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昀派了树先生出去。他觉得情报科安静是因为他们抓到了大线索。

    快下班时，老会计特意走到春熙桌前，要和她一同走。她说她脑子现在满满全是孩子，都忘记跟她说的正事了。春熙也没当真。老会计说，你们要不先加个微聊着？春熙说，祁姐，你别诳我了，你老公不是独苗吗?

    老会计说，是我男人的发小，比亲兄弟还好。你没结婚不知道，亲戚多了还真不是什么好事，都不如个朋友贴心。

    他是干什么的？

    自己开了个洗车行。

    在本地吗？

    不，在我们老家。

    先处处呗，老会计看春熙默然，赶紧说。要是合适你去他来都不成问题。

    春熙想不成问题才怪呢。

    你看我成吗？春熙稍作扭捏。

    你呀，比他前个好。他之前谈了一个，我也不瞒你。是他同学，都要结婚了，这女的跟个台湾人跑了，你说现在女孩都怎么了，正室不愿意当非喜欢当小三，图什么呀？我小叔还情种一个，愣是半年没缓过劲来。

    会不会有阴影？春熙边说边和老会计进了电梯。

    不会，他是个很开朗的人。

    哦，听上去很不错的。

    是，老天作弄人，我家老二满月他来，变了很多，我也想帮帮他。

    祁姐是好人。春熙总结道。

    好人祁姐对这根红线很上心。春熙说，我们你是知道的，除了节假日，平常不能请假的。节假日我还要照顾妹妹，着实去不了那边啊。祁姐自作主张道，那让我小叔来一趟也成啊。春熙没反对。来了不吃她花她，她凭什么反对？

    春熙穿了件迎春花图案的连身裙。琳琳帮她选的。琳琳说迎春花低调又高雅，春熙穿上也觉得感觉良好。只要不花哨春熙都感觉良好。琳琳说，你带我去，我不捣乱。春熙说，说两句就回来了，没烤肉可吃。琳琳说，带上我，否则我告发你。她指在春熙群里捅这事。春熙不怕相关，就怕别人把她当成榨菜没事嚼两口。她爱清净。

    琳琳也穿了春熙的小碎花衬衫，说是情侣装。春熙说，一会我要使眼色，你就上前随便说，只要让我解围走人就行。任务完成有奖励。琳琳说好。

    祁姐比春熙还准时，带着老家来的小叔候在餐厅里。琳琳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坐，春熙先把她安置好，给她点了份意面。然后迈着小步子走到真人秀现场。这小叔子很腼腆，在春熙面前洒过两次水，祁姐介绍完看看脸色就找借口出去了。并跟他们说饭钱她结了，老公带着孩子在附近，她过去接一下，让他们不要着急，慢慢吃。春熙起来送她，被祁姐按住。

    小弟弟，你今年多大啦？春熙问小叔子。我不小了，对方说。

    哦，不小是指哪里啊？春熙展开调戏模式。

    小叔子的脸唰地红了。

    春熙想，这古朴得让她不忍直视啊。听说，你很痴情？

    没有。

    不痴情？

    不是。

    没有很痴情，不是很痴情？

    小叔子被春熙几句话就绕进去了，他想解释，一时不知如何解释，祁姐说头一次在对方眼里留个好形象。所以他想站起来给她倒点水，不想带翻了自己的水。他想站起来解释一下他只是对喜欢的人痴情，又不小心弄翻了水。他很慌乱，因为对面的人眼神咄咄逼人。带着点诱惑，他不敢看，又想看。又带着点野性，跟老家那边的姑娘不同，跟以前的那个也不同。他全身像喝了冰爽水一样，有点手足无措。

    他的笨拙也没引来她的嘲笑，她帮他一起擦桌子。问他自己当老板很辛苦吧？他想说辛苦，怎么不辛苦呢？早起晚睡，一天十几小时地熬着，手上全是油污。她的声音让他的舌头打弯，一打弯就说出了不辛苦。

    哦，不辛苦能赚钱想必很好啊，这个叫春熙的姑娘说。

    他想说，赚钱是赚钱，全是辛苦钱。可前面说了辛苦，后面这辛苦钱就没法说，那就等于不赚钱。

    也不是，他小心翼翼地修正着，时间长，有点熬人。

    能看出来你很勤奋，很踏实能干。

    这是夸他了吗？他心里一喜，石锅拌饭的荷包蛋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琳琳自己转着轮椅悠悠地过来。

    我妹妹，春熙说。这妮子准是心里数着数过来的。

    一般走场到这个时候，就是让对方知难而退搭台阶了。

    琳琳像个八分吃货一样，左瞅瞅，右嗅嗅，没怎么把俩主角当回事。两锅饭，一锅刮得比猪槽子还干净，一锅吃了一半不到。琳琳说，好吃吗？给我尝尝。用春熙的勺子去够饭。

    再来一份吧，小叔子毫不介意地说。春熙和他几乎同时伸手去按那杯水。再洒，估计小叔子的裤子就成雨衣了。两人的手又同时缩回，琳琳若无其事地插在中间，左看看，春熙屹立不动。右看看，抓耳挠腮。

    回家吧，琳琳说。小叔子像赦命般跳起来抓住轮椅把手先推到门边，春熙慢一步，却听小叔子解释说，我是男人，应该我来推。琳琳仰起头，对他说，你还没我大吧？小叔子抿住嘴，不说。

