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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象偏头,望向对他亦步亦趋的孙衡,出声问道:“胖子,你说这间4号更衣室像不像一方棺椁。”

孙衡伸着脖子往里探了探,略微有些诧异地道:“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你跟我都心知肚明,在国人的潜意识里,4跟死谐音,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数字。他们把沈雅芙安排在像副棺材的4号更衣室里,会不会是别有用心。”吴象倚着门框,从牛仔裤裤兜里摸出烟叼进嘴里。

“这只是巧合。”孙衡否定了吴象的揣测,解释道,“刚刚我说过,后台当时的总人数为95人,还是比较拥挤的。因为沈雅芙是管弦乐团请来的外援,所以归时的指导老师让她在这八间更衣室里自行选择一间做为独立休息室。沈雅芙考虑到房间紧张,就选择了其中最小的4号更衣室。”

“她要真为别人考虑,就会提出共享还不是独占了。那样,说不定还能保全一条性命。”吴象嗤笑一声,细长烟杆上挂着的烟灰也跟着抖落一截。

“老吴,话不好这么说吧。”孙衡皱起眉头,显然不认同吴象的说法。

吴象没接话茬,又是一声嗤笑,闷头一口气把手里的烟抽得不剩一点烟丝,浓郁的烟气结结实实在肺里打了一个回来之后方才吐出。

从起先预判的拔舌案件的串连受害者,到现在的单独立案。沈雅芙暴毙在4号更衣室这事,决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通知她丈夫李援朝了吗?”吴象弹飞烟头,突然发问。

一双眼将4号更衣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透彻的孙衡闻言微微一怔,答道:“应该没有。”

吴象斜他一眼:“想瞒?”

孙衡苦笑着摇头:“应该瞒不住,李援朝又不是个蠢人,已经来问过一回几时可以领回尸体了。”

“领就领呗,难不成在搁你们那停尸房,还能搁出一朵花来不可?”吴象不放过任何一个揶揄挤兑的机会。

掌心拍了拍门框,率先走了进去,撇过头,朝还在门外杵着苦着一级脸的孙衡一勾手,吆喝道:“杵那干嘛,赶紧干活,不然沈雅芙的尸体还没搁出花,就要应付媒体就你们公安系统搞出的这档子乌龙拉开的狂轰滥炸了。”

孙衡不明所以:“至于吗?我们又没有办冤假错案。”

吴象高深莫测地:“现在可是个信息时代。”

孙衡掐死那孙子的心都有了。

喜欢胡闹是一回事,这并不影响吴象严肃起来的行动力。很多时候,他敏锐的洞察力和缜密的逻辑思维,都让科班出身在队里绝不算吊车尾的孙衡自叹弗如,他心甘情愿受其差使,绝没有半点弄虚作假。

吴象缓步在4号更衣室里走了一个来回,紧锁的眉头一直没能松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皓在魂飞魄散之前断定自己没有加害过沈雅芙,而后来的验尸报告也充分证明他所言不假,那么便不能将此案与拔舌案混为一谈。不能混为一谈,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少从沈雅芙尸体来看,与拔舌案的相差无几,凶手明显是想瞒天过海,手段十分高章。

“沈雅芙的生平调查过了吗?有得罪过什么人?什么人才会对她痛下杀手。”吴象暼了一眼抱着手机查看信息的孙衡,冷不防问道。

“一分钟前你要问这话,我会跟你说昨天晚上才立案,信息没有这么快完善。可底下的崽子们办事利落,这不,资料已经传过来了。”孙衡的口气很有为人民公安正名的意思。

接过孙衡递过来的手机,吴象毫不犹豫送出一记眼刀做回礼。沈雅芙的信息十分简单明了,没什么出格劲爆的地方,大多是些获奖经历。她这人为人谦和,交际圈简单,好友不过二三个,其他人都是工作关系,没有过密的交集,颇有点人淡如菊与世无争的意思。

“沈雅芙和李援朝之间自结婚以来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文艺圈里有名的贤伉俪。而已李援朝夫纲不振,是惧内一族。凭借以上的内容判断,基本可以排除熟人作案的仇杀和情杀的可能。”孙衡面色凝重地道。

