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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柳洲言遣人送来了一枚玛瑙勾玉,说是结拜礼物。

那勾玉触手生凉且花样绮丽,十分悦目,东方凌爱不释手,叫人打了眼以绞金丝线绳相系挂在颈上。

司徒雪难得见东方凌这样高兴,心知楚呈他们并没有为难她。二人正说着,青儿来报说是二夫人来了。

素汝似乎相较从前更加雍容华贵了,一进门就将一身素服的司徒雪比了下去。司徒雪不甚在意,只是低首轻柔的抚摸着未隆起的小腹,笑容静谧。素汝看着扎眼,向东方凌福身就坐。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家主说笑了,妾身每日都会过来请安,只是被雪儿姐姐拒之门外,隔了这么久才见到罢了。”话说的轻描淡写,只是说者有意,听者自然有心。

司徒雪正要反驳,东方凌伸手拦下:“雪儿毕竟是有了身子的人,还是需要静养,小汝可不许闹小脾气。”

素汝看出东方凌的袒护,多少有些不满,只是脸上未曾表现出来:“家主说的是。我今日来时为了雪儿姐姐的身子,雪儿姐姐的身子也有了四个月,胎稳了。我想着若是能搬进镜园来照顾姐姐便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多谢妹妹记挂着我,家主早就找了宫里的太医隔三差五来请平安脉。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事还是不要劳烦妹妹了。”

“怎么会,能服侍姐姐是我的福分。再说,那些太医再厉害对于女人生产也是只知道皮毛,我专门找了京城有名的稳婆来侍候姐姐,准保姐姐万无一失。”

见司徒雪二人不为所动,素汝又说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与姐姐一同住在镜园,说不定我也能争气为东方家延后呢。”说罢,素汝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女儿心思都写在脸上。

东方凌无法,松了口,毕竟名义上她也是自己的人,住在镜园外确实不太妥当。

“稳婆就不必了,人多了吵闹。新枝,你带人去将游鳞阁收拾出来,侍候慧夫人入住。”

这种事一般都是青儿来做,新枝哪能想到自己也有被东方凌重用的时候,忙不迭应了下去了。

只是一旁的青儿慢慢咬紧了嘴唇。

司徒雪没看见,只是沉溺于思索之中。毒医世家若不是因为柳相而败落,身为后人的自己又哪里需要看这种货色耍心机呢。素汝这一搬进来,又不知要生多少幺蛾子呢。

素汝听东方凌答应了,也欢欢喜喜退下去收拾东西了。

东方凌见素汝走远了,拍了拍司徒雪的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在。”司徒雪刹那间红了眼,原来她懂自己为什么烦心。

东方凌再来京城书院时,书院依旧是一片祥和的模样,很多人见东方凌气度不凡都会前来叫上一句先生。只是东方凌没有心情应付他们。

东方凌依着柳洲言给的情报一路拐进了书院一条油腻腻的小巷里。很难想象,在偌大繁华的书院中竟然会有这样污秽的路。

东方凌不甚在意,兀自进去了。

在小巷的尽头看到了正在读书的在小巷的尽头找到了正在念书的何远同。何远同专心致志未察觉到东方凌的到来,过了好久才抬头看见了窗外站在日头下的东方凌。东方凌也不恼,笑盈盈站着向他打招呼。

何远同愣了片刻,忙起身去迎。

“您可是东方家家主东方凌?”

东方凌笑道:“虚名而已,打扰你念书了。”

何远同转念一想,也是,还有谁会站在油腻腻的小巷依旧气度不凡?

于是,他请了东方凌进去。

东方凌刚进了门,何远同还多少有些局促,为他沏了一杯茶,几乎淡得看不出颜色。连何远同自己都觉得尴尬,可东方凌没露出一分嫌恶施施然喝了。

何远同这才有了笑意,“先生遣人送信来说今儿要来拜访,我还道先生可能不会进来呢。毕竟这里脏,会污了先生的衣袍。”可何远同转眼看去,又是一愣。

东方凌穿着的是与他无二的麻布衣衫,似乎刻意不想让他难堪。无形中,何远同对东方凌多了几分好感。又加上方才东方凌在日头下等他,何远同的姿态越发谦逊起来。

“说来拜访怎么会不进来呢?再说,这里怎么会脏,这里是我这个粗人不敢踏足的圣地。真正寒窗苦读的学者在哪里都该是最受人尊敬的,住所亦然。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何远同一直当东方凌只是个会做生意的买卖人,不想他连典故诗词信口拈来。

“先生谬赞了,晚辈只是一介平民,学识再多也比不过外头住在豪宅满脑子浆糊的人。”说着,何远同露出了不忿的神情。

东方凌很是满意他斗志昂扬的样子,又饮了口茶:“我来,就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机会的。就看你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何远同眼中一亮,似乎看见了希望,连连点头。

“先生请赐教,我寒窗苦读十余载,只可恨被闲人压着不得翻身。只要先生给晚辈一个机会,我定当涌泉相报。”

“涌泉相报倒也不必。我听说这条巷子里住着的是京城各大学府的学生,可是真的?”

“是。这里的租金便宜又僻静,很合适学习。”

东方凌闻言笑道:“你们倒还是会苦中作乐。”

远同苦笑:“不苦中作乐,那苦实在是咽不下。”

“那就不要咽了。”东方凌唇角微扬,“我今日是替君上来的,君上有意将各个学府书院重新整顿,你们翻身的日子就要到了。”

何远同大喜,忙跪倒在地:“谢君上隆恩。”

东方凌扶他起来,“今日谢恩你可要放在心上,他日为官要为君上分忧,可懂得?”

