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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公公带着人走了,但是景仁宫内聚集在一起的奴才迟迟没有散去,他们依旧跪在原地,不知道人群中是谁起了个头,所有的奴才齐声对唐易姝喊道:“恭喜皇妃,给皇妃请安。”

唐易姝听着这个称呼,突然觉得头有些晕,别扭极了,一股浓浓的封建君主专制的气息扑面而来。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上面绣着龙腾,她这才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份变了。

她刚刚穿越过来时,原主正面临着被人侵犯的危机,她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连李府那样小小县城里的土霸王都能随意置她于死地。

而现在,她的身份转变了,可能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她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只土麻雀,可是不管别人再怎么酸再怎么嫉妒,她确确实实变成了人人艳羡的人上人。

人生的机遇巧合,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对于这些奴才的改口,唐易姝心里并没有太多欢喜雀跃。她就算是高兴,也只会是因为能够光明正大嫁给祁旌奚而高兴,并不是因为成为了所谓的七皇子妃而高兴。

就算祁旌奚换一个身份,成为乡野村夫,成为行伍军汉,成为小贩商人……无论祁旌奚成为什么,唐易姝都会因为能够与他成亲而高兴。

说白了,对于唐易姝来说,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祁旌奚这个活生生的人。

然而对于这些嫉妒眼红的人来说,所求恰恰与唐易姝完全相反,她们渴望的,只是七皇子妃这个名头而已。

唐易姝不甚在意地对跪着的奴才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不必跪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祁旌奚回来的时候,看见唐易姝正窝在床上发呆,他快走几步上前去,想摸一摸唐易姝时却又突然止住了手。

“怎么了?”唐易姝对于祁旌奚的异常有些奇怪。

“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有些凉,怕把寒气过给你。”祁旌奚很是贴心,连这么点细枝末节都想到了。

祁旌奚在碳火旁边暖了一会,觉得自己身上外面附着的一层寒气都散了,这才向唐易姝身边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将人揽在怀中,“怎么了,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刚进景仁宫的时候门口的小太监就跟他说过了,说是来圣旨了,怎料进来之后却发现唐易姝的脸色很是一般,情绪并不高。

他也没想到父皇居然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派人过来颁旨,估计父皇还是有考验唐易姝的意思在,要不然也不会像是突击一般,专门来这么一出了。

他以为唐易姝是当时领旨时表现得不太得当,所以现在才有些闷闷不乐,便安慰道:“第一次接旨,是不是有些紧张了?没事的,父皇既然圣旨都颁了,就不会在意这些的。再说了,那些奴才也不会到处碎嘴的。”

“还行吧,我当时不怎么紧张,就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好在当时红玉在一旁一直提醒着,不然我可要出丑了。”唐易姝实话实说,又道,“而且我也不是兴致不高,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没意思?祁旌奚不太懂唐易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嫁给他是一件没意思的事情吗?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一分。

不过唐易姝并未过多注意,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是那种感觉,好像我前几天或者说前几个月,一直都在为回到京城然后让皇帝赐婚,以嫁给你为奔头。然而现在皇帝真的赐婚了,之前的所有希望基本都实现了,我就突然觉得没有奔头了。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就好像,刚来到这个朝代时,唐易姝想要的是自由。

得到自由以后,唐易姝就开始想着法子赚钱,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无意间救了祁旌奚之后,就想着把祁旌奚的伤治好。

治好祁旌奚以后,又得知了他的身份,就跟他一起回京,奔着去京城成亲的念头。

现在,基本前期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唐易姝觉得自己一下子空虚了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穷人,前五十年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想着要如何赚钱,起早贪黑地干活挣钱。

有一天,这个穷人突然中了一个亿的彩票,领完奖之后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拿着这些钱做什么了?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听到唐易姝这番解释,祁旌奚的脸色才重新回春,好看起来。要是唐易姝真的觉得嫁给他是一件没意思的事,那他可真的是伤心死了。

祁旌奚觉得是这深宫高墙之内太过拘束无趣,才让唐易姝产生这种念头。

唐易姝来了这么些天,除了去过一趟御书房和昨晚摸黑去了福熙宫,可是再也没出过景仁宫一步,这能不憋闷吗?能不觉得无趣吗?

她在这宫中又没有朋友,宫闱之中又不敢随便乱走乱逛,天天活动的地方除了床上就是门外,闲得都要长蘑菇了,而他又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唐易姝身边。祁旌奚这般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愧对唐易姝。

之前承诺过的美好生活,好像还从未实现过。

其实唐易姝也觉得自己是闲得发慌,才会在发呆的时候思考这么哲学而又无用的问题。她就是不适应自己突然的身份转变,毕竟从地位卑微的小人物一跃成为光鲜亮丽的人上人,这中间跨的可不是一级两级啊。

不过此时唐易姝和祁旌奚的思路对接不上,祁旌奚为了拯救唐易姝的枯燥无趣,说道:“昨个不是说要出宫去找白兄吗?你是想现在去还是用过午膳再去?”

祁旌奚想着,出宫走走,心情应该能好一些吧。

唐易姝确实是惦记着白川柏那边的事,便道:“现在就去!”

