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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电话中,刘劲松声音里的沉重,让宦海浮沉里处变不惊的谭宗明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自拔舌案开始,这个从业大半辈子的老警察,便感到前所未有的颓唐。面对着这么一系列离奇诡诞的恶性案件,他像是一个初出茅庐一无是处的毛头小子,被那个奇幻世界排除在外的门外汉,纵使心急如焚,也使不上半毛钱的力气。

所以,当刘向东布下的八卦迷阵被打破,刘劲松电话里所讲述的目标位置显山露水之时,一直被结界阻挡在小区门外的谭宗明,便刻不容缓地带着手下那般精挑细逃过的精锐部队一路突进。

不过一行人等突进的速度并不快,小区里充斥着一股压抑的让人想逃离的气息。那群刀山火海里蹚惯了的精锐们,包托谭宗明在内,此时皆是个个警惕,如临大敌。

脚底微微摇晃,满地的碎玻璃碴子,在有些惨淡的月光之下折射出的瘆人的寒风,几截男人胳膊粗细的断枝歪七扭八地横在地上,但今天的天气非常好,白天风和日丽,夜里月朗星稀,那么,有如视线所及处,这有如饱受了一场小型地震的催残,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比起手下崽子们的错愕和匪夷所思,谭宗明的心却是要清明得许多。从拔舌案开始,他便知道怪力乱神一说,只是不知道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竟有此等骇人的危力。

谭宗明的心蓦地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而惴惴不安地不止是他,手下那群摸不着头脑的二丈和尚也按捺不过心里的疑惑,小声的讨论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妈呀!难道是恐怖袭击事件?”

“没影的事,再胡说八道,小心老子拿本子给你丫记上一笔。”

“切,美国911的时候谁看到端倪了?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和国防部的五角大楼,还不是说塌就塌了?要我看……”

一直念叨着恐怖袭击的特警精英突然没有声音,身边的的崽子们更是个个沉默,噤若寒蝉。而他们的领头羊谭宗明,在距离目的地不足百米的地方倏然停住脚步,微眯起凌厉的眸子,盯着寡淡月夜里那座阴森诡诞的别墅。

时间走得很慢,心跳声却很快。谭老虎谭宗明一生之中大大小小浴血奋战过不过百次,却从末经历过如此战场。厚重的煞气有如实质,仿佛泰山压顶一般,让他胆战心惊头皮发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越雷池半步。

就此时,一声似狼似犬、似虎似狮的长啸震耳欲聋而来,仿佛迅雷疾泻,要让人肝胆俱裂。谭宗明终于明白小区里那有如自然灾害一般的景观是从何而来了。顿时感以太阳穴有阵爆裂的疼痛,梗着脖子本能地大叫:“卧倒!”

别墅里,楚文、神秘面具男及刘向东几人,虽然被再次兽化的吴象所逼退,然,孙衡也再次随着几人一块消失。白夜本欲勉力追赶,然此时,身披被熊熊烈火灼烧中的吴象有如处于暴走状态烈焰兽,杀伤力惊天,五感又皆在混沌封闭之中,情绪极不稳定,喉咙中不时长啸,似要将这乾坤搅翻,叫那天地色变。

潘莲生在与萧竹缠斗一番之后,早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支撑吴象这毁天灭地的几嗓子,更遑论毫无术法傍身的阮星澜了。被找回被孙衡刘向东抽离的一魂一魄的阮星润本是虚弱不已,又经了吴象的那几嗓子,顿时五内俱损,喷出一口鲜血。

“别动!”潘莲生把阮星澜扶抱着在墙角休息,小青与她心意相通,即时又袖管出来,钻进阮星澜的衣服里,护住她的心脉,为她疗伤。

自的莅临阳市,吴象的一举一动,皆在自己的掌握之内。钟馗不是没有想过,今日的场景终有一日会来,但也这来得太快了吧,凭他现有的零星法术,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火在吴象的身上噼里啪啦的灼烧着,他身上的黑色沥青,在烈焰的高温之下疾速融化,有如一滩滩黑色的血液。

