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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洲言将柳韵与楚呈的事告诉了东方凌。东方凌自己不想问,可柳洲言执意要说,像是在宣泄不满。

其实概括起来就是少女心事。

柳韵作为相府嫡女,常随柳相入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一直十分喜爱柳韵,宫里头传闻曾暗许过柳相会保柳韵登上皇后之位,言辞多有拉拢之意。不过此事孰真孰假,也只有太后和柳相知晓。

宫里人多口杂,柳韵要做皇后一事就传开了。那时候柳韵还小,不懂得皇帝皇后是什么,但偏偏有人觉得她碍眼,使绊子害她掉进锦鲤池之中,千钧一发之际,路过的楚呈奋不顾身跳进池子救她,结果自己也因为不善水差点溺死,好在有宫人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二人。

柳洲言说柳韵每每同他讲起此事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是沉溺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落水一事后,楚呈被池中锋利的石头伤了脊背,留下伤痕。而柳韵则开始畏水,这也就是她为什么带着佛珠手串的原因了。

柳韵以为他们的缘分由此开始,可楚呈的避之不见将本就单薄的相思碾成齑粉,柳韵从小就被教导做大家闺秀,规矩行事,骨子里却是个固执的人,到了婚配的年纪,多次有人上门提亲,可柳韵抵死只认楚呈一个,柳相劝了多次未果,还差点被赶出柳家。说到这,柳洲言长出一口气,苦笑一声。

“这大概就是她一生唯一出格的事了吧。”

东方凌听了难免唏嘘,只叹得一声造化弄人。只是方才楚呈耳尖的那一抹红倒显得十分讽刺了。

柳洲言说完,自嘲一笑,“韵儿姐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若是楚呈一直不肯看她一眼,那韵儿姐的一生都要毁了。可我不但帮不到她,还和楚呈站在一起。”

他直呼楚呈姓名,可见他在这件事上有多怨他。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喜欢没错,不喜欢也没错,帮她没错,不帮她也没错。只是这人生不是别人来衡量的,在这件事上,你可别错了主意,失了分寸。”东方凌并不擅长安慰人,就事论事。

柳洲言叹息,“罢了,那毕竟是韵儿姐的事,她早就跟我讲过不许插手,我也是一时想不过才跟你倒苦水,你可别放在心上。”

东方凌见他稍微轻松一点,打趣他:“在这方面,柳韵姑娘可比你大气的多。”

柳洲言倒不否认,转念想了想:“明天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也许久没有去玩了。”

夏秋交际,天气不再闷热,湖面水波粼粼,湖上船只往来莺歌燕舞不甚热闹,微凉的风吹过画舫的垂幔与画舫内的精巧奢华相映竟生出一种仙境似的绮丽。东方凌许久没见过碧蓝如洗的天空了,不由长长舒了口气,享受从骨子里来的闲逸。

有多久没有这般清闲过了,真是舍不得离去。

柳洲言早就找了歌女来弹琵琶,自己则躺在覆了整张白狐皮的塌上拿着青花缠枝纹茶盏品着普洱茶,不甚惬意。那琵琶女轻拢慢捻之中,一曲曲或高亢激昂或幽雅宁谧的曲子由口而出,恣意徜徉于山水之间,直教人流连忘返。

东方凌沉醉在习习凉风中,也抿了口茶,皱了皱眉问柳洲言:“怎么是陈茶?”

柳洲言懒洋洋看他:“普洱属黑茶,黑茶自然是越陈越香,你真是没福分品。”

东方凌“嘁”了声,叫人换了香片,清亮的茶汤上飘着嫩白的茉莉花瓣,品一口是唇齿留香,东方凌不由满足地喟叹。

“这时候我想起一个人来,二哥你猜是谁?”

柳洲言想了想,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可是京城有名的茶艺师燕家燕怜舟?”

东方凌点头,“那燕怜舟真是个冷美人,不过见解独到,性子也比一般人冷静倨傲,我很欣赏她。”

柳洲言摇了摇玉骨扇,笑眯眯说:“东方,你可已经有了一妻一妾了,还嫌不够么?”话音未落,东方凌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重重咳嗽起来。

“说什么呢。我自然只是对燕姑娘很欣赏罢了。”

柳洲言来了兴趣,凑近东方凌:“东方都大加赞赏的人,倒是想见一见。话说回来,燕怜舟可是燕海的独女,若是东方你娶她回家就是亲上加亲啊。”

东方凌推开他越发近的头,忍不住大吼:“柳!洲!言!”

二人笑闹间,琵琶女突然笑了声,东方凌看过去,彬彬有礼:“姑娘见笑了。”

琵琶女继续微笑:“公子你们小两口拌嘴,真真有趣。让我想起我和我的郎君。他也总是没个正形。”说着,她掩唇又笑,眼角是快要溢出来甜蜜。

可东方凌倒尴尬了:“我们只是兄弟,不是……”

话未说完,琵琶女一副了然的模样:“咱们国君都是断袖,你们也没什么可害臊的。哦,是不是要保密?放心,下了船各走各路,我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事情越描越黑,柳洲言却不顾场合的大笑起来。只剩下东方凌一个人气得跳脚。

正在这时,岸边不知为何喧闹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事。柳洲言好奇,想靠岸去看,问东方凌要不要一起。

