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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址是通过陌生邮件发来的。春熙在地图上输入了地址,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这个地方。她只好关了定位,开始人力搜索。两条小胡同间有个三角铁做的指向牌,抠在掉漆的墙上,标着路名。春熙在两线间来回两次,她要找9号,有7号,有8号,有10号,就是没有9号。她好不容易从贴满各色小广告的缝里瞅见了9号,敲了半天门,出来一个颤微微的老太太,用拐杖从锈断的门棂里乱戳。春熙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问这是九号吗?老太太不理。春熙把手里的卡片贴在门上,老太太仿佛一下了中了邪般有了武功,拐杖的戳点十分准地戳到春熙手腕上,把卡片戳掉地下。

    春熙只好躲开,吃痛的手捡起卡片,不解地看着老太太又颤微微地走进屋里。屋门关上,从外面看分不清哪个是门哪个是墙,因为早已经混为一体了。

    这些胡同的建筑还是很有艺术观赏性的,都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各国政要曾经住过的。春熙沿着墙下,仔细辨认着门牌,她用手把牌上的灰擦掉,才发现刚才漏了一个字,老太太的门牌是九号甲。

    难怪,她无奈地叹口气。

    她背转身,对面那座建筑应该是九号乙,果然正确。

    那九号在哪里呢?春熙惦起脚尖往建筑内部看,这些墙都不高,政府近年为了维持这个城市的名片,也不允许使用者加高。半人多高的外围有的种上了竹子,有的是银杏树和樱花树,只有一家一半是爬山虎,一半是常春藤。春熙的眼光一沉,觉得这两样不起眼的植物吸引了她。好像有股引力一样。她拨了拨墙边垂下的绿叶,那里有块门牌,看样子年代有些久了,失修严重,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她又用手使劲擦了擦,还是看不清。她闭上眼,手指顺着刻痕走,心里约摸有了个轮廓。

    她左右看了一下,没人。拿起手中差点被老太太戳报废的卡片贴在墙上,那里有个铜色的小凸起,不起眼,不细看看不到,有些光滑。隔了三秒,听到滴地一声。小铁门缓缓打开。

    春熙弯腰走了进去。

    这个设置,只有少数几个人掌控。所以春熙来没来,金昀算知情者之一。

    但它的秘密和用途,春熙目前还不了然。她认为卡片只是张通行证。其实它的作用还有很多。两队人都没告诉过她。包括危急时刻的呼救。

    院子里有一棵大青松,遮住了另半边墙。

    地上不太干净,有松针和叶子很多,好像从没人打扫,也没人踩过。

    春熙不以为奇。

    门廊上没有灯,也没有门铃。

    春熙试了试,门一推就开了,是朝外开的门,春熙原本以为内里的构造应该是这样的:铺着猩红的地毯,头顶上吊着大吊灯,长满树权的那种,挂着些水晶。长得高的要避开走,她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因为她向来避光走。所以门开了,眼前的还是让她诧了诧。

    地上是黑白格拼凑的地砖,脚落上如果仔细小心地试,是防滑的,带些小小的不平整小块,如果是穿着高跟鞋的话,感觉不出来。春熙想这主人定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对生活有着极高的审美,也有着极强的小老百姓的生存经验。比如她,除了不得已,必须要穿高跟鞋的场合,平底鞋才是她的首选。

    她想这四周应该是有摄像头之类的,保不准有那么个人此刻就在某处观察着她。她反倒自在起来。

    墙上有幅仿制的向日葵。像很多谍战片那样,它应该充当着某些机关的角色。春熙却没心研究它。远远看了一眼,隔着有几米,有个吧台。吧台上有一杯调制好的鸡尾酒,像她进来前刚放在那里的,细微的泡沫还没完全消失掉,留在底层正好让她捕捉。鸡尾酒下压着一张纸,字很大,堂而皇之地告诉她,一点掩饰感没有。

    春熙不知道鸡尾酒可以喝的,她想起课本上有句话说,出门时不要乱吃乱喝除了妈妈外的人给的东西。她又抑制不住好奇心,探出鼻子,一个气泡炸裂迸了出来,带出了一丝气息,春熙闻了闻,似乎不甜,带点冰的味道。

    她穿过吧台,越过后门,后门一墙之隔竟然是学校的食堂。

    按照纸片的指引,春熙来到了“沧海书局”。

    所有的大BOSS都爱开书局,猎人都擅于伪装。春熙有点喜欢上了这调调。她也爱书。

    说是书局,其实是连着图书馆的。主人可能比较擅谋划,这里经常搞一些名人派对,新书签售什么的。春熙在某个作家的公众号上看过推送,当时就是选了这里作读者见面会。当时她也排过队的,中途因为人多放弃了的。