何远同点头:“君上大恩没齿难忘,他日定当结草衔环为报。”

东方凌满意地笑了,何远同是个好苗子,只是是否真正信任他,还需要观察。不过,来日方长。

稍坐了片刻,东方凌与何远同又谈了些轻松事,二人相谈甚欢。许是方才日头照久了,东方凌直觉身子疲乏,何远同也看出他脸色不好,就陪他准备离去。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何远同:“远同,他是谁?”

东方凌强撑着回身作揖,“在下东方凌。”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东方凌,才回礼:“东方公子。”

“这位是安逸。”何远同介绍道,对于安逸的冷淡有些歉意。东方凌摆了摆手,告辞去了。

看见东方凌走远,安逸问何远同:“他可是鼎鼎有名的东方家家主,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地方?”

何远同将来龙去脉向安逸讲清楚,安逸若有所思,却也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来:“远同,人心隔肚皮,你心思单纯,还是防着点为好。”

何远同哪能听进去,“安逸就你就是想的多,东方先生是来帮我们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以后还是与他少来往。”说罢,安逸便回房看书了。

安逸口吻坚决,可何远同亦是心思坚定。他是穷学生,自然不怕东方凌利用。

此后,东方凌隔三差五的去和何远同聊天,东方凌更加确定何远同是可造之才,而何远同因为东方凌的妙语连珠更加敬佩他。

安逸每次见东方凌总是冷淡的,东方凌倒也不介意,她看得出安逸也是人才,只是各有所好,没必要强人所难。

渐渐的,东方凌与何远同二人关系更加密切了。

正巧在这时,皇帝楚呈下令整改各大学府书院,资助苦寒学子。一时间,心怀不轨者人人自危,勤奋研习者大加赞扬。

何远同等人搬出了小巷,住进了僻静的大宅读书。

皇帝趁热打铁,赐“勤习”二字为小巷命名,是为勤奋学习之意,全国上下的学习氛围迅速高涨,皇帝声望倍增,甚至有书院的学生写了赞扬诗来赞美楚呈,诗歌朗朗上口,传遍各地。

余元将赞扬诗一事禀告给楚呈时,楚呈大喜,知道此事有了成效,立即叫人备了软轿前去相府与柳洲言东方凌一聚。

刚进了大厅就听见几人言笑晏晏的声音,细听还有女声。

柳洲言眼尖,先看见了楚呈,向他招手,吩咐人备下贡眉。东方凌含笑望着他,那双眼最是温润。

“君上万福。”脆生生的请安总算引起了楚呈的注意。原来是柳洲言的长姐柳韵,说是长姐其实与柳洲言差了嫡庶之分罢了。

“柳韵姑娘请起,毕竟我与洲言相熟,你生为他的长姐,这般拘礼岂不生分。”楚呈难得好心情的同她多说两句。

柳韵莞尔,抬手扶了扶鬓间的八宝攥珠飞燕钗,衣袖微微滑下,露出一段光洁白皙的手腕来。楚呈扫了一眼,看见她戴着碧玺佛珠手串有些讶异。

“柳韵姑娘信佛?”这样一说,东方凌和柳洲言的目光都集中在柳韵身上。

柳韵忙拉下衣袖,露出局促的神色来,“说不上信,只是觉得在手上带着佛珠安稳。我读书虽少,可也明白佛和善意在心里,而不是从这手串上来的。”

此言一出,楚呈和东方凌同时露出赞赏的神色。东方凌借此打趣柳洲言:“二哥,柳韵姑娘的见解之深,是你赶着八匹马也追不上的。”

柳洲言怎么会听不出东方凌嘲笑自己没有思想,白了东方凌一眼:“东方你是胆子越来越肥了,我这做二哥的若是不严加管教你,出去可丢我的人。”

楚呈打断二人的吵闹,从袖中掏出一对翠珠连袂金钏给东方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楚呈咳了声,解释道:“这次的事你是功臣,可转念一想,皇商给你了,书院一事也由你负责,你什么也不缺。正巧宫里新进贡了这金钏,想着正好你有一妻一妾,一人一只刚好。”

柳洲言听明白了,不由大笑:“君上你连送礼的方式都这么不寻常,拿在手里就直接塞给人。”

楚呈闻言一怔:“不若该怎么送?”柳洲言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了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模样,东方凌怕楚呈尴尬便连忙接过,要叩谢皇恩却被楚呈一把提起来。

“我是大哥,送你东西是应该的。你怎么这么轻?多吃点。”说罢,楚呈便不再看他们两个,慢悠悠品起茶来。东方凌突然看见楚呈耳尖微红,心里没来由地软下一小块。

柳韵在一旁站了许久,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小心翼翼凑近楚呈:“君上可还需要添茶?可想吃什么点心?我去吩咐厨房做来。”

楚呈这才抬头看她:“柳韵姑娘歇着去吧,这种粗活下人来做就是了。”柳韵察觉他对她的冷淡,一时间找不出话来讲,默默离开了。

柳洲言从笑意中缓过,看着柳韵走远,对楚呈说:“韵儿姐一番心意,你切莫辜负她。”

楚呈不以为意:“不喜欢就谈不上辜负,若是你心有不甘,我大可替她选个合适的夫婿指婚,可比在四方的宫墙要来的自在。”

东方凌抿着唇没有说话,多情总被无情恼,大抵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