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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凌已经在阴冷潮湿的大牢里呆了四天,她也总算知道从云端到地狱只消一瞬罢了。

牢里的饭是一日一餐,大抵是一个馒头和一碟咸菜,不会饿着也不觉得饱。东方凌除了觉得身子疲乏似乎也没有其他感觉。

整件事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合乎道理。这几日,她将可能害她的人想了个遍,大概也有了数。

只能说自己太蠢,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早点对他赶尽杀绝便不会有今日一遭了。

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步履匆匆进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司徒雪。

“雪儿,你来了?”东方凌微笑,不想让司徒雪太过担心。

司徒雪见东方凌还朝自己笑很是难过,从外头抓住东方凌的手:“家主,你放心,柳公子已经答应帮我了,很快你就可以出来了。”

“你去了相府?”东方凌皱眉,“可有被他们察觉?”

司徒雪顿了顿,目光闪烁,“我只是去求他帮我,多的什么也没有说。”

“那就好,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柳洲言并不是关键,柳相近期可能会从南方巡查回来,不尽量不要与他们有接触。”

“我明白。”司徒雪眼里有泪,“家主可想过有可能是谁做的?”

“有,但不确定,等柳洲言消息吧,若真是他们,我定要斩草除根。”

司徒雪知道东方凌的性子,点头:“今天族长夫人还约我去选长命锁,在这不能久留,我塞了些银两给守卫,这里的饭菜难以下咽,我让他们准备些好的。家主你多保重。”

“嗯,放心吧,快去。”东方凌轻松回应,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司徒雪心事重重的赴约自然引得族长夫人的不满,族长夫人与族长一心,本就看不惯东方凌做家主,借此机会嘲讽司徒雪。

族长夫人阴阳怪气地说:“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家主这一进去,估计是出不来了,那铁证如山,你年纪轻轻儿的就要守寡,真为你不值。”

司徒雪抬眼一扫:“我倒不知族长夫人你居然这般爱说嘴,落井下石的事就不要做了,别临老了还折了福寿。”

司徒雪也是气急了,话里也是夹枪带棍的呛了回去。

司徒雪此话一出,族长夫人面色一阵青白,女人最不喜别人说自己岁数大。

她咬牙切齿,也知说不过,哼了声,若不是司徒雪还怀着身子,她才不会咽下这口气。

不过,族长夫人的目光在司徒雪的小腹转了一转,似乎她的肚子有些奇怪。

司徒雪察觉到族长夫人的目光,侧了侧身,认真挑选长命锁。

“近来变天变得厉害,你要多注意身子。”族长夫人到底是长辈,对司徒雪说话也没那么客气。

“谢夫人挂怀。”

“可有什么不妥么?或是不舒服?”

司徒雪在书上看过这些,按照书上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以打消族长夫人的顾虑。

“我到你这个时候,身子都开始发福了,到后来脚肿得连鞋都穿不进。怎的你一点没变?”

司徒雪早就想好了说辞,“大夫说了,这每个人有了身子,反应都不一样,或轻或重,其实连我自己都意外呢。”说着,她弯唇笑起来。

族长夫人没再说话,拿起一把赤金坠双福的长命锁。

“我瞧着这长命锁好得很,坠着福字,倒也喜庆。”

司徒雪看了一眼,长命锁上还嵌着绿宝,俗气得很。族长夫人摆明了不想给她买好的,估计拿这路货色敷衍她。

还没等司徒雪说话,一旁侍候的青儿先开口了,“族长夫人说的是,奴婢瞧着也好呢,小少爷戴着一定十分相称。”

族长夫人抬眼看了看青儿,眉尾都透着得意,“这是谁家的丫鬟,这么懂事,真是可人儿一个。”

青儿面露喜色,正准备再说,司徒雪横了她一眼,她有些讪讪的低下头。

新枝拿了另一把长命锁给司徒雪:“夫人你瞧这把锁也十分好看呢,和方才那一把相似,只是嵌了红宝。”

司徒雪将两把锁放在手中,纤眉微微皱起,似乎陷入选择之中。

新枝见状,忙说:“若是夫人难以抉择,不若都买下,夫人与家主那般恩爱,指不准哪天又添了小少爷或小小姐,将另一把留给他们就是了。”

族长夫人闻言突然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只卖一把,若是另一把用不上见了伤心。”

司徒雪身子一震,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

“怎么会呢,夫人和家主岁月还长着呢……”新枝话未说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头偏了过去,半张脸登时便肿了起来。

青儿在一旁见了,露出愉悦的笑容。

司徒雪一把抓住族长夫人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族长夫人想挣开,却不想司徒雪的力道大得吓人,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她觉得疼,可还是板着脸哼了声,“丫鬟多嘴,我替你管教你该谢我才是。”

司徒雪松开手,眉眼间闪过冷色:“我的丫鬟我自会管教,用不着旁人插手,新枝,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青儿和新枝跟在司徒雪的软轿后面,新枝垂着脸,青儿看了一阵快意。

青儿向新枝移去,狠狠撞得她一个踉跄,马上说:“哎呀,新枝,你是怎么走路的,这么宽的路你怎么就往我这里走。”

新枝没有心情和她争执,向青儿道了歉:“新枝愚笨,撞到了青儿姐姐,望青儿姐姐见谅。”

青儿越发趾高气昂,扬着小巧的下巴:“知道你自己愚笨就好,以后走路多提点着自己,别一不留神走岔了路。”

