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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国队门口。

    两人一个红着眼, 一个赤着脸。

    一前一后下了车。

    深秋的空气氤氲。

    空中还迷迷蒙蒙下起了可有可无的小雨。

    秦慎伸手给她打着伞, 不知不觉自己的半个身体都露在了雨伞外。

    她走得快,他就步子迈得大一点。

    她走得慢,他就把伞往里收一点。

    陶星蔚低着头小步快走,走了半路却又觉得自己走的好像有些太快了, 脚下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秦慎也已顿, 对她一笑。

    她收到他的笑意,又羞得用更快的速度往前小跑。

    很快,就走到了训练室和医务室的分岔路口。

    陶星蔚这才敢抬头看了眼秦慎,说话时舌头还没捋直:“秦队医, 那我先去训练了……”

    见她要走, 他将雨伞又往她那边送了一些。

    “我送你吧。你没带伞。”

    陶星蔚这才留意到外面还下着一丝丝小雨。

    她将手伸出去摸了摸这雨, 挠挠头笑了下:“没事儿, 这么点雨,四舍五入约等于无!”

    说着,她掀起运动服的连衣帽,套在头上,就踩着地上的小水坑,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往训练室跑。

    秦慎望着她灵动的背影, 淡淡一笑。

    陶星蔚突然回头,对他笑着喊了一声:“看你表现, 我再考虑考虑——”

    再考虑要不要用他的一辈子来补偿她的一年。

    秦慎撑着伞, 懵了半晌后, 嘴角又渐渐地迸出了一丝笑意。

    雨水打在眼前,却打不湿她的背影。

    ……

    秦慎这一年笑得次数并不算多。

    尽管他始终记得她那天对自己说的“要多笑笑”,但所有的笑意,还是一点都没浪费,全用在陶星蔚的面前了。

    还记得去年七月,是陶星蔚离开他的第一个月。

    他那时最害怕的事就是回家。

    家里到处都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他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心烦意乱却舍不得丢,以至于有时晚上做梦惊醒,常常耳边也回荡着她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才清醒的意识到:他住的这间房子的确是有点大了,他需要依赖另一个人,才能住的踏实。

    于是他选择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用来工作,一声不吭就把能排的手术、能排的班全给揽走。有时候为了方便三班倒,他干脆睡在医生办公室里。

    这样高负荷工作近两个多月,秦慎暴瘦10斤,本来就消瘦的人当时累得跟皮包骨似得,夏海都劝了他几次都没用。

    又一次秦慎在坚持连续做了38小时的手术后,终于撑不住倒下了,差点下一个躺手术台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医院担心他再出事,干脆给他放了二十天假,让他调理好再来上班。

    一旦闲下来,秦慎就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一开始还跟着夏海去喝了两天酒,试着把自己灌得烂醉。但酒醒了天亮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这二十八年来的生活都过于枯燥自律,甚至一点可以消遣情绪的不良嗜好都没有。

    她似乎是唯一偏离他陈旧生活轨迹里的那颗流星了,将他一成不变的生活照出一点不同的光芒。

    后来他还是没忍住,就买了一张去迈阿密的机票。

    迈阿密那么大,他并没有打算去找她。

    既然当初决定放手,他就算想她到死,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她的生活和训练。

    他只是想离她近那么一点,至少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呼吸同一片空气,也能让他稍微喘口气。

    可就是这么碰巧,他在沙滩夜跑的那次,碰见晕倒在沙滩上没人发现的陶星蔚。

    他当时都急疯了。

    他都忘了自己是个医生,慌张得没了最基本的判断。

    那片沙滩离市中心比较偏远,当地的医疗救助电话完全打不通,他一整夜的狂奔,找了个当地人带路,才抱着她把她送到最近的医院救治。

    结果只是因为运动过度导致的暂时性晕厥。

    凌晨他看到那诊断单,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给她交了医药费,又通知她的教练来照顾她,还让那个一起来医院的当地人替他保守秘密。

    后来釜山那次,就不是意外了。

    他是特地放下了国内所有的工作,追到韩国去看比赛的,从女子拳击的资格赛开始一路跟进。

    他买了她爱吃的甜食,以匿名粉丝的身份专门送到中国国队住的酒店,想给她一点鼓励。

    当他第一次看到陶星蔚站到领奖台上发光的时候,他也有那么一刻天真地觉得,自己的憋屈忍痛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价值的。

    