新枝带你去拿些盘缠,好好儿寻个好人家嫁了过安生日子吧。下去吧。”

青儿这次叩首长久未挺直脊背,只听她说:“夫人万安,奴婢告退。”

新枝在长廊等青儿出来,一言不发地带她去账房安逸那里取钱,方行了数十步,青儿突然抓住新枝的手。新枝一回头就看见了青儿还泛红的眼圈。

“新枝,以后家主和夫人就拜托你了。夫人喜甜家主喜辣,你可别记错了。茶都要过二遍滚水才能上的,家主平日里爱吃踏云轩的小点心和他们的珍珠鸡,你记得隔一阵子就去买一些回来,家主怕热,夏日里要勤换冰,夫人现在身子也不好,你要记得按时熬药给夫人……”

话还未说完,青儿已经泣不成声。新枝明知青儿最厌恶自己,可青儿依旧忍不住哭,她心里头也酸的紧,安慰了几句。

“新枝记下了,新枝记下了。以后新枝会代姐姐好生照顾家主和夫人的。”

青儿点头,回身遥遥看了一眼风雪中的听雪轩,遂离开了。

青儿走时,是隔日清晨,天色才乌蒙蒙亮。新枝和一些丫鬟出来送了送。虽说青儿平日里嚣张跋扈,可对镜园大部分也是不错的,众人来送时都是哀伤着的。

青儿除去了精致的珠钗发饰,穿着简朴的衣衫站在东方府门外,看着气派非凡的府门,心底滋生起一些留恋。

她娉娉婷婷向众人福了福身子:“诸位保重。”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在熹微的晨光之中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