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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功松万万没想到,吴象那小子真敢罔顾自己的意见,擅自做主。可人家就做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独断专行。

那他能怎么办?过河拆桥矢口否认么?呸!自家的小兄弟在前头替他冲锋陷阵,他却在后面玩一出釜底抽薪,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他刘劲松做不出来。所以能怎么办?认了呗。要是坐阵后言的谭宗明过问追究起来,责任他一肩承担。

“瘦猴,带李教授去办手续。”刘劲松道。他知道自己不发话,便会和李援朝在这继续僵持。虽然吴象给过这个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的男人承诺,但他毕竟不是公职人员,不具备决断力。李援朝不是傻子,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一声令下,孙衡便带着李援朝先行离开了办公室。刘劲松走到饮水机前,给刚结束一场唇枪舌战,想必早已口干舌燥的吴大公子倒了一杯冰水。然后偏头,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坐下休息会儿吧,一会咱们兄弟仨下馆子搓一顿,我请客。”

“休息?没那外国时间。”吴象把刚抽出来的烟在烟盒上磕了磕,抬起眼道,“咱们得赶紧去一趟停尸房。”

刘劲松一时没反应过来:“去那干嘛?”

吴象吐出一口烟雾,平静道:“找沈雅芙,再聊个五毛钱的天。”

刘劲松一怔。

为了方便办案,装放沈雅芙和袁雅雯尸体的,是并列的两个陈尸柜。吴象原想说,这两个名字中都有雅字的闺蜜,黄泉路上倒不孤单。突然想到自己方才跟李援朝做的交易,就把这话吞进了肚子里。

在刘劲松拉开陈尸柜的空挡,吴象突然想起了先前吩咐过的事,于是问道:“昨天下午让你给我截袁雅雯办公室的监控,这事怎么没影了。”

沦为吴大公子使唤小厮的活阎王正在拉陈尸柜的门,听他发问,无奈地回答:“早上正准备办这事来着,这不是李援朝过来了么,他我们可得罪不起。”

吴像冷笑,鄙夷道:“得罪不起,是因为你们心里有鬼。”

刘劲松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这事,确实是他们对不起人家李援朝。因为站不住理,所以就须得矮人三分。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擅自自主让人家领回尸体吧,我跟你说,这可坏了我们的规矩啊。”刘劲松还是在这事上头过不去,不埋汰这孙子两句,心里不痛快。

“不然呢?留在这里做纪念?”吴象嗤笑反问。

“你……”刘劲松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

吴象也没有再说话,毕竟他是过来干正事,而且还得加紧时间,因为一会儿,这具尸体就要被她的丈夫带回,入土为安了。

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带上橡胶手套,吴象的五根指头,捏住沈雅芙的腮腺。与此同时,一束雪白的光柱紧跟而上,射进了缺失了舌头的口腔。

“不对。”吴象皱紧眉头,喃喃道。

“哪里不对?”正拿着手电为他打亮的刘劲松疑惑地问。

“我跟胖子在进行尸检的时候,沈雅芙的舌头,在舌根和喉管的衔接处,存在曲状肉刺,也就是说,她的舌头并未被完全切除干净,而现在,那些肉刺消失了。非但如此,连喉管部位都有残缺。”吴象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沈雅芙那显得异常空洞的口腔,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可能这样?”刘劲松赶忙凑了过去,然后额头上凝结了一层冷汗。

他不止看过一遍沈雅芙的尸检报告,对里面的内容几近烂熟于心。一如吴象说的那样,沈雅芙舌根处那片类似于肉瘤状的东西,确确实实的消失了。难道尸体会进行自我消化和腐蚀?太诡异了,这不属于刑侦的范围之类,甚至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把这宗案子教给吴象和孙衡处理,是他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要不要叫法医再看看?”刘劲松讷讷地道。

“你打算对李援朝出尔反尔?”吴象把手从沈雅芙的脸上移开,有牙齿的轮廓支撑,这个女人的脸,并没有干瘪凹陷。

“不然怎么办?你小子当时那么鲁莽,也没跟我打过商量,我是有拒不承认的。”刘劲道蛮横道。活阎王耍起流氓来也有有模有样的,毕竟身上带上匪气。

吴象眼神促狭地看他:“你就是这么败坏人民公仆的形象的?”