    老家流行女大三，抱金砖。况且祁姐也跟他说过了这姑娘的年龄。他不能一面就丢份。再说年龄有什么可怕？村里的老阿婆比阿公大八岁，照样活到老还牵手。

    就是这妹妹，看起来得好好哄哄。

    就到这儿吧，春熙接过说，你是住在祁姐家吗？

    不，住宾馆。那好，你应该挺累的。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妹妹也休息得早。谢谢你。

    琳琳伸出半个头朝他吐舌头。他一点也不讨厌她。这种能养妹妹的姐姐，在他那边都不多见了。这样的姑娘，是金子。谁捡到谁赚。

    你今天过了啊。春熙批评琳琳。琳琳说，我要奖励。春熙买了路边两支莲蓬塞给她。琳琳很欢喜。剥一粒给春熙，又剥一粒给自己。真苦，春熙说。苦才好呢，琳琳说，苦的是莲心，莲子很甜的呢。你怎么爱吃这么苦的东西？春熙问。我不觉得苦嘛，琳琳说。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琳琳又剥一粒莲子含嘴里，不帅，也矮。

    电影明星也看不上我。春熙正色。

    有人可能会伤心。

    谁会伤心？你不用伤心。你是我的嫁妆，走哪带到哪。

    快到家时，莲子被琳琳吃掉一只。

    曲智没开车，从黑暗里走出来时，吓了春熙一跳。你怎么跟只猫似的？等我们？来很久了？没有，曲智说。上次你不是说要借钱？哦，当着琳琳的面，春熙不想谈钱。她岔开话题说，到时我找你。连电话都没有，怎么找？曲智果然是破气球高手。春熙把手机递过去让他输号。琳琳一直低着头，也不看人，也不说话。

    还是曲智蹲下问她，吃什么好吃的？琳琳方展开手心，满满的莲子。曲智拿了一颗放嘴里，嗯，很甜。你也爱吃苦？春熙诧异道。我把莲心去掉了，琳琳说。

    春熙没多想，刚才她说苦，许是剔了心留给她的吧。

    三个人，两只数楼下路灯上的蚊子，一只掰自己的手指。最终春熙举了小白旗，上去坐坐？好，曲智答得有技巧。不，琳琳先喊起来，小熙抱我。春熙说，今天抱不动了，背着吧。让曲智把轮椅帮拎上来。楼道窄又暗，春熙觉得曲智几次把手扶到了她身上，轻轻地，在确定她站得稳时又迅速挪开了。

    从包里摸钥匙，开门，把琳琳甩到沙发上，喘两口气，曲智已经自己找地方坐了。自来熟啊，春熙说。没什么可喝的，白水，白开水，凉白开水，三选一。一样来一口，羼一块，曲智说。

    切，春熙说，凉白开，解暑又健康。她把琳琳手心里的莲子放到盘子里，都快捂熟了，她说。怎么出这么多汗？刚才的厉害劲上哪去了？我看你破坏力一顶一。春熙一边嗔笑着一边拿毛巾给琳琳。刚才干什么了？曲智好奇地问。

    同事介绍个人，去相亲了。春熙也不隐瞒。

    曲智听似不关心春熙样问琳琳，琳琳没看上？

    琳琳垂垂眼，本来有50%的成功率，结果她搞破坏，我今年可能嫁不出去了。春熙叹气。

    曲智沉默。

    春熙女发挥八婆精神，因为她发现其他两只话少，只有她能说，她要不说，空气就僵得让她想甩板凳。家里唯一的板凳被客人坐了，她不能去撬客人尊贵的屁股，只好她不停地说话。

    曲智，她现在也不叫老同学了，你还没结婚吧？

    你闻出味来了？曲智说。

    什么味?春熙不解。

    没老婆疼爱的味。

    我倒闻到一股糊味。呀，琳琳，早上的锅没洗吧？曲智十分之佩服春熙的连跳性。她这思维跳远冠军都追不上。

    你要给我介绍？曲智说，相亲会我不去，你若介绍的我可以去看看。

    你有什么要求？

    不是什么歪瓜咧枣就行。

    你看我们琳琳怎么样？春熙摸摸琳琳的头。这妮子今天不知哪根神经发烧，不是不说话，而且老拿眼瞪她。

    嗯，不错，曲智托托下巴，你也不错，不如我把你们俩先收了房，看相处效果，要是融洽呢，就长久，不融洽呢……春熙的抱枕堵住了曲智的嘴。

    喏，凉白开，喝完启驾。

    你怎么经不起玩笑呢？

    你在英国没讨个小老婆回来？

    太强悍，我还是喜欢国产牌的。用着放心，看着舒心。

    滑头，春熙收了水杯扔进早上没洗的锅里。

    散了散了，我就不送了，春熙赶客。

    曲智向后一仰，一个趔趄倒在春熙的床上，一张木板的榻榻米，曲智大概也是初体检，他很快反应过来，两手压脑后当枕头，起了两起没起来。春熙本来要去拉他，看他的倒霉样反而不想拉了，哈哈，春熙笑，坐到曲智刚掉下去的板凳上，好看。两层意思，这人的身材好看，这人的姿势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