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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秋,天黑得早,又是一阵冷风刮过,不仅刮得头顶上的云遮住了太阳,还刮得许县令缩了缩脖子,寒意一下子就渗进骨子里去了。

他这些年当县里,不说有多么养尊处优吧,但出出进进都有下人跟着、马车侯着,很少站过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还是在冷风中,早都想进去坐着了,无奈七皇子一直不表态,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能进去,可怜了他的老腰和老腿了。

刚才那阵风刮过,许县令看见唐易姝搓了搓手,估计也是觉得有点冷吧,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赶紧趁机说道:“唐姑娘身娇体弱,不如和七皇子一道先进去吧,这外面由属下来守着就行了。”等这二位主子进去了,他也能歇着了。

祁旌奚碰了碰唐易姝的手背,一片冰凉,有些心疼,同时也怕她在冷风中站久了感染风寒,便也道:“去屋子里坐着暖暖吧,一会就要用膳了。”

这外面的人唐易姝都用金手指看过一遍了,稍微有点不对劲的她全部都指出来了,剩下的应该都是没问题的,便顺从地点了点头,“那就进去吧。”

一行人刚走到后院,就有一个人从斜处冲了过来,祁旌奚眼疾手快地将唐易姝护在身后,沉声喝道:“你做什么?”

原来这人是赵芳芳,冲到祁旌奚面前就跪了下去。在县衙里呆了一天,她已经知道祁旌奚的皇子身份了,看都不看唐易姝一眼,只对着祁旌奚哀求道:“七皇子,民女求求你了,民女的爹娘还有赵家村的好些人都没有染病,求七皇子派人将他们接出来吧。”

其实赵芳芳也不知道赵家村到底还有多少人没有染病,但是为了求祁旌奚派人去接她爹娘,她只好把这个人数夸大一些。

她方才无意间听县衙的下人在那议论,说是县老爷目前不打算派人去赵家村,要让赵家村的村民们自生自灭。这怎么能行?赵芳芳当时就慌了,想也不想地就冲出来求人。

“你这刁民!”许县令见祁旌奚面色冰冷,赶紧骂道,“七皇子要做什么事,哪里轮得到你来下指令?”

说罢又对身边的下人说道,“赶紧把人带下去!”

两个衙役得令,上前扯着赵芳芳的胳膊就要拖走她。赵芳芳见状,挣扎着甩开那两个衙役,“你们放开我!”

估计那两个衙役见赵芳芳也不是犯人,就没有用太大的劲,竟然真的被她挣扎开了。

甩开衙役的钳制之后,赵芳芳跪着往前进了两步,抓着祁旌奚的小腿,泪眼婆娑地求道:“七皇子,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派人接我爹娘出来,民女愿意当牛做马地报答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许县令在一旁听着有点烦,之前他和几个郎中商量的那个办法很明显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当时被七皇子听到了他心虚了好久。就盼着七皇子能把这一茬给忘掉呢,结果这个女的怎么这么没有眼色,还在这一直提一直提。

还有这女的怎么一提到给七皇子当牛做马就一脸哭相啊,别说当牛做马了,就是能给七皇子提鞋,那都是天大的福分啊。而且进宫当宫女也是要经过层层选拔的,就这赵芳芳的样子,还真不一定够格。

他这般想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冲着旁边有点呆愣的衙役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拉走啊。”

而被抱腿的主角祁旌奚此时也是有点怔愣,他现在是失了记忆的祁旌奚,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张口闭口间就能定人生死的七皇子。他还未恢复以往的记忆,就一直不能与七皇子这个身份完美契合。

所以赵芳芳抱着他的腿,他没有那种贵族被平民冲撞的所谓恼怒,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份,不适应别人低声下气地苦求他。

他抬手制止了两个衙役的动作,声音也比一开始柔和了一些,“你先起来再说,我并没有任何要放弃赵家村不管的想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人都是我北齐的百姓,我既然留了下来,就不会抛下赵家村的百姓不管。”

“七皇子,我……”赵芳芳抬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中万分感动,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身份尊贵还如此平易近人,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直被赵芳芳忽视的唐易姝,此时从祁旌奚的身后站了出来,见赵芳芳似傻了一般盯着祁旌奚看,只好亲自伸手扶人,“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吧。”这手还抱着小腿呢,赶紧松开好嘛!