“呸!”刘劲松不客气地啐他一脸唾沫星子。

吴象浑不在意,手掌按上刘劲松的肩膀,劝道:“把尸体给他,你留在这也没有用,反正法医也看不出个门道。”

刘劲松眼神疑惑地:“你怎么知道?”

吴象笑得阴阳怪气:“真要我把话说透?说透了你面上就无光了。”

刘劲松顿时焉掉,像霜打的茄子,愣是没有理由来反驳,悻悻然道:“老弟,你能跟我说句老实话么,你刚刚非得跟李援朝做买卖的目的什么,好让哥们心里踏实啊。”

吴象开始暴露他的奸商本质:“真想知道的话,拿酒来换。”

刘劲松一口应承,爽朗地道:“没问题,就你上回喝的那个酒鬼酒,我车里头的后备箱里有两瓶,你要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吴象一记响指,笑着道:“成交!”

刘劲知从吴象提出跟李援朝做交易开始,就知道这小子别有用心。至于这别有用心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况且,他向李援朝提问的那些个问题,除了最后一次与袁雅雯是否是闺蜜,几乎与案件伊始,李援朝参与问询时的一模一样。那么,吴象将已知的答案,再问一道的意义在于哪呢?

他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催促道:“既然成交了,你丫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道说道。”

“换个地方吧,这里已经不方便了。”摸出手间看时间的吴象沉声说道,眼神如深井里折射的光。

不方便?哪里不方便?哦,对了,那该死的交易。依照瘦猴那耿直的性子,李援朝的手续想必办得很快,这么看来,这地方是不方便了。

陶棠玩了出不辞而别。她没有给吴象和孙衡打电话,自己个儿坐在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了学校。

车到站的时候,小姑娘突然发现自己忘事儿了,而且忘的这件事不小。昨天那一通闹腾,她居然忘记把阮星澜和狱海崇生的事情,讲给吴象听了。

说实话,陶棠对阮星澜这个闺蜜是极其在意的,这源于她小时候的生活环境。除了吴象,没有人知道表看上去没心没肺的陶棠,出生并不好。她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所以,虽然不擅于表达,但是情感缺失的她对于一切她所能拥有的感情都格外在意。虽然这一点,她从不愿意承认。

在得知阮星澜有了那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信仰之后,陶棠的心是悬着的。她不知道那么处处透着诡异的狱海崇生,里面的水有多深。所以便时时注意着阮星澜的动向,生怕她真的误入歧途,以至弥足深陷。可她无法左右人心啊,倒底是防不胜防。依照阮星澜昨天话里话外的意思来判断,那姑娘非但没有迷途知返,反而还让狱海崇生所传播的,把地狱带来人间的观念,在心里头根深蒂固了。

这可怎么办?陶棠颓然地拍了一把额头,后悔不该跟吴象闹僵,导致误了正事。可当时那个情况,她也是忍无可忍,谁让那头牲口跟个娘们似的,鸡毛蒜皮的事都不放过。真要论起论是对错来,可不怨她。

“所以说,自以为是的关心,就是一把双刃剑。”陶棠自言自语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头顶的太阳气势很足,晒得人恹恹地没有精神。陶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在日头走着,更是有气无力。一路上陶棠都在想,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能力得到提升。每次通灵之后,她都像死过一回。要是再遇上回王浩那样子的狠角色,非但帮不上忙,反倒要成为包袱和累赘。这种感觉很操蛋,可对于现状又无能为力。要不去练练跆拳道或是更回狠戾的泰拳?算了吧,这些功夫,用来对付地痞流氓没话说。要用来对付鬼物邪祟,就有些天方夜谭了!

