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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匆匆进入城中,安廉立即安排人迎入城府之中,城中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被召集起来,传有大事发生,这一消息令已然安生了数年的紫虬城中的民众们纷纷骚动起来,而也有相当一部分好事者更是被此消息所吸引,唯恐天下不乱,也一窝蜂地赶来看热闹。

充当信使的骑兵队有近十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的将士,此时他刚下马便被周围的民众围了起来,幸好有城中的将士管理治安,将好事的百姓纷纷隔开,为这些已然奔波劳累的将士让开一条通道,然而不少大胆的青年依旧喊着问道:“将军,请问前方战局如何?!”

“将军,听说吾王已然攻占了殷墟?!”

“将军,我大齐是否要定都殷墟了!?”这一句话顿时令一群人哗然。

“吾王是否已经被加爵了,将军?!”

“仗是不是已经打完了,将军!?”

……

总之外城中已然享受了数年和平的民众们丝毫没有顾忌到这些一直处在生死边缘的将士们的心情,只是不断地叫喊着,然而已然历经了生死了将士们脸上此时显得格外的成熟和稳重,他们也不愿意就此打破这些百姓的宁静,至少不应当是现在。

穿过了茫茫人海之后,他们看到了辉煌和别致的稷下学宫,正路过时也恰好看见了作为主理的祭酒官员正在举行祭酒典礼,为首的将军驻足了片刻,随后加紧了步子,疾速地向宫中走去。

议事厅之中,百官也如民众一样交头接耳,焦虑中带着兴奋,唯有安廉心中怀揣着不安,而这不安的情绪也传染到了其弟子身上。

“安大人,其他各位大人们,将士们已经到了。”侍卫疾步走了进来对着众人说道,一下子,厅中顿时都安静了。

整齐的队列在那中年将士的领导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安大人。”将士们先是对着坐在正中的安廉行礼,随后对着周围的官员们行礼,“各位大人。”

“各位将士辛苦了。”安廉按捺住心中的忐忑对着将士们问道,“且问前线战况如何?”

“回禀安大人,各位大人。”中年将士对着众官一拜,简明扼要地说道,“近日微子纳降,吾王已然收编其军,入驻殷墟。”

众官员们顿时释然,皆有要弹冠相庆之状。

然而安廉却察觉出了将士还未说完,于是示意众人先勿做声。

“那陛下为何派如此人马回城。且问何日班师呐?”安廉继续问道。

“这。”中年将士看了看周围的百官,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份有着齐王亲印的急件呈给身边的侍卫,“京都偶出变故,陛下得知消息后便派吾等回城告知大人,并让末将叮嘱大人,此事万分紧急,望大人务必谨慎行事。”

众人一听,连忙将目光望着此时正拿着信笺的安廉,而安廉此时手心不由得也渗出汗来,恐怕他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要发生了。

接下来的那么一段沉默恐怕是众人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而也同样是安廉最为纠结的一段时间,然而到了最后,安廉还是将事实说了出来。

“齐王陛下收到天子密令,冯啸大将军与吴王勾结,专权摄政意图谋反,特遣齐王起兵勤王,陛下令城中调出军备,遣老夫即日写下讨敌檄文。”说完这些安廉像是走了一回生死场一般,顿时靠了背椅上,庆元连忙上前抚慰。

而大臣们顿时乱作了一团,有人对吴王行为咬牙切齿不禁对空指责痛骂,不少武将心中已然决定要抓住此次机会征战沙场以此扬名立万,然而更多的人则是哀叹和平时日眼看就要到了,征夫还未归来,新兵又要开出。

“安大人且尽快写下檄文,吾等好回去复命,切勿让陛下久等,军情十万火急。”报信的中年将士见状显得有些急切。

安廉听了之后长叹一口气,振作起身子说道:“如今天色已不早,将士们奔波劳累,且在城中休息一日,明早老夫即刻将檄文交给将军以复陛下之令。”

“如此甚好。”中年将军带着手下将士再次行礼之后便匆匆退下了。

文武百官愈加沸腾起来,一个武将此时站了出来对着安廉说道:

“安大人,吾虽然是一介武夫,然此时国难当头,吾等必当响应太子号召出兵援助吾王,以剿灭专权之贼。”

安廉抬起头,无奈地说道:“将军手下且有多少人马?”

“步甲一千,马弓五百。”武将毫不羞赧地说道,“末将自知兵力不多,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末将愿领兵与其他将军们一同出战。”

安廉忍住心中幽然的悲哀,对着武将们问道:“众将军难道皆是与这位将军同意?”