被唐易姝亲自扶了起来,赵芳芳心里也没有任何感激,没有像之前初次见面那样用“小姐”这个尊敬的称呼,只是低着头淡淡说道:“多谢唐姑娘。”

她经过打听,已经知道唐易姝的身份了,不过跟她一样是个农家女罢了,只不过运气比她好一些,得了七皇子的青睐而已,没什么可尊敬的。

要不怎么说这人和人还是不同的呢,许县令也知道唐易姝的身份极其普通,可是许县令对唐易姝的态度还是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身份普通怎么了?人家能得七皇子的宠爱,这就是本事,这就是高人一等的资本。

可能这就是许县令和赵芳芳之间的差距吧,就算是让两人性别相同起点也相同,赵芳芳这般短视,永远都不可能达到许县令这个高度。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唐易姝将人扶起来以后,赵芳芳跟在一行人的身后进了议事的厅房,目光时不时地在祁旌奚身上打转,努力找个话题,想让七皇子注意到她,“七皇子,那什么时候去赵家村啊?我可以带路的。”

“这个……”许县令本想说这事不急的,要等到上面派人来才行,可是方才七皇子都那般变态了,这话再说就不合适了,只好道,“这事等外面那些郎中忙完了之后一块商量,你也看到了,外面还有那么多百姓,总不能只顾着你们一个赵家村吧。”

可能因着赵芳芳不合许县令的眼缘,刚才说的话做的事又有点跟他反着来的意思,许县令说的话就稍微有点冲。

“没事,不用等他们进来再商量,我去吧。”唐易姝说道。

话音刚落,祁旌奚就不悦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你又不是郎中,你去了顶什么用?不准去!”

开玩笑,他这还急着想把人往城外送呢,怎么可能会允许唐易姝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刚才那几个郎中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稍有不慎,去那就是送死,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唐易姝去的。

“我虽然不是郎中,但是刚才那些被感染的人都是我最先看出来的,中医有四法:望闻问切。我会望,能看出谁被感染了谁没被感染,这就够了。”唐易姝据理力争地争取,想要说服祁旌奚,“反正去赵家村不就只是把没被感染的人带出来吗?我觉得这个工作我完全可以胜任啊。”

“你胜任什么胜任?你觉得的不算数,我觉得你不能胜任。”祁旌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有点蒙,一时之间脑子里也想不起那么多可反驳的话,没法像唐易姝那般有理有据地驳回去,只好用强硬的态度,和小孩耍无赖一般的说法。

唐易姝一时有些语塞,她没想到祁旌奚居然会这么说,这种拒绝的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她想有条有理地说服祁旌奚,结果对方却是“我不管我不听我不准”,这让她怎么办,讲再多的道理也没用了啊。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我看出来了那么多被感染的人,我怎么就不能胜任了啊?”唐易姝有些气结,冲祁旌奚喊道。

“不能!”祁旌奚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回道,“没得商量,就是不能。”

连着说了两个不能,第一个“不能”是回答唐易姝的第一个问题,道理是什么?他不知道,只要能阻止唐易姝去赵家村,他只讲结果,不讲道理。

第二个“不能”,则还是在说唐易姝不能胜任。

一旁围观的许县令,目睹了全程有些尴尬,虽然他也觉得唐易姝能直接看出别人有没有感染这个本事很神,如果能去赵家村当然是再好不过。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作为北齐的官员,肯定是要跟七皇子统一战线,站在七皇子这边的,便跟着劝说道:“是啊,唐姑娘,你去不合适,多危险啊。”

祁旌奚见许县令帮他说话,再度开口对唐易姝说道:“你看,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不合适,你就在县衙里好好待着吧,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祁旌奚!”唐易姝听了微怒,直呼其名,祁旌奚是皇子,许县令这个七品芝麻官肯定是要帮他说话的啊,“我懒得跟你说这么多了,反正我刚才就是通知你,而不是跟你商量,你准或是不准,我都是要去的。”

这话听得许县令是心里一抖,心说唐姑娘真是有够受宠的,居然敢直呼皇子的名字,不得了不得了。

而一旁的赵芳芳心里则不是这么想,她恶毒地想着,吵吧吵吧,吵得越凶越好,这样七皇子就能厌恶了唐易姝。若是七皇子厌恶了唐易姝,说不定她也能有机会,一越成为金凤凰。

论身份,她是农家女,但是唐易姝也是农家女,比她高贵不了哪去。论长相,她自认也是不差的,不过是没有那么多漂亮的衣裳首饰打扮罢了。人靠衣装,是若是她好好拾掇拾掇,肯定不比唐易姝差。

所以唐易姝能得七皇子的青眼,她未必就不能。只要唐易姝被七皇子厌弃了,她就有机会了。

她这样想着,像是完全忘记了,唐易姝跟七皇子吵架的原因,则是因为她的请求赵家村一事。

两个旁观者各怀心事,而吵架的主角之一祁旌奚则是动了真怒。一开始唐易姝说要去赵家村,他只是不悦而已,想着只要把人劝住就好了。

没想到唐易姝居然如此倔强,还说什么只是通知他一声而已。都说出这种话了,祁旌奚怎么能不生气。

不过现在外人太多,祁旌奚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唐易姝发怒,只好扯着唐易姝的手回房间,两个人好好谈谈。

唐易姝站着好好的,突然被猛地一拽,一路上被扯着走,“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啊,我自己走你别拽着我。祁旌奚你听见没,赶快放手别拽着我!”

可是稍有挣扎,祁旌奚的手劲就大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