    这里也卖咖啡,所以私底下也被人称作“三香园”。书香,人香,咖啡香。

    三香园跟春熙的住处一东一西。算上这次,她跟这里的交集只有两次。

    沧海书局的对街有座圆顶建筑,是市体育馆,这个曾经以卷烟厂命过名的体育馆春熙倒不陌生,因为公司不少同事都爱来这里打球。体育馆后来又改过多次名,但春熙他们习惯喊卷烟厂的名字,体育馆大部分区域面向公众开放,按小时收费。春熙参加过几次,采取AA制,她也觉得有些贵,后来就推脱不再来了。别人都是借打球开拓一下人生交际,她是纯打球,打出一身汗。没人愿意跟她凑对。她也能一个人打得很出彩。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个怪人。春熙不知道,不知道是她单独打球的哪一次,让她人生出现转折的人,也出现在这体育馆。

    春熙先到文史类看了看,抽了一本书。然后又到文学类看了看,抽了两本。这些书,琳琳也可以看的。外文书籍在二楼上,图书馆的楼梯建得相当有艺术,坡度很小,几乎感觉不出来。越往外文区走,咖啡的浓度越大,周围的人也越多。

    春熙很是羡慕在这里工作的人。知识,时间,金钱,都有。

    外文区的人较少,相对安静。春熙把前几本书和包一起存了,因为这里不允许带包进来。入口处都有一小块红毡,春熙觉得可能是鞋垫,所以还在上面刮了刮鞋。后来她从进来的人里判断,红毡应该是保护地下的一根网线。顺便减少噪音。因为当她坐在桌边翻一本带插画的外文时,进来的人总会引起她的抬头。她一抬头,精神就不集中。她把外文放回书架,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从她进来一直呆在桌边的女孩拿着手机不停地在桌边拍着书上的内容。她还带着电脑,可春熙绕到她身后时,她的电脑上是空白的,停留在一个WORD文档上。

    春熙的第六感引导她多看了女孩几眼。她的第六感如同她会做一些有预见的梦一样。有预见的梦春熙称为第七感。第七感来的时候,春熙没有能力分解,直到第七感的场景实现了,她才知道这事她预见过。她吃人间的五谷杂粮,没有神仙的法术。或许是吃了人间的东西,她的法术消失了,这些第七感,是她的漏网之鱼。

    春熙没有久呆,浓郁的咖啡香引起了她的饥饿感。她顺着楼梯往下走,有对年轻人正在搅着咖啡杯,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一块蛋糕。春熙想不知道琳琳喜欢什么口味的,她一会也买块蛋糕回去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掉。

    下午春熙照常上班,这半天时间是公司派她出来到中信大厦取一份合同。以前都是走快递的,后来丢过一次就改为人工收,人工取。合同就在中信大厦的前台放着,牛皮袋封着,春熙依然取出来看一眼,取走,下地道,对面等车。路边小推车在卖鸡蛋灌饼,五块钱一个,春熙买一个,刚灌完的,放进塑料袋里,塑料袋一看就很次,热气一吸立马缩小一倍。春熙把饼掰开,这样凉得快些,也少吃点塑化剂。

    等车,取文件,吃饭,等车,正好回去填公司的出外勤行程表。春熙把吃饭和午休的时间给压缩出来了,连同合同,她也是打了电话让人提前给放到前台的。按她的经验,以前到中信光上下楼也得费至少半小时。今天路上也比较畅,没有堵车。对于堵车,随便哪天说都有信,这个正在日益膨胀的城市交通实在很糟糕。公司也对这种情况给了半小时的弹性时间。春熙回到公司时,大部分人的午休还没结束。她轻轻走到自己的岗位,放下背包,塞进底层最大格的那个抽屉,然后文件压在手下,头枕着胳膊也开始小睡。

    睡肯定是不能睡的,她做做样子而已。谁的手机音乐很欢快地唱起来时,春熙也和大部分人一样睡眼朦胧地照镜子,整衣服,擦口水。

    她准点地把文件交到助理桌上,助理的口红才擦到上唇。很美啦,春熙说。助理对着镜子吧吧两声,问,这个色号怎么样?希思黎的新品。很贵吧?春熙说。当然了,助理的得意色挂在眉梢。你的肤色好,我觉得什么颜色你用都好看。一句奉承话,但助理听了依然很受用。

    你的腿和你的嘴一样讨喜。今天外边热吧?助理人性地关怀一句。

    不冷,春熙笑咪咪地回。其实每月可以有两次打车的,助理提醒她。

    我也想买支口红啊,春熙说,不过这什么希什么思的我买不起。助理说,谁要娶了你啊,稳赚不赔。那也得等到我的第二春啊,前面有人打个喷嚏,她们不再聊,春熙看助理拿起文件抽出看看,在她的台历上勾了日期后就把合同送进了经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