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签得很快，没让春熙送。中信大厦那边来人约经理打球，正好带走了。

    春熙跟助理说，还想着今天去给你买那家鸭肠的。哪家？就是很多人排队那家。助理叹口气说，算了，你不用往外跑了，出多汗对皮肤也不好的。春熙说我这老脸老皮的，晒晒出油，我晚上炒菜够了。助理笑出声，说，我看这里就你一人没心没肺的，这样也好，不用勾心斗角。春熙想，我一个小文员，跟谁勾跟谁斗啊？

    不过那家鸭肠真好吃的话，你下次记得帮我带啊。助理嘱咐她说。

    一定的，春熙说。

    晚饭琳琳做好了，红豆粥，火候不错。用煮米饭的锅煮的。春熙想让她干点力所能力的事情也好，有利于身心健康。春熙爱吃糖蒜，琳琳也喜欢，两人就着糖蒜喝粥。明天早上吃油条吧，春熙说。你想吃就买，我想过劲了，琳琳说。我买了块蛋糕，要吃点不？晚上少吃甜食，琳琳说，会胖的。你洗碗啊，她用两根木棍撑地，去看她的狮子王。春熙问她，好看吗？她说，嗯。拉过一个抱枕抱着。煮粥时手被热气烫着了，她冲了也摸过酱油了，依然有些疼。忍忍就好了，她想。以前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她都是忍着，疼过了睡着了就好了。她没等狮子王演完，没用春熙催她，早早上了床躺着睡。睡到一半又跑到和春熙一起睡。春熙听见琳琳梦呓，她问，怎么了？手疼。春熙一只脚够着鞋，另只脚光着开了灯，她把琳琳的手抬起来，跟另一只手对比，有些肿，怎么弄的？开锅时热气熏了一下。春熙先洗了条冷毛巾，然后打开冰箱，没有大冰块，只有块冻豆腐。买的冰淇淋琳琳还没舍得吃，她掏出来给琳琳按手上，又灌了半瓶水放进速冻里，以后不管哪里疼，都不能忍着瞒着，听见了？琳琳点点头。

    冰块敷上，痛感消失了一半。春熙让她躺下，说，这冰淇淋明天得吃了啊。琳琳说好。

    我休息咱出去玩一天，春熙说。琳琳说嗯。音量低下去。春熙怕冰淇淋化成水不好吃了，换成速冻水，琳琳不发梦了。春熙看她的脸，睡着的时候很安详。春熙觉得琳琳很缺觉，可平日她似乎又不舍得睡一样。

    她摸摸琳琳额头，不发烧。应该问题不大，把化成一团水的瓶子又放进冰箱里冻上。不缺这点电，春熙想，以后冻着吧，常备着。

    到了玩这天，春熙说先去把菜买一买，早上应该新鲜。琳琳说去哪都行。推到市场，看见了炒货铺子，春熙想给琳琳买炒货，琳琳却要 南瓜籽，她说南瓜籽好，南瓜籽香，营养多，我窗台上还晒着呢，走时忘记带了。春熙买了南瓜籽，琳琳只要半斤，离开时，琳琳偷偷看了看春熙打算给她的买的炒货。那些，也应该很香吧？

    转出市场时，琳琳闻不了海货味，春熙绕开走。琳琳眼尖，看见墙角贴了张小广告，她让春熙去撕，春熙说治牛皮癣的你也看？琳琳非要她撕，春熙撕下来递给她，上面不是牛皮癣广告，是一则征手工的启事。手工活？春熙摇头。琳琳却兴奋了，说，我能干。春熙也不理她，说，中午我们去吃牛肉粉吧，没我们的光顾，我害怕牛肉粉店会关门的。现在我们先去买个发卡，你头发长了，不然去理发店吧？

    琳琳说，不要，你给我剪，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春熙想想也是。

    走没几步，琳琳又摇摇手中的小广告，帮我，帮我问问。她让春熙打上面的电话。

    这个城市临海产贝，所以相关产业比较集中，这个广告制作者本人就是韩国一家企业的带工，企业搞外贸艺术品出口，其中就有很多小首饰之类的。带工权限内可以自己拿一些半成品，招人工组合成成品，公司也有工人专门从事手工流水线，但成本高，不如从社会上招闲散人士的利润高。春熙帮琳琳联系了穿珍珠耳环。这个工艺相对简单点，钱少，春熙不在意，琳琳干得很起劲。

    早上春熙起来看见琳琳在穿珠子，晚上回来也不眼巴巴等她吃饭了，动画片也不响了，全副神情都在穿珠子上。觉睡得更少了，春熙睡前都把灯灭了，把她弄床上去。她还说，等一等，我还有一个珠子就穿完了。春熙想，等你穿完，天都亮了。她躺在一侧，不让琳琳下床。她知道琳琳是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能力，也可以赚钱。她看得出琳琳的兴奋，当她把她这批活结算回来的钱给她时，她眼睛里冒出来的光圈，又亮又大。琳琳起早摸黑干了十天，挣了二百块钱。春熙把收条和钱一起给她，琳琳说，帮我存起来，她只取走了收条，夹在春熙教她如何用家用电器的本子里。

