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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记者忙着选景,他第一次来纪家村,因为报纸上最近常出现的就是纪家村的山区改造工程,而且影响也特别大,那个砍核苗的案子还没有结束。

所以纪家村对于平林工作的人来说即使不熟,但这三个字就像一个经典一般存留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周记者一边不经意的拍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边看着旁边抽烟的司机,嘴角不时流露出笑容。

而张军平径朝自家走去,因为听见车声,爸爸张一义早出来了,一手绑着绷带,另一只手拿着烟。

“快给你的各位叔伯们发烟。”

这年月,农村人因为盖房用烟多,所以全是猴上树,就这一条也得二十一块,平时是每天给每人一包,再不管,但今天儿子回来了,张一义很开心的递了几包,让儿子给大家发。

“给大家介绍下呀!”张一义突然像个大领导一般笑着站在场子中间,“我儿子,来看看大家,他现在是平林中学的办公室主任,现在让他给大家发烟!”

张军平想笑,发个烟吗?爸倒好像是个什么大事一般,这么一吼。

张军平红着脸:“伯伯,抽根烟,房子多亏大家了。”

这地基弄好了,砖也才盖了上两三层,看房子已经有了模型。

“大学生回来了!”

“国家干部回来了,不错吗?样子蛮帅的,像个干部。”

很多人一边接张军平的烟,一边笑着抽了起来。

“我得谢谢大家呀!你看看我爸的手成了这样,本想给大家帮忙也帮不上,而我呢!平时学校的工作又很忙,所以没空回来,请大家多多担待!”

张军平感觉在爸跟乡里人的眼里自己真成了大领导一般,那烟虽然还是猴上树,并没有提什么档次,但是大家的心是热的。

“如果大家的孩子在平林中学念书有什么问题,到平林办公室找我即可。”

大家拍着笑着。

讲述完这一切,站在旁边的张一义跟卢秀红觉得面子特别光彩,儿子真的成了干部了,虽然并不像那晚上那般坐车的干部,但其码也是个主任级别的吧!张一义有点想落泪,拉着儿子的手坐在临时帐篷里。

“平娃,快进来坐,让你妈给你倒杯水。”

“爸,你的胳膊!”张军平看着爸的绷着绷带的左胳膊,有些心痛的滴着眼泪。

“平娃,没事,不就是断了吧?接好了还照样可以干活,你纪伯待咱好,现在后山上的活计全给我了。”

“爸,你还是那般瘦。”

“瘦咋了?最近蛮有力量的,平娃,来!”张一义笑着打开柜子,取出两块点心,“平娃,吃吧!昨天你纪婶拿过来的,我跟你妈都不喜欢吃这个,你吃吧!”

妈倒了一杯淡茶水递到了儿子的手里:“平娃,房子盖得还快吧!昨天还没个形状,今天就有样子了,你看看这些人干活,都很卖力,我跟你爸爸天天在后面乐呵着呢!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跟你爸都很开心。”

“平娃,吃呀!”坐在旁边的张一义笑着让儿子赶快吃点心,“听说是小凡捎回来的,很贵的,一个估计有五块吧!”

“小凡?”张军平下意识里又想起一个满脸蜡黄的女人。

“是啊!小凡还是那般瘦,没有孩子!”妈坐在旁边嘀咕道。

“你个婆娘老说啥呀?”张一义怒嗔了一句。

“爸,让妈说吧!一个女人要是没有孩子,那其实是件很可怜的事情。”

“也是!”张一义看到儿子的责怪,笑着将水杯往儿子跟前挪了一小截。

“他婶子打算给抱一个,也不晓得小凡乐意不,你说两口子过日子,没个孩子总不是事情呀!他婶子老哭,小凡的命这是咋的了?”

“婆娘见识,以前你们不是都艳羡吗?说什么小凡的命真好,你们都快把我的耳朵的茧磨出来了,现在又说人家娃的命不好。”

“就你见识多,一义,你也不晓得,那是当时吗?一个女人中师刚毕业,教师没当几天就到县委,然后又很快提拔为组织部长,你说恁谁谁都羡慕呀!”