想要在嘈杂的人群中找到阮星澜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一个皮囊优秀的女人,总是能受到万人瞩目。毕竟人类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陶棠一会就觉得阮星澜是格外赏心悦目的。她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温婉和煦。高大的香樟用树荫为她做伞,偶有风来,拂起一片裙角,露出一小块精致的脚踝,完全的诠释了叶蓓吟唱的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

像从歌里走出来的阮星澜正在和人说话,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陶棠的靠近。和她说话的人是楚文,楚文和她交情匪浅,两个人都是学生会的干部。不同的是,楚文是副会长,而阮星澜不过是宣传部的普通干事,但这并不影响他俩成为朋友。

陶棠仿佛隐约听到两个人的谈话中有教徒教会之类的字眼,心下一个激灵,忙不迭的加快脚步。可等她走近了,再听到的东西,就跟之前的截然不同了,好像是在商谈学生会的事务。

楚文笑着对阮星澜道:“这次的活动策化,我们都是下了功夫的,宣传方面,你可不能给我拖后腿哦!”

阮星澜撇了撇嘴,不满地道:“干嘛!你是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吗?那你交给其他人去力好了。”

美人怒目,泥菩萨都会不舍,楚文只得求饶。

难道之间是她幻听了?陶棠皱起眉,冷不防地问:“活动?什么活动?”

阮星澜像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嗔怪道:“桃子,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吓着我们家小仙女了,小的罪大恶极,罪不可恕!”陶棠举手投降,以搏美人一笑。她要是个男人,在撩妹这一方面,就没有吴大公子什么事了。

比如说,第一师范鼎鼎大名的阮星澜阮大美女就很吃她的这套,被这一句话,哄得没了脾气。虽然心花怒放,但有些憋在心里许久了的问题还是要趁机问出口的。就好像,陶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拒她所知,自己这个闺蜜不是海阳本地人,也没有亲戚在这。所以不可能以回家了做解释。那么她干嘛去了呢?难不成谈恋爱了?

“屁的个谈恋爱啊,我还是个孩子好不好。澜澜,你这么当着楚文的面审问我真的好吗?”陶棠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好在她够机灵,能够应付。

“是吗?”阮星澜眼神促狭,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陶棠无可奈何举手投降:“得得得,我说实话成了吧。我啊,去了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顶大夜班去了,这回该相信吧。”

“大夜班?你疯了吗?那得多累啊!”阮星澜满脸心疼,她知道的陶棠和楚文一样,不是富裕家庭的孩子,都需要自力更生。

“人家工钱给得多啊!累点怕啥!”陶棠浑不在意地说道,仿佛真有那么回事,演技尽得吴象真传。

“不扯这个。”陶棠偏头把看向一直沉默的楚文,道,“你们刚刚在说活动,什么活动啊?”

“哦,是这样的,我们打算在近期内举行一个小型的歌咏比赛?”楚文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歌咏比赛?近期?你们在逗我玩吗?”陶棠难以置信地看着阮星澜和楚文。

楚文蹙起眉头,疑惑道:“举行歌咏比赛怎么就成了逗你玩了呢?”

陶棠怔愣了一秒,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没有道理啊,澜澜,你可是跟我一起得知那个消息的啊!”

阮星澜恍然大悟,笑了笑,道:“你是指袁校长自杀的那件事儿吗?”

陶棠缓慢地吞咽口水,点头说道:“没错。你们想,音乐系李援朝教授的妻子,死在了咱们学校。随后,袁校长也死在了我们学校。第一师范正处于风口浪尖之际,这时候举办歌咏比赛,不是天方夜谭吗?”

阮星澜想了想,觉得自己闺蜜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对楚文建议道:“桃子说的没错,是我们没顾及到,楚文,现在确实不是时机,要不,咱们把活动压后吧。”

楚文笑着道:“虽然活动已经准备得很周详,取消会让我觉得于心不忍,但是你们说得也有道理。我加头跟周毅商量商量,再好的活动没遇着好时候是不行的,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少不得,只能择期再议了。”

陶棠的嘴唇动了动,她想说话,但没能说出来。耳朵嘈杂的蝉声突然变得异常尖锐,世界开始倾斜,左摇右摆。她晃了晃脑袋,希望把头晕目眩的感觉赶走,但是徒劳无功。

“澜澜……”陶棠虚弱地喊到,然后在失去知觉之前,看到了阮星澜满脸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