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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那日,来了不少人,比东方凌意料之中还要多,刚熟络起来的商人们纷纷前来祝贺。

族长和燕海坐在上位,因为素汝是妾,不必行跪拜礼,由素汝与东方凌奉茶,也就算礼成了。礼毕,开宴,东方府外响起热闹非凡的鞭炮声,引得行人纷纷驻足。

不少人见燕海坐在东方凌身边,纷纷上前祝贺,东方凌怎不知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笑着谢过,也不多加细聊。

柳洲言也来了,送了一双紫金送子如意给东方凌,东方凌知礼重,不敢怠慢,让人妥善放去镜园阁楼去了。

司徒雪又招了戏班子来助兴,一时间,东方府上更加热闹了。

觥筹交错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叫声,尖锐而响亮,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东方凌抬头就看见一团黑影在空中飞了一圈,然后冲过去撞在大堂正中鎏金双喜之上。

柳洲言首先上前看去,然后沉着脸色回头对东方凌低语,东方凌说了句多谢,吩咐人将那东西小心带了出去。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只是一只喜鹊飞进来了,大抵是见我们这里热闹,也想来贺喜呢。”东方凌仍旧是笑模样看不出一丝破绽,其他人也哈哈一笑,不再提此事。

司徒雪见机又叫戏班子换了台热闹的戏,把事情盖过去了。素汝眼神复杂的扫了眼司徒雪,没有说话。

燕海坐得近,看得也清楚,虽然喜鹊身上也有一片黑色,可那东西分明是全黑的。他又看看东方凌波澜不惊的模样,笑了。

果然没有看错人。

宴罢,东方凌送走宾客后,转脸便怒气冲冲地走进大堂。

司徒雪扶她坐在上位,端了香片茶给她,东方凌反手就将香片掼在地上,丫鬟仆役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垂首站在一处不敢多加言语。

今儿本是素汝的大日子,却被人摆了一道,素汝心里难受,低声啜泣起来。

司徒雪让妙言扶素汝回去歇息,素汝朦胧着泪眼不肯走,跪在东方凌面前,耳上簪的绞银流苏泠泠一晃。

“家主,你要为小汝做主,我虽是妾,是侧室,可也是家主的人,将乌鸦放进礼堂这般不详之举,是对家主您的不敬,还望家主明察。”

素汝以额抵地,露出优美的脖颈,东方凌盯着她半晌未言语,直到素汝觉得膝盖发麻,东方凌才叫人扶她起来。

“此事我会彻查,妙言你扶慧夫人回去。”

素汝闻言福身多谢家主赐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了。

可东方凌的眉头还皱着。

“雪儿,此事与你有关么?”

司徒雪面色一白,“家主是在怀疑我么?”

东方凌摇头,“不是你便好,只是你作为家主夫人,此事失察,是你的问题,念在你有了身子,去奉先堂跪两个时辰。”东方凌眼里浮起浅薄的寒意。司徒雪自知有错,向东方凌福身,转头去了。

司徒雪刚走没多久,妙言又回来了。捧着新熬好的薏仁米粥。东方凌吃了几口便搁下了。

妙言见此忙说:“家主可是乏了?夫人在戏月阁准备了安息香,宁神静气安眠再合适不过了。”

“此事是我对不住她,我若是查不出来,我是不会去见她的。”东方凌露出哀伤叹惋的神情,推辞之言句句在理。

妙言急了:“夫人说了,此事虽要紧,可也要让家主好生休息,若是家主伤了身子,夫人也会自责的。”

可东方凌没再言语,只是摆了摆手,闭着眼睛假寐,让妙言退下了。

戏月阁里的素汝坐不住了,为了东方凌,她特意换了白绸桃红滚边中衣,加上她柔婉的模样,看起来就赏心悦目,又吩咐人拿安息香熏过床榻。可东方凌不来,一切就白费了。

“你是怎么做事的?连家主都请不来,你这奴婢是黑了心想让我独守空房么?”她尖着声音骂道。

妙言只是垂了首不做声,素汝骂了几句觉得无趣,坐在镜前说:“罢了,来日方长,我还怕自己没机会么?”妙言称是,上前取了她发髻上的八宝攒珠飞燕簪、缠丝红宝石耳上簪和桃花细银链,手下一旋就解了她的发髻,又拿了杏仁水来细细梳顺她的发,才服侍她歇息了。

今晚不是妙言守夜,她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回了专供戏月阁丫鬟们歇息的青鱼台。刚进了门就有人迎上来。

“妙言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说话的是新来的丫鬟春夏。

妙言长出一口气,“不回来我能去哪,尽瞎说。”

春夏小心翼翼的看着妙言,“姐姐你就别自己兜着了,今儿在大堂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到底是哪个心上蒙了糊涂油的居然敢把乌鸦放进来,真是活腻了。”

“快别说了,今儿那只乌鸦真是晦气,离我不到几步,我现在想想都觉得瘆人。”妙言不禁打了个冷战,“那东西近看才是吓人。”

“听说家主夫人还被家主罚去奉先堂呢,估摸着到现在还跪在那里呢,真是可怜。”

“是么?”妙言若有所思。

春夏见她愣神,以为是受了素汝的气,忙安慰她:“姐姐你是不是又在素汝那里受气了?听说今天家主还赐了她名,是慧。真是好笑,她怎么担的起慧字,她还常骂我们是贱婢,她自己也不想想自己以前也不就是个奴婢,左不过比我们多些心思罢了,凭什么这般作践我们。”