“你也真笨,金生是县委书记,当时小凡要做金生的儿媳妇,这当个组织部长有啥稀奇的,我就感觉小凡做个副县长都绰绰有余,她很有心计。”张一义一语中的。

“一义,又中伤小凡了,他婶子说,小凡太老实。”

两个人的争执可把张军平惹笑了,看来了解人这一方面还是爸厉害,妈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晓得表现现象,现在的纪小凡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凡了。

“爸,你先尝一口,五块钱的东西肯定好吃。”

“让你妈尝吧!你妈可都后悔你没把小凡娶进门。”

张军平笑着将点心又送到妈的跟前:“妈,你吃!”

“你爸太好胜,跟妈斗了一辈子的嘴,我就咬一小口,我就想,要是小凡是咱的儿媳妇,那咱现在也抱上孙子了。”妈笑着咬了一小口,连连啧叹,“很酥,味道也很香美,算是点心中的极品,我很喜欢吃,平娃,快让你爸尝尝,这比前几年我结婚那阵子做的好吧!”

“什么好不好,那个玉娟尝了一口就吐了!”张一义笑着又提到了邵玉娟。

妈乐呵着并没有去讽刺或是挖苦,而是看着平娃。

“平娃,妈总觉得咱欠小凡什么,你说你上大学那阵子,我要是让她去你学校看你,不晓得你会不会答应娶她。”妈有些遗憾的看着张军平。

“妈,过去的我不想提了。”

“又犯神红,平娃回来一趟不易,你又说这些老掉牙的事情干吗?难不成你还要说我跟玉娟的遗憾呢!要是我娶了玉娟,我现在也是平林中学的校长,你卢秀红还不晓得在哪里呆着呢!”张一义瞪了一卢秀红一眼。

“不是那回事,一义,他婶子说,那个邵天现在就是一个瘫子。”

“瘫子咋了?还不得活人呀?”

“那是得活人,可也得有个活法呀?最其码功能齐全呀!那个邵天竟然啥功能都没有。”

“又犯神经,小心纪家来人割你舌头。”爸怒瞋了一句。

对于这个倒引起了张军平的兴趣,怪不得妈老是说对不起小凡。

“妈,小凡的女婿邵天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甭问了,秀红,你是不是想让平娃背上精神负担呀!小凡都结婚了,咱平娃还没呢!”

“我没那意思,一义,我只是觉得这事憋在心里闷得慌,我得说出来。”

“说什么说,你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正说着,突然外面有人唤张一义:“老张,出来瞅瞅这砖放的地方。”

张一义忙笑着出去了,妈就坐在张军平的跟前,张军平一边咬着可口的点心,一边笑着看着妈的脸蛋,双眼中充满中不满之色。

“妈,说吧!爸走了!”

“那个你婶子说,小凡嫁他等于没嫁人,那个啥功能都没有?”

妈的话说得太隐晦,让张军平不晓得说了什么,张军平忙扭头看着妈。

“什么叫啥功能都没有呀?”

“唉!平娃呀!你吃完了,我再说。”妈绷着脸坐在椅子上,等着儿子吃点心。

张军平吃得很快,他也想急于知道是个什么结果,纪小凡嫁的邵天怎么可以说等于没嫁呢!妈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太让人难以琢磨了。

“妈,吃完了,你说吧!儿子要知道怎么个对不起法,小凡真的很可怜吗?”

“你婶子一直没对别人说过什么,因为她觉得是件特伤心的事情,前天吧!好像是昨天吧!我忘了,你婶子去了小凡家,那个邵天的竟然身体都动弹不了了,尿尿拉屎全由保姆料理,以前嫁女儿时,只晓得邵天是个瘫子,你纪伯逼迫,所以就嫁了,但没想到房事都办不了,你说一个女人还有啥活头呀!我就想,这也太可怜了吧!”