东方凌摇头:“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去吧,快去快回。”说罢,转眼去吃桌上的翠玉豆糕了。柳洲言知道东方凌不喜欢生人也不勉强就自己去了。

就近一看,柳洲言才知是不知哪里的公子哥在调戏美人。柳洲言觉得那公子哥眼熟的很,又见女子楚楚动人分外娇弱,被公子哥和他的手下们困着不许离去。可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救人。

陆玉见周围群众不敢上前救人,心中更是猖狂,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顺势摸过,邪笑道:“小美人,跟我回家吧,回家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比你做茶艺师风光多了。”说着,就要凑上前去亲她。

女子正是来附近买茶叶的燕怜舟,只见她一手快速从发间抽出一支翠玉扁钗毫不犹豫地就要往陆玉的脸上划去。陆玉险险避过,顿时火冒三丈,扬手就要朝燕怜舟面上打下。燕怜舟挣不开他的手,只能等巴掌落下。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得一声惊呼,慌忙看去,原来是有人抓住了陆玉。

陆玉一怔,转头就要破口大骂,发现来者是柳洲言,心里一下没了底,可面子上还要撑着。

“我当是谁,原来是相府公子啊,今儿在这遇上也是缘分,你也是为了这妞儿来的么?我大方点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他就要逃跑。

“等等。”柳洲言突然叫住陆玉,笑意盈盈,陆玉身体一颤,只听他说,“陆公子这样客气,我也该回礼才是。”

柳洲言笑得太过纯良,陆玉一时琢磨不透心里直打鼓。柳洲言慢吞吞将陆玉的手拿起,端详了很久,突然猛地抓住他的食指反向一折!

陆玉大叫起来,十指连心,折断手指的疼痛可想而知。陆玉疼得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不住的落。手下们哪见过这种阵势,一时吓呆了。

反观柳洲言,仍旧是笑吟吟的如玉公子的模样,仿佛刚刚折断陆玉手指的人不是他。

他蹲下身,在陆玉耳边低语:“夹着尾巴做人才活的得久。”陆玉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霎时苍白,顾不上手指连滚带爬的被手下们扶着逃跑了。

燕怜舟这才松了口气,手腕被陆玉拽得生疼,好在不影响活动。

正想着,柳洲言开口了:“姑娘可是京城第一茶艺师燕怜舟?”

燕怜舟抬眼打量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点头:“世人谬赞,不提也罢。怜舟多谢公子相救。”口吻疏离有礼。

“姑娘客气,可否赏脸去船上一坐?”

燕怜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想多做纠缠:“不用了,谢谢。”

柳洲言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人,看着她冷若冰霜的容颜,心里有了主意:“这就是姑娘对待恩人的方式么?况且,我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燕怜舟沉思片刻,勉为其难的点头,跟着柳洲言上了画舫。

东方凌没想到是燕怜舟,愣了愣,燕怜舟很镇静地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琵琶女见二人上船来,忙放下琵琶凑过来看燕怜舟手腕上的伤。

“姑娘受惊了。陆玉是这里的恶霸,仗着自己的爹是知府到处为非作歹,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不敢做声,只能忍气吞声,好在今天公子帮我们出了口气。”

“在天子脚下还敢为非作歹,真是活腻了。”柳洲言冷冷道。

东方凌仍旧懒洋洋的,柳洲言明面上虽是放荡不羁的潇洒公子,骨子里却是冷厉的豺狼,跟随楚呈再合适不过了,只是陆玉家估摸着不会好过了。

燕怜舟有点不耐烦:“柳公子到底有何事要问?”

柳洲言这才想起正事,拿了桌上一杯茶给燕怜舟:“我和东方为了这件事争执不下,姑娘以为这茶是新茶好还是陈茶好?”

东方凌正要说,并没有争执不下,柳洲言向他露出狡黠的笑容,东方凌瞬间明白。

他这是又要作弄别人了。

燕怜舟抿了一口,“茶水温度不够,茶的味道没有真正煮出来。”

琵琶女一听,歉意笑笑,“让姑娘见笑了。”

燕怜舟嗯了声,又抿了一口,有点疑惑,“味道不太对。”

柳洲言笑意更甚,“哪里不对?”

“有普洱和茉莉的味道,这是新烘的茶么?用茉莉干花去烘普洱,普洱会沁入茉莉的香味,只是这样做难免不伦不类,有新茶的色泽又有陈茶的香味……”

话未说完,燕怜舟突然看见柳洲言藏不住的笑容,立刻醒悟过来。

“你耍我!”燕怜舟面色一红,气得跺脚。

“这茶只是我把香片茶和普洱混在一起而已,燕姑娘你居然没有发现,看来你这京城第一茶艺师也是虚有其名。”柳洲言阴谋得逞,还不忘嘲笑燕怜舟。

可柳洲言忘记了,燕怜舟可不是柳韵那样细美柔婉的女子,她可是会拿着钗子去刺陆玉且毫不手软的人,于是在柳洲言捂着重要部位缓缓蹲下时,燕怜舟跳下船将下巴高傲扬起。

“柳洲言,你惹错人了。”

东方凌看了一出好戏,慢悠悠吹开茶上的茉莉花瓣。

一物降一物。

柳洲言在这种时候总是恶劣的像个孩子,是该有人好好治治他了。

从此,关于燕怜舟和柳洲言的拉锯战正是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