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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与朱雀还未兴奋太久,便看到了混沌在地上,触手一寸一寸地伸向天空。青龙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飞离开来。混沌似乎已经听到了梼杌已经被击落在地,他并没有大怒,但仿佛暗中憋了一股劲,触手蔓延得速度快极了,眨眼间便像藤蔓一样悬挂在天空之上。青龙闪身躲开,两道电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混沌的身上。混沌感到一阵剧痛,然而却丝毫没有松开触手。青龙好不容易躲过了混沌的追击,定睛一看,却发现混沌的数条触手都尽数缠绕在了朱雀的身上。

朱雀在方才与梼杌的缠斗中,已经耗费掉了大量的力气,此时根本无力摆脱开混沌的纠缠。他的翅膀,躯干,凤尾,皆被数也数不清的藤蔓一般的触角牢牢缠住,动弹不得。青龙一次又一次地对着混沌放射着电光,然而混沌似乎不为所动,青龙用尽各种办法,混沌却纹丝不动,触手越收越紧,带着毒液的触手顶端尽数插入朱雀的身体。

朱雀周身的光芒渐渐消退,凤凰的形态收起,变回了人的样子。在毒液和窒息的双重作用之下,他周身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涣散。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而是一如往昔的,动人的微笑。

此刻他所想的,只有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的欢笑,她的冷漠,她的温情和她的泪水,他都看得见。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从漫无边际的黑夜中醒来,望见的就是那个孤高冷傲的冰山美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断定了,这就是他即将相伴一生的人。只是他仍是有些遗憾,遗憾在最后的这一段时间,他们两个却没有好好相处。他没能好好珍惜她,如果从头重新来过,他想,他会在她转身欲走的那个时候,毫不犹豫地抱住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走。此刻的他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到和她两个人在盘灵洞的那段时光。

他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掉,然而此刻的听觉却变得分外清晰。青龙仍在不断与混沌交战着,然而他却听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模糊的双眼中,他看到一个冰蓝色的影子,挥着一把长剑,踩在不断蠕动着的触手上,每挥下一剑,一根触手便随之砍断。青龙见她来了,立刻重新振奋了精神,将缠绕在朱雀身上的触手尽数劈断。

骤然放松下来的朱雀如同一片树叶一样,向着地面坠落而下。他周身凝固的血液此刻终于得以流通,然而毒液却在血液的流动下,在他的体内迅速蔓延。恍惚中,有一个人腾身飞到他的身下,一把抱住了他,两个人一同下坠。

他知道那是她,心满意足地睁开了双眼。她就在他的面前,紧紧抿着嘴唇,然而泪水却止不住地从她冰山般的容颜上滑下。她紧紧地抱住他,一时竟不能言语。

干宝来找过她之后,她没有立刻跟她回去。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她也依然保持着最后的骄傲。然而在干宝走后没多久,一种毁天灭地的恐惧感却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一个声音在与她对话:“如果她此刻再不回去,怕是连他最后的一面也见不到了。”

她在这个声音的支配下几乎发狂。她曾经对朱雀说过的,让他在花落之前回来,回来之后两人再从长计议,都是潜意识里,希望朱雀能够在这一场场的征战之中全身而退,完好无损地归来,然后两人方能清清白白地开始接下来的生活。然而在她听到心底的这个声音的时候,不管不顾地一路跑到了魔族的赤命境之上。她觉得,此刻再不来,恐怕真的是此生无法相见了。

两个人相抱坠落于地下。朱雀努力地睁开眼睛,一片模糊中,他见到的是七宿女泪流满面的眼睛。这几个月以来,他想过无数次与她的重逢,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讲,然而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干涸的:“你来了…”

“你不要说话。”她抱紧了他的身子:“你已经中了混沌的毒,但是你不要怕…药神会治好你,然后我们就回盘灵洞,我们…”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朱雀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和她相处的这些年,他竟不知道她也会哭得这样伤心。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滑下来,尽管朱雀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然而他还是尽力地笑着,对七宿女轻轻地说着:“不哭,七七,不哭。”

