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见一面的含义，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在此之前，联系吴象、白夜这批江湖术士的纽带是孙衡与刘劲松。如今，孙衡变节，刘劲松死亡，如果自己要重新与吴象、白夜等人建立联系，共同打击罪恶，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怕是只有通过通灵，借刘劲松的口达到。虽然他知道刘劲松和孙衡与吴象、白夜等人羁绊已深，无需自己多此一举，他们也会为此事不遗余力的奔走。但他需要这种郑重其事的仪式感，虽然达到的效果基本相同，但这种类似于临终托孤般的仪式感，却能叫他安心。

何况，他还需要这种仪式感叫醒谭海琼，告诉她，她的丈夫是真的死了。如果不依靠特殊的媒介，她无法再听到他的声音。脱离的陈尸柜的冰封，他的尸体将会长出尸斑，快速腐烂。

这很残酷，但这也是事实，事实总是残酷。

谭宗明定定地看着陶棠，眼里满是希冀，看得披着陶棠皮囊的钟馗都生出一丝于心不忍来。他叹了口气，缓缓地点一下头，道出一个好字。

谭宗明眼里一亮，却见陶棠满脸凝重，明显还有下文，不由得跟着心头一紧。

钟馗把两道秀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思量迟疑了片刻，打算跟谭宗明实话实说：“不瞒阁下，两天前，我曾去过六十四号别墅，为的是收集刘大队长的灵魂，然，出乎老夫意料的是，刘大队长的灵魂竟灰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怎么会？”谭宗明嘴巴半张着，满面的难以置信。要换作平日，他势必会把“陶棠”脱口而出的“老夫”二字心生疑惑。而此时此刻，刘劲松灵魂消失不见的消息还出劲爆，他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嗯。”钟馗微微一颔首，有如一记力达千钧的实锤，锤在了谭宗明的心上。

谭宗明问：“你的意思是，刘劲松的魂叫人给吃喽？还是说，他已经魂飞魄散，不能再入轮回，再世为人了？！”

“你说得没错，魂飞魄散，便是真的消亡，与这五行六道再无瓜葛了。”钟馗点了点头，看见谭宗明眼底倏然变得赤红，一双握紧的拳头微微有些发抖，又补充道：“放心，魂魄消失，不等同于魂飞魄散。”

谭宗明惊讶地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小姑娘，只感觉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你莫担心，现在还没过头七，还在通灵招魂的好时候。刘大队长也是我的朋友，只要一线希望尚存，我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钟馗不疾不徐地道。他没有告诉谭宗明，此时地府大乱，鬼咬鬼，鬼打鬼，饿鬼饥不择食，恶鬼横行霸道，刘劲松的魂魄若还有阳世还好，若真去了鬼界，怕是凶多吉少了。

“头七，头七……”谭宗明没头没脑地在口里反复呢喃这两个字。

手腕上腕表走动的声音蓦地就被无限放大，就此时，秒针、分针、时针在同一个结点重合，有如一记重鼓，在谭宗明的心里狠狠的锤开。现在距离刘劲松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天四夜，他们所剩下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四十八个小时了，时间已经不多矣。

“刚刚请求你的事，什么时候能行动？我可以给予你全力的配合。”谭宗明霍然开口，虽是满脑门子冷汗，眼神却格外凌厉。谭老虎的气势，从来都没有被这个男人丢失过。

“不着急。”钟馗又是如是说道。

“此事争分夺秒，还是尽早动手的好。”谭宗明强硬说道，“我不了解通灵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这样，我给你们两个小时，你回去做准备，我也去接上海琼，两小时后，我们在海峰尚景六十四号别墅碰面……”

谭宗明还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却戛然而止了。他半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似笑非笑斜睨着自己的陶棠，只觉得一阵胆战心惊，未完的话都堵在了喉咙管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气势骇人，当是描述此情此景的。谭宗明自认为自己宦海浮沉二十余载，当得起气势骇人这四个字，却没想到，今时今日，在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面前，露出怯来了。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姑娘，身体里藏着的，可是有着千年道行的驱魔天师。

“是我太性急了。”难道通灵和打战一样，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谭宗明暗自腹诽一句。他咽了一口唾沫星子，看着对面个头不足一米六的陶棠，始终没弄明白，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哪来的滔天气息，可以强压自己一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我听你们安排。”谭宗明又道。

钟馗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谭宗明，轻描淡写地道：“把你的手机号码存进来，我会通知你具体的时间。”

嚯，搞得像黑社会毒品交易接头一样。要不是知道这小丫头的底细，谭宗明真得去调调陶棠的档案，看看她是不是真有什么不与人知的背景。但眼下，享誉海阳，甚至全国的谭老虎谭宗明却只能听从吩咐，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存进了钟馗递过来的手机。

那手机是侦破拔舌案时，吴象从替陶棠从孙衡那里敲诈勒索来的。现如时，陶棠失智、孙衡变节、吴象躺在床上尚未清醒，好一个物是人非。

要是钟馗再晚回来那么十分钟，白夜和潘莲生怕是要按捺不住，冲进警察局里要人了。

钟馗是谭老虎谭宗明亲自开车送回来的，原因是他找不到回家的。所以，当钟老天师学着小女生惯有的撒娇口吻，请求被他强大气场压得不得喘息的谭宗明送她回家里，对方险些惊掉了下巴颏子。

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吃了几片肉干，觉得零食味道还不错的钟老天师，竟然吩咐他找来了一个大口袋，把桌面上摊着的零食一股脑都装进了袋子里，收缴回了家。让谭宗明又产生了，这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错觉。

白夜和潘莲生站在路边，看着娇小的陶棠抱着一大兜子零食，从一辆霸道V8里钻出来，都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向车里驾驶位上的谭宗明点头示意表示感谢，谭宗明也是点头表示回应，便驱车离去，没有更多言语。

他们不是敌我双方，“陶棠”的归来，就代表谭宗明的立场。这点彼此都心照不宣。

“睡了四天四夜了。”钟馗没头没尾地道。

白夜与潘莲生面面相觑。

钟馗浑不理会此时此刻白夜与潘莲生做何感想，是何心境，抱着零食大步向前走去，轻描淡写的扔下一句足以石破天惊的话。

“走罢，是时间将他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