妙言见她火比还大,不由想笑:“好了,快去睡吧,以后这些事不要讲,被旁人听见可是要落人把柄的。”

春夏哼了声:“我也只敢跟姐姐讲,其他人我还信不过呢。”

夜深了,妙言偷偷溜出了青鱼台,去往奉先堂。果不其然,司徒雪还跪在那里,面前是东方家各先祖的牌位,奉先堂两旁点着香烛,亮若白昼。

妙言见她身形单薄,心有不忍,快走几步上前,轻声唤她,像是怕惊扰了东方家先灵。

“你怎么来了?素汝知道么?”司徒雪没有看她,话倒是对着她说的,似乎对于她来一点也不惊讶。

妙言站在一旁,摇头:“她不知,奴婢只是听闻夫人受罚,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司徒雪嗯了声,“只是罚跪而已,看完了就回去吧,免得被素汝疑心。”

妙言咬了咬唇,又说:“奴婢不懂,为什么夫人要以身犯险去放那只乌鸦,素汝她就算得了家主恩宠也做不了怪的。”

司徒雪眼里有清浅的笑意:“其一,我不怕素汝得宠,她得不了宠。其二,放乌鸦是为了我自己,谈不上犯险。你看,今晚家主不是没有去戏月阁么?”

妙言疑惑了,司徒雪不怕素汝得宠,又阻碍家主去戏月阁,两相矛盾。她怎么会知道,司徒雪是怕东方凌去了戏月阁暴露了自己女儿身,只是这些司徒雪是不会同她讲清楚的。

“你回去吧,在素汝身边多加留心她的举动。她是不安分的豺狼,若是被反咬一口可是会很疼的。”

这些妙言明白,她看了看天色:“秋日将近,夫人注意身子,奴婢告退。”

妙言是当初司徒雪在路边救下的,当时的她浑身是伤,好在司徒雪医术高明,妙言才得以活下来。妙言刚出了奉先堂,突然看见奉先堂转角飞快掠过人影,她心中大骇,几步追上去。

是春夏。

春夏见她追来,更是拼了命的逃跑,妙言知道,她撞破了她和司徒雪的事,心虚。于是,她加快脚步想拦住春夏,可春夏只怕她会对自己不利,慌不择路,不留神失足掉进了一旁的湖中,几番扑腾慢慢沉了下去。

妙言看着她沉下去,几个水泡翻涌上来,当时便惊得定住了脚步,不知所措。心上蒙了一层寒霜,冷到骨子里。

呆愣了半晌,她快步离去了。

春夏死了,死在离戏月阁不远的明湖里。

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素汝。

乌鸦一事还未有结果,素汝身边的丫鬟就死了,在外人看来像是杀人灭口。可这时机也太过凑巧,叫人不得不疑。

素汝早晨梳妆时候,下头的丫鬟来报,妙言手下没了轻重,将一支白玉凤纹簪刺疼了素汝。素汝眉头一皱,反手甩了妙言一掌。

“作死的丫头!”

妙言连忙跪倒在地,身体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她太过慌张,素汝看出了不对。素汝捏着她的下巴,目露寒光。

“你知道什么?”

妙言尖声反驳:“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素汝哪里肯饶她,“来人,给我打。”

东方凌见到素汝时,素汝款款进来,艳光四射,身后带着妙言。妙言披头散发,面色煞白,完全没了平时的姿态。司徒雪看着妙言的样子,心知不好,可面上还是要不露声色。

“你怎么来了?”

素汝显得很是高兴,福身:“家主,妾身找到乌鸦一事的元凶了。”

东方凌挑眉,“我还没查出来,你倒是迫不及待了。”

罔顾东方凌的古怪口吻,素汝侧身将妙言带上前。

“就是这丫头放乌鸦,春夏也是她害死的。”

妙言被素汝推了一把,踉跄跪在地上,依旧是止不住的颤栗。东方凌看着她,突然看见妙言脖颈露出的一小片肌肤。素汝怕脸上被人看出来,用刑在身上可以被衣服遮盖处,不想还是漏了端倪。

“你用刑了?”东方凌状似不经意的问,眉目间闪过冷色。

素汝并未察觉,得意洋洋,“这丫头嘴硬,不用点手段是不会承认的。”

东方凌拿了茶盏,慢慢拂开茶叶,“也就是屈打成招咯?”

素汝这才察觉不对,慌忙否认:“是她自己神色有异,妾身只是稍微……”

话未说完,东方凌厉声制止:“你不知道在用死刑是违反家规的么?”素汝吓得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噤声。

司徒雪见状,问妙言:“妙言,你抬起头来。我问你,是你杀的春夏么?”

妙言抬头看着她半晌,看不清她眼里的想法,于是点头:“是奴婢,乌鸦也是我放的,奴婢嫉妒慧夫人,不想她好过,所以就偷买了一只乌鸦,趁人多偷偷放了。春夏……春夏是我失手错杀的。”

“错杀?”东方凌突然开口,指出她话中纰漏,“那你原本是要杀谁?”

“不不不,不是错杀,是……她看见我买乌鸦了,以此要挟我,我才……”妙言话中纰漏太多,司徒雪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