“妈,邵天真的没那个能力?”张军平自知跟妈说话不能太白,但他又急于想知道实情,所以厚着脸皮子问了一句。

“那就是个摆设,你婶子也问小凡了,晚上她一个人睡,邵天有保姆陪着。”

“怎么会这样?”

妈的一席话像一个钉子一般,将尘封了多年的心封存在记忆里,而钉子的脱落又突然将多年的事情提取了出来,张军平不晓得该如何来面对这一阵子的痛楚,只是心里郁闷到了无法让人容忍的地步,这股子愤怒之火一下子升腾到了极点,多么让人心寒的事情呀!有多少秘密在那一刻被自己封存,又有多少爱过的人被自己在大学拒绝,好可怕的魔窟,张军平觉得自己生活多年的大学竟然淹没了自己对于真爱的梦想。

那个名叫纪小凡的女孩多次写过信件,可那些信件呢!他全部都放着,就在那个学校的床底下的箱子里,他痛楚的将那个东西用胶皮纸包着,用胶带粘着,他只愿意那个名叫纪小凡的女人幸福,因为他觉得她会幸福。

可是现在,张军平无法抑制那种内心的悲痛,他铁定了心晓得了她不幸福,而这个不幸的铸造者就是自己。

无性的婚姻,纪小凡竟然处在这种无性的婚姻里,她的爱没有落角,她的人生是惨淡无光的,她虽身为组部长,掌管全县领导的人事调动,可是她的爱又将落向何处。

冰美人不是她的本性呀!她以前就不是那般的冰冷,很活泼,很可爱,很清纯,很美丽,很楚楚动人的一个女孩,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成为这个样子呢?

一股冰冷的泪腺突然被打开,两滴冰冷的东西顺着面颊落了下来,张军平赶紧擦拭了一下。

“妈,小凡真的太苦了,竟然生活都不完美。”

“所以你纪婶想要给弄个孩子,你说这女人要是没孩子,乡里人还不笑死,俗话说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邵伯伯估计也很愁这件事情。”

“嗯!我邵婶子就没回来过。”

“听说很漂亮,但我没见过,好像是市教育局长的局长,唉!”妈说着唉叹了一声,“这官当得再大,儿女们不幸福,对她们又有什么作用呀?”

张军平没再说话,拿着杯子,慢慢的咽着口里的点心,那种痛楚一下子被咽到了心里,然后放大,再放大,直到最终的结束。

这个有些冰冷甚至让人发寒的场面并没有结束,张一义突然乐呵着走了进来,笑着拉着张军平的手。

“刚才那车是不是你邵姨的,你妈说是小凡的。”

看来爸爸根本没有看见邵姨,而是只顾接自己的儿子了。

“那,爸爸你猜吧!”

“猜什么猜,这样子就是你邵姨的,那晓核桃苗被砍时,我就坐这个车上的山,我不会记错。”

“看把你兴奋的?比你跟我结婚还乐呵。”

“丑女人,不给你眼色你老顶我。”

张一义骂了一句又瞅了瞅车。

“你邵姨是来干什么呀?那天跟我在车上聊了很久。”

要不是爸的追问,张军平真忘了大事了,赶紧朝着爸爸张一义笑了两声。

“爸,邵姨是专为你而来的,她带来了《平林日报》的记者,说是专门报道你那晚上拼命揪砍树苗的歹徒一事。”

“《平林日报》,那算个啥呀!我是护林看管者,这是我应该做的。”

“爸,这些话你准备一下,等会跟记者说吧!我可不采访你。”

“你瞧我们家军平,当了干部了就是不一样了,说话也麻利起来。”

“妈,快给爸换衣服吧!你看这身都脏了。”张军平指着爸胸前的砖尘跟裤角的水泥灰。

“那是,一义,你可要出息了,竟然要上报纸了,我去取金生给你买的那个棉袄。”

“别,咱农村人穿新了就不像了,我倒觉得这样真实。”张一义很固执的笑了笑,“等你邵姨过来,我还是拒绝采访吧!本就没做什么事情,也没必要让人家采访报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