新枝咬了咬唇,称是。

回到镜园,司徒雪叫人拿来了药酒给新枝处理伤势。

新枝见状,立即拒绝:“夫人怎么能帮奴婢做这些事呢,伤势不要紧,奴婢回去拿白煮蛋滚一滚就可以了。”

司徒雪哪管什么尊卑之分,拉着新枝坐下,拿过药酒帮她慢慢化开瘀血。新枝攥着拳,忍着疼。

青儿知道司徒雪很喜欢新枝这个丫头,不由有些妒忌,于是她上前两步,想接下司徒雪手中的药酒:“夫人,这种粗活还是交给奴婢来吧。”

不料司徒雪一把避开她,冷声道:“我差点忘了你,去外面跪足半个时辰再进来。”

青儿手上一僵,想问为什么,可看见司徒雪冷若冰霜的面容,识趣地出去了。

“青儿想问我为什么,新枝你可知道为什么?”

新枝垂下眼:“青儿姐姐忘了谁是她的主子,捧着族长夫人,惹恼了夫人您。”

“你说对了一半,青儿她可能和东方府里的其他人一样,认为家主必死无疑,最后还要仰仗着族长他们过活。这是人性,我不怪她。错就错在,她不知收敛,在我背后做什么手脚捧什么人我都不管,可她把事做在我面前,我是怎么也不能忍受的。”

能言善辩的新枝也一时间沉默了。

司徒雪接着说:“青儿她跟我最久,我知晓她的性子,直率随心,飞扬跋扈。我说过她几次,可她仍旧做不到收起锋芒。你看这东方府,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却各怀鬼胎。若是还不知谨言慎行,最后害的还是她自己。我不生气,我只是无奈。我罚过她,依旧会对她好,因为情分。”

司徒雪说罢将药酒放好,拉着新枝的手,顺势将自己腕上的鎏金水波纹镯子推给新枝。

“新枝,你性子柔,少言多思,比青儿更适合留在我身边。”

新枝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五味杂陈。

“夫人不说,奴婢也会的。”

司徒雪嗯了声,目光落在门外跪着的颤抖的小小身影,“时辰差不多了就叫她回去休息,把最好的药送去她房里。”

新枝点头。

另一方面,燕怜舟和柳洲言到达目的地。

燕怜舟满脸不耐烦的扯着衣裳,恶狠狠瞪着柳洲言。

“柳洲言,你是故意的吧?为什么要我穿成这个样子。”

燕怜舟一改平日拘谨的风格,换了一条曳尾撒花长褶裙,上穿开襟绣水仙纱衫,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肌肤。倒也不算暴露,可燕怜舟难耐得紧。

柳洲言老神在在的打量着燕怜舟,突然想到什么,从袖中拿出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钗入进她的发间。

“这样就好看多了。”

他近在咫尺,身影遮去了燕怜舟眼里的光,她明显一愣,鼻端是他身上清水的味道。他的身后正巧开着一棵花树,风一吹,簌簌花落。燕怜舟心里莫名一软。

直到他离开,她才回过神来,咳了声:“我们要去哪里?”

柳洲言恢复正经的模样:“黑市。我遣人去打听过,假盐是从黑市出来的。原来是用来做染料的,价格比盐高出百倍,千金难求。”

“花重金要置东方凌于死地啊。”燕怜舟啧啧称叹,“那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柳洲言瞥了她一眼,“今天要去的是黑市的交易会,有很多人会去那里买平日见不到的东西。嗯,通俗来讲,就像是……花楼头牌竞价一样。你穿得花枝招展一点,我进去竞价才能有底气。”说着,柳洲言向燕怜舟邪魅一笑。

燕怜舟也向他一笑,一脚就往要害处踢,不过这次柳洲言躲开了。

“登徒子,明明是自己想看。”燕怜舟啐了他一口,没好气地说。

柳洲言并不否认,“我觉得你这样穿很好看,平日里穿得像是老姑娘。”

燕怜舟又要一脚上去。

二人笑闹间,已经到了一家酒楼跟前。

燕怜舟跟着柳洲言进去了。小厮上来招呼,柳洲言递出一份名帖,小厮细细看过,带着二人前往后厅。

穿过迂回的长廊后,二人就被迫蒙上了眼睛,柳洲言一言不发地将燕怜舟揽进怀里护着,可放在她腰上的手攥拳无半分越矩。

燕怜舟心里感动,想着以后还是稍微迁就他一下,对他好一点时,柳洲言不怕死地开口了:“你怎么这么胖?”

燕怜舟咬牙切齿,恶狠狠拧着他手背上的肉:“想死就多说两句。”

柳洲言闷声笑起来,她力气小也不疼:“不想,但我还是要说,你少吃些,胖了没人会娶你的。”

燕怜舟现在万分后悔随柳洲言来这里,一切都是自讨苦吃。

正说着,小厮停下来将二人蒙眼布取下,为二人带上面具时,二人面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小厮领二人上楼去了视野开阔的隔间,请二人进去。柳洲言扫过,在场个个戴着面具,坐在各自隔间里,目光都盯着楼下正中央的圆台,似乎在等待着好戏上场。

只是他们的目光并不只有期待,多的是难填的贪婪欲望,像是黑夜里窥伺的恶狼。

这就是黑市,将人黑暗一面全无保留呈现出来的地方,诱惑而致命。

小厮将名帖归还。

“祝两位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