“你说李援朝知不知道自己这位如夫人有多年的吸毒史。”同样面色凝重的吴象看完资料后把手机还给孙衡。

突如其来的提问把孙衡给问住了,他微微一怔,差点没接住刚用没多久的手机,心疼得龇牙咧嘴。

“我觉得应该不知道。”孙衡小心地把手机揣进口袋,这才回答吴象的问题。

“我看未必。”吴象漫不经心地道。

瞥了眼前这个又是明显一怔的胖子一眼,吴象陡然正色道:“依照刚刚的资料来看,沈雅芙未必不想跟其他人共享一间更衣室,而是毒瘾逼迫她不得不独处,这给了凶手可趁之机。”

说到这,吴象伸出手指,指向北面墙的窗户,接着道:“依照这间屋子的格局,凶手潜入行凶,可潜逃的路线只有原路返回的一路。因为北面墙的窗户做了向外的不锈钢防护窗,钢条和钢条之间的缝隙只有十五厘米,不足以让一个正常人潜入,或是逃生。”

“凶手在行凶之后大摇大摆地从这张门走出去,而不经过排查,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吴象目光灼灼,十分笃定地说道。

孙衡在拔舌案的侦破过程中就见识过吴象这样的深沉,毫无市井泼皮之气,稳重得让人觉得他那单薄的肩头足以承千钧。

“为什么可能性不大?”饶是如此,孙衡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吴象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脑海里做逻辑的排列。一根烟衔入唇齿间后,他说道:“第一,案发现场虽然安保力度不大,但不等于没有,所以进出后台,势必要接受一定范围内的检查;第二,沈雅芙的舌头是后期通过人为摘除的,舌下有动脉,在摘除的过程中势必会有鲜血喷溅。试问凶手是如何在短短的三五分钟之内处理干净现场血迹的呢?第三,纵使凶手有金蝉脱壳的本事,那他是如何做到的。八间更衣室呈直线状排列,男女洗手间分列两侧,根据调查显示,在案前半小时到案发后都十五分钟,都有人在使用。除此之后,后台还配备了一间道具间和一间杂物间,钥匙在管理员手中。由于当天演出的牧神的午后是管弦乐作品,根本用不上服装道具,所以那两间的门一直是锁死的。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空间里,一个刚刚杀过人并给尸体做过外科手术的人,如何处理掉自己的血衣,并让身上的血腥味消失殆尽,从而让人不起怀疑呢?”

吴象排山倒海般的问句把孙衡拍得目瞪口呆,他试图缓慢梳理,然而并没有成功。只得拍着脑门,沮丧地问道:“所以,你想表达的是什么?”

吴象诧异,他着实为这胖子的智商捏了一把冷汗,难以想象这货是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的,莫非痴肥和蠢笨当真一脉相连?

“你这脑子啊。”吴象有点哭笑不得。

“你的意思是,沈雅芙之死也是怪力所为?”孙衡这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道。

“如果不是邪祟怪力,那就说明咱们遇上手眼通天的家伙了。”吴象道,警惕的眼里寒光愈盛。

孙衡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重新把吴象先前那番头头是道的分析从头到尾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发现了诸多不寻常的地方。

“那怎么办?”孙衡急了,嚷嚷道。他现在太过依赖吴象的脑子了,这不是什么好事,长久下去,自己的脑子就该生锈坏掉了。

“先探探深浅再说,胖子,准备归尘符。”大多数时间乐意做个懒汉的吴象来了兴致。事情越是神眉鬼道,越是叫人欲罢不能。

孙衡点头,利索地打开公文包。除了金装德芙和新款苹果手机突兀以后,看着挺工事化的包的内袋里还藏着一沓杏黄色的符纸。

“你这牲口,倒是很懂得防范于未然。”吴象笑道。他目测了一下,孙衡包里的符纸数量应该不下百张。

“这东西又不占地方,随手携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孙衡从符纸堆里点出一张,捏在两指指尖。

吴象目光如炬,注意力全在那张狭长的纸片上头。五分种后,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本该如试纸一样在短时间内对怨气产生急剧反应的归尘符,颜色居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变化。

“胖子,你这三无产品怕是过保质期了吧?”话是玩笑话,可吴象的表情却很凝重。

面色亦是如是的孙衡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诧异地问:“归尘符向来百试不爽,从未出过纰漏,今天这是怎么了?”

吴象默了默,沉声道:“再试一张。”

孙衡点点头,又从包里摸出一张符纸来,捏在指尖耐心等待。然,结果与之前的并无二般。

孙衡惊得目瞪口呆:“邪性,太邪性了。”

饶是吴象喉头也是滚了一滚,嘶声道:“通灵人开坛请不到灵,化怨人的归尘符在凶杀现场试不到怨气,这世道越发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