众武官互相看了看彼此,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答是。

“可是齐王陛下未曾让城中出兵呐。”安廉忍不住说道。

此时文官中的司礼站了出来说道:“安大人,吾固知,吴王曾与大人有旧交,可如今摄政王断然僭越,有辱圣上,致使天子蒙难,既然如今天子已然有令,那大人且当以天下大局为重,私交友情为次,方可顺应时势,明了政令,成寰宇之大事,就天地之大我。”

听着司礼如此一番话,众文臣也纷纷站了出来。

刹那间,安廉只觉得面前都是人影而耳畔皆是话语,一直叫人头脑发疼,他于是觉得站起来,然而最后还是身边的庆元将他扶了起来。

“老夫已然决定今晚先写下檄文,且容老夫思考一日,明日再商议出兵之事。”安廉此时已然是站了起来,因而众人都闭了嘴,仔细听着他讲。

这时候先前那个武将还觉得有话要说,但是当他察觉到安廉正用着坚定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顿时觉得不应该再说了,于是群臣皆满意地告退了,大殿之中只留下了安廉和庆元了。

“子团呐。”安廉此时一步步走到了书桌前对着庆元说道,“且拿来纸墨,吾且写下檄文,以免城中人言议论。”

“是。”庆元已然察觉到了安廉情绪的沮丧,十分恭敬地应了声之后便匆匆地去拿了纸墨。

安廉则颤抖着拿起手中的笔,脑海中试图构思出那一篇讨伐阮少弟的檄文。

“当年在逍遥城,老夫开始对其也是颇有怨言。”忽而安廉放下笔,对着捧着纸墨过来的庆元说道。

“夫子说的该是夺权之事吧。”庆元将纸铺开并用在砚台上注上水,用墨棒在上面缓缓地磨着,直到水被染成了黑色。

“按周礼乃是兄业弟承,可吴王却提前发动了兵变,之后中原才传来镐京沦陷的消息。”安廉一声长叹,转而写下第一笔,“继而吴王便召见我,然而当时我当时也不愿意去。”

“吴王实际上并不是顺承王位,而是篡夺了王位,所以夫子不愿意和其同室。”庆元善解人意地说道。

“古人云:‘不仁不义者,吾不与也。’吾当时乃是被硬请去的。”安廉说到这里,停了笔,顿时神色平和地对着庆元说道,“当时子团你还替老夫我担心来着。”

庆元笑着说道:“因为夫子原先就对吴王兵变之事颇有不满,而夫子的学生也是遍布吴地,所以学生担心吴王对夫子不利。”

“倘若那次没有去成,恐怕今日的檄文会好写许多。”安廉不由地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学生不明白了。”庆元这个时候也停了手,对着安廉问道,“当年吴王只是赞同了夫子的学说而已,可如今吴王是要胁迫天子,侵吞天下,天下之人外难道不群起攻之。”

“子团,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安廉不禁摇了摇头。

“学生愚钝,还请夫子指教。”庆元此时连忙恭谦地向安廉行礼。

安廉于是坐了下来,望着天空叙述道:“当时其实吴王和老夫我谈了许多,许多连我都吃了一惊的事情。所谓吴王赞同老夫的学说,那仅仅只是吴王客气罢了。”

安廉停顿了一会儿,看着迷惑的庆元继续说道:“其实吴王远比老夫聪明,他在那时候就看出了镐京将要沦陷,宋地将要作乱。当时我还不相信,知道事情之后真的发生之后我便对他十分敬佩,吴王年岁实小于我,倘若能除了傲气,自然是可以成一代民主。”

“难道夫子以为?”庆元有些疑惑起来。

“子团怎会这么想,只是我觉得吴王永远不用谋反的。”安廉看着庆元更加迷惑的眼神之后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明白,但是我明白,吴王曾向我说过他的雄心壮志,你知道他心中怀着的是什么吗?”

庆元依旧瞪着眼看着安廉。

“是天下。”安廉笑着说道,“这不是商的天下,不是周的天下,根本就不是一家的天下,他怀揣的是真正的天下。当时我就被他的这句话打动了。”

“真正的天下?”这时候轮到庆元遐想起来。

“子团你或许会问真正的天下是什么?”安廉再次微笑,“天下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吴王却和我说是每一个百姓的安居乐业。战争又何来安居乐业?因此我断定吴王是断然不会做出此事的。”

“可是。”庆元还没说出口就止住了。

“难道子团你以为为师真是老眼昏花了吗?”安廉顿时笑了起来,“我是不会看错的,倘若下次还能当面见到他,到时候我就会问问他。”

“那夫子,这檄文还是要写吗?”庆元问道。

“这恐怕是另一回事了。”安廉顿时眉头锁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随后继续拿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