钟馗紧锁着一对眉,他本就长得脸若焦炭,一副凶神恶煞之象,此时眉锋紧锁,缄口不言,一副凝重之态,让人心弦紧绷,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怎么办?”要赶在平时,没少在吴象那张贫嘴上面吃过亏的白夜,没准会拿半兽人这梗笑他一辈子,但现在显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他在先前的战斗中身受重伤,本想借着潘莲生和刘劲松的拖延得以喘息,待功体稍加恢复之后伺机而动,一击摆脱困局,却不曾想,战场一息万变。好时机并未到来,英雄却为保全他们舍生取义命丧当场。白夜不敢去看刘劲松卡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双手握拳,突出十根青白的骨节,眼里深藏的,不是熊熊怒火,也不是斗败后的死气沉沉,而是一片深沉的笃定。他是白夜,破夜为白,狱海崇生想将地狱带到人世,就得先问过他手里刀。

钟馗闷不作声,只盯着被烈焰灼烧的吴象瞧了半晌,嘴角一弯,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在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显得很是诡异。

猎鬼人以武力取胜,不擅长术法,但却是很得清门道的。白夜跟随着已修练了数千年的驱魔天师,在火球包裹的吴象身上溜了一圈,目光于一瞬间由疑惑变得清明,嘴上同样挂上了笑意。

不同于钟馗的高深莫测,白夜的笑容是如释重负。正当潘莲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同样闷不作声的白夜竟一弯腰,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去了。

“刘队长已经为了我们牺牲了,难道吴象我们也不救了吗?”潘莲生瞠目结舌,有些看不明白了。她知道吴象与这二人之间的交情,驱魔天师钟馗她不敢妄自揣测,但白夜断不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之人,其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玄机。

然而不肯道破各中玄机的驱魔天师,只是斜睨了眼前这个重情重义的后辈一眼,不紧不慢地道:“莫急,潘丫头。”

潘莲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到有人在扯自己有衣角,低眸一看,却是被自己扶在墙角强行治疗的阮星澜。

重伤的阮星澜即使只是简单的站立也是颤颤巍巍,那张现在实在谈不上好看的脸上一脸急切,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地恳求道:“潘姐姐,我没事了,你让小青去帮吴象的忙罢。”

潘莲生微微一愣。

阮星澜气血不足,重重地呼吸一记,才有力气把后面的话说完:“吴象第一次变成那……那样的时候,是你和白大哥倾尽全力打散他身上的黑色,才使他的魂体安定下来,要不我们再试一次!不能让他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努力唤回他的神智的。”

最后那一两句话,阮星澜说得十分急切,她情绪激动,几乎是用喊的。这一路下来,身无长处的自己就是一个拖油瓶,帮不上忙不说,还处处成为了队长的阻碍与累赘。昏迷之前的事,她不知道。但她能确信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吴象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大家也不会受伤,刘队长更不会死!

潘莲生搀住阮星澜的腰,好让她站得稳些,为难地道:“澜澜,刚刚的情况跟现在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看他身上那火?你晓得的,我是个盅师,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是半点不通。白夜是猎鬼人,猎鬼人是武务取胜,对于术法也不在行。就就是想帮也有心无力啊!”

同样作为女人,潘莲生又如何不了解阮星澜那些敏感的心思。无论是吴象对阮星澜,还是阮星澜对吴象,两人之间那点欲诉还休的心思,旁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就不知道这两个当事人,什么时候捅破窗户纸了。

阮星澜恳求她救吴象于水深火热之中,作为多年的老友,她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但是向来以沉稳处事的白夜毫无动作,身负数千载道行的钟馗更是处变不惊,她又怎么好擅作主张。

“这……”阮星澜眼眶一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