七宿女能感觉到,朱雀滚烫的血从他千疮百孔的身子里流淌出来,浸透了他们两个人的衣服。她已经说不出话了,朱雀只能略略听到她低低的抽泣声。即使在这个时刻,她也没有像干宝一样放声大哭,而是极力克制着自己。朱雀感受得到来自她身体的颤抖。他笑了,眼角有些湿润,他以为泪水不自觉地涌出了眼眶,抬手拭去,却是一片红色粘稠的痕迹。他这才意识到,那是血,殷红的血在他雪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瑰丽来。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血色,手却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对她柔声安慰道:“不哭,一切都会好的,天还会变暖的,咱们的花还会再开的。七七,不哭不哭。”

眼看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惊叫着抱紧了他:“不要…不要!”

朱雀只觉得他的头颅内里轰然炸响,无数绚烂的烟花在这一瞬间绽开。他的双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他抚摸着她的脸,最后留下了一句话:“七七,带我回家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极速下坠。这种感觉很是微妙,不像是走向死亡,更像是他初初降临到人世的体验。任凭她如何哭着呼唤朱雀的名字,也无法阻止他那一双媚眼如丝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七宿女抱着他,心里突然变成了空洞一片。她想,倘若在最后的这几个月里,自己不负气出走。倘若当柏易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她就能随他回去。甚至,如果这一次,她能赶到得早一点,这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同。只是,再不会有人给出这么多假设的机会。她冷冷地看向一旁的青龙,已经恢复了人身的青龙早已将混沌斩落于前,此刻发了疯一样在混沌的尸体上反复劈砍,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朱雀的一种偿还。

她木然地看向四周,随后费力地背起了朱雀。他们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夜,朱雀都喜欢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让她的脸颊和自己的嘴唇保持最近的距离。如今他再也不可能做出这个举动,她便背起了他,尽管她一时还未习惯这样的重量,她更无法习惯,他已经不在她的身旁。

七宿女背着沉睡的朱雀,一步一步地走着。她已经没有了泪水,转过头,对身后的朱雀柔声说道:“朱雀,咱们回家。”

赤命境之上,青龙提着擎天剑,踏着混沌的尸体,一步一步登上了城墙。对于他而言,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住他的脚步,完全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了城墙之上,血红的眼睛直盯着鹰子詹。

鹰子詹此刻毫无惧色,他拄着拐杖,吃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随后电光火石间,他的拐杖就变成了威力无穷的天琴剑。他手持天琴剑,在青龙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便出击,青龙侧身躲过,然而左臂却被划了极深的一道口子,伤口深可见骨。

干宝一见青龙受了伤,便立即什么也不顾了,乘着五明扇飞到两个人的中间,向两个人大声呼喊着:“停手吧!让这一切到此为止,好不好?”

青龙仿佛并没有看到她,也没有听到她的话,完完全全将她当作一个透明人。然而鹰子詹却一声冷笑,他没有对着干宝,而是对着青龙说道:“我也觉得,你该停手了。”

青龙自然将鹰子詹的话同样置若罔闻。鹰子詹握剑的手逐渐没了力气,他轻笑一声:“如今天下是你的,她也是你的,你会守住你神族的领土,与她携手一生,白头到老。而我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鹰子詹面对着无动于衷的青龙,突然无奈地笑道:“许多人的命运,都是生来便注定的。然而我这一生,却真像个笑话。”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天琴剑应声而落。鹰子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只等青龙的剑刺穿他的胸膛。

“不!”干宝惊叫一声,将五明扇开到最大,挡在了鹰子詹的前方。纵使已经没有半分情分在,她也不能任由着鹰子詹就这样死在青龙的剑下,死在自己的面前。

青龙手握着擎天剑,清醒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怜惜之情。他的剑笔直地向前延伸,毫不费力地穿过了干宝用来防御的五明扇,五明扇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把毫无用处的破纸扇,被无情地丢弃在了地上,雪白的扇面浸染上层层的污泥。

“不要…不要!”

随着干宝一声凄厉的叫喊,青龙的擎天剑挥来,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鹰子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