祁旌奚听着唐易姝上扬的尾音,心说看来出宫果然有用啊,这还没出去呢,只是说着要出宫了,心情就好上了不少。

这次出宫,祁旌奚除了带车夫,还带了林飞扬和紫铃。景仁宫里的那些那些太监宫女还没有经过清洗,祁旌奚不敢放心地用他们,尤其是不想暴露出他们和白川柏的关系,所以便带着他们俩。

宫里的御制的马车虽然比普通马车要舒适上不少,但是也没到能够如履平地的地步,毕竟街道上面并不是光滑的水泥地。

祁旌奚将唐易姝紧紧地揽在怀里,身下特意垫了三层垫子,生怕唐易姝被颠着了觉得不舒服。唐易姝心说自己怎么不是个理工科的学生呢,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把水泥研究出来了。如果水泥被研究出来且广泛运用,这可是福泽万民的事啊。

可惜了,让她这个极其偏科的人穿越了。

唐易姝正想着呢,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怒吼,那人的中气还挺足,唐易姝听得一清二楚:

“快抓住前面那小贼!”

看来是个抓小偷的,唐易姝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瞄了几眼,确实是有个身形不大看着挺瘦削的小孩正在朝她这个方向跑过来,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中间撞翻了好几个小商贩的摊子。

估计撞翻人家的摊子的时候,小贼自己也受了点伤,逃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跑步的姿势也有点奇怪。

唐易姝觉得这个小贼应该逃不了了,她数五个数,后面那个怒吼的汉子想必就要追上去了。

果然不出唐易姝所料,那个壮汉三步两步追上去,如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小贼被扇转了半个身子然后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来,好像还有个白白的小东西随着鲜血一块吐出来。

她定眼看过去,发现那个白白的小东西居然是牙齿!唐易姝的心瞬间抖了一下,这下手的力度不得了,估计比拿锄头更地用的力还大吧。

小贼半边脸都红了,瞬间肿了起来,小孩子禁不住疼,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看得唐易姝怪心疼的,眼看着那壮汉抓着小贼的衣领抬起手,看这架势是还要再教训小贼。

唐易姝连忙将头探出车窗外,出声喊道:“这位兄台,等一下!”

“做什么?”那壮汉顺着声音望过去,马车外面镶金带玉的,看着就很富贵,不敢得罪,便又加了一句,“姑娘与这小贼认识?”

“不认识,但是想说几句话。”唐易姝摇摇头,说道,“不知这小贼偷了你什么东西?”

“这小贼溜进我家的院子,偷了我儿子的衣裳。”壮汉不知道唐易姝的来路,只觉得肯定是富贵人家,便也认认真真地回答。

“就偷了衣裳?”唐易姝有些诧异,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居然跑到人家家里去偷衣裳。难道是家境太过贫苦,扛不住冬日的严寒,又没有银子买棉衣,这才去偷?

壮汉似乎对唐易姝的语气不是太满意,什么叫就偷了衣裳,难道是觉得小贼偷的少了吗?他儿子的棉衣可是刚做的新衣,塞了三层棉花,花了整整三百文呢。

“那是我发现的早,若不是我当时就发现了,这小贼还不知要偷什么贵重的东西呢。”壮汉有些不服气。

“不是的。”小贼估计是缓过来疼劲了,听到这话便反驳道,“我没想拿你家别的东西,我只是想拿一件衣裳。”

“什么拿?你那叫偷!”壮汉不满地冲小贼吼道,怒目圆瞪,很是吓人。

小贼从地上爬起来,衣裳领子被壮汉拽得松松垮垮的,露出了里面的衣裳。此时一直默不出声的祁旌奚倏地目光一凝,盯着小贼里面的衣裳看了好几眼。

可能是祁旌奚的目光过于直接,小贼很快就感性到了,怯怯地看了祁旌奚一眼,然后努力做出不经意的样子把自己的领口给拢紧了,不敢叫人看见他里面的衣裳,像是在遮掩什么。

唐易姝注意到小贼的目光,也转头看了祁旌奚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

祁旌奚拍拍唐易姝的手,“一会再跟你解释。”而后便对外面的壮汉说道,“这位兄台,既然这小贼偷了你的衣裳,你报个价出来,我替他还了。这人你也打了气估计也出了,他也受到教训知道错了,你就别为难这么一个小孩了。”

壮汉闻言,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怎么着?这是遇见有钱人大发善心做好事了?

也是,这些有钱人每年给寺庙里捐的香油钱都不知道有多少,区区一件棉衣的钱对他们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女人家的心肠总要软一些,可怜这个小贼也是正常的。

“行吧,就这小贼身上的棉衣,我花了三百文给我儿子新做的。这位公子给我三百文就行了。”壮汉也是个实在的人,没多要。

祁旌奚给林飞扬去了一个眼神,林飞扬会意地从怀中摸出个银锭子,不知道有多重,反正远远高于三百文。

“这太多了,我……”壮汉拿着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多出来的银子,就当是给你家里的人一人置办一身新衣了。”唐易姝以前也去衣裳铺子里买过成衣,知道这壮汉没有故意报高价格,才这般说道。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壮汉手里握着意外之喜,心里的怒气瞬间就被抚平了,然后转变成欣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因着这锭银子,壮汉看向那小贼时脸色都好上不少。心境平和了,这想的东西都变了,可怜见的,孩子都冷到出来偷衣裳了,也不知道他那爹娘是怎么做的,语气竟然还有几分温柔,“你走吧,以后可别做这小偷小摸的事了,这次是你运气好遇上了贵人,再有下次,被人打死都说不定。”小孩子嘛,吓一吓就不敢再做坏事了,可不能走上歪路,他家儿子太皮,也是打一顿就好了。

小贼唯唯诺诺地应了,然后跪谢唐易姝和祁旌奚,脸上却没有任何得救之后的喜色,反而有些慌张畏惧。谢过之后转身就要走,很是急切的模样。

祁旌奚选择帮人也是有原因的,自然没有让人就这么走了,而是吩咐道:“林飞扬,把人带到百仁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