    春熙说，你带身份证了吗？我给你开个户。不，琳琳说，你帮我存着。春熙趁劲凑过去说，好琳琳，现在我们畅想一下吧，有了钱，最想干什么啊？琳琳说，好多。第一件是？请你吃好吃的。哦？那第二件？买书。第三件呢？二百块钱可以干这么多事吗？琳琳不傻。春熙说，以你现在挣钱的速度和精神，应该很快会富了的。琳琳咧咧嘴。春熙把二百块钱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夹里，单独放一层。

    这种活很分散，也很零碎，有时候需要动用钳子镊子，春熙就不给琳琳领。琳琳不高兴。春熙说，夹到指头去趟医院零头都不够。再说那些东西不是给人戴着，超级难看的，全是些金属什么的，都是上了色有毒的。琳琳说，你别心疼我，我都能干。你想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过几天有了小珍珠肯定第一个派给你。春熙安慰她说。真的？琳琳问。当然真的，我去交活时，那人还夸你的活细致呢。琳琳又开心起来。

    半个月后，春熙又打电话过去问，真得有了小珠活，不过不是耳钉了，是项链。价格低得更离谱。她只拿了一百串。穿一个2厘钱，10个珠子才2分钱，一百串才几万珠而已。琳琳的饭吃了一半就开始操针，春熙帮她穿线，这种珠子的线很细，针眼超小，春熙穿半天都穿不上一根，线若断了，打结都不能结扣太大。春熙说，干完这批别干了，太磨人。琳琳说，要干，我喜欢干。这次干了五天，挣了几十块钱。

    琳琳要请春熙吃饭。她说，下去，吃饭。春熙推她下楼。吃什么？她仰脸问。春熙指指凉皮摊子，她早就看好了，这地方有两家可供选择的，一家菜煎饼，一家凉皮。两份凉皮上案剁着，琳琳说，用我的钱，用我的。春熙说，必须的。琳琳一左一右拎着。再买个西瓜，琳琳大叫。春熙蹲下挑，黑皮带纹敲起来脆脆的，半个吧，一个吃不了。用我的钱，用我的，琳琳又喊。春熙说，遵旨，女王。光线不好，琳琳的脸也不知是红还是热的。

    春熙把西瓜放在琳琳两腿间夹着。问说，咱回家吃吧？琳琳说，会串味的。春熙又把西瓜挂在椅子把上。

    西瓜车上有张纸壳，春熙刚才挑瓜时看见了，她觉得有点意思，用手机拍了。准备回去念给琳琳听。

    在先吃凉皮还是先吃西瓜的问题上，做了主人翁的琳琳提了建议，水果是寒性的，不能空腹吃。所以春熙先吃了凉皮。凉皮下肚，再吃西瓜有些困难了。琳琳说，不急，你拿勺子来，我做西瓜沙。保准你吃得下。春熙听话照做，又按琳琳意思拿来了白糖。饭后甜点很快在琳琳手里做成了，春熙发现琳琳的西瓜皮都刮得这么好看，瓜瓤一点不留不在瓜皮上。琳琳的手还是很巧的。

    期间手机响了一声，春熙拿起来看了，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就把刚才那个西瓜语发过去了。人生活着快乐很重要，比如现在的琳琳和她，有不错的凉皮做晚饭，还有甜甜的西瓜陪伴。那就让大家也跟着乐呵乐呵吧。

    吃完西瓜，春熙也给琳琳念了西瓜词：比情人还要甜，比小三还要有味，生了，给我抱回来。

    琳琳笑得发咳，今天，她真得高兴坏了。

    收到西瓜词的某人，也不禁莞尔。

    歇了几天后的琳琳，又跟春熙要活。春熙不想让她干了，撒谎说那个带工有事回韩国了。等他回来再说。琳琳很苦恼。春熙说，你学打字吧，我看有人招打字员呢，在家也能干。你学会了我给你找活。她给琳琳打了张字根表，琳琳又精力十足地开始自学。学了一段后，春熙说还可以用拼音的，琳琳说用五笔才像专业打字员吧？我得用这个。拼音一看不专业。

    春熙打算每月给她一两百块钱，隔三岔五地把公司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交给她打打。打不出来没关系，因为春熙本来也不需要，这都是她已经完成的工作了。

    春熙想，她当时学五笔用了多长时间来？半天？一天？想不太清楚了。以琳琳现在的脑力，她学上一个月，干上一个月，天就不太热了，等天凉了，她去买个烤箱，让琳琳学烤蛋糕。然后在网上给她建个店。给她点希望，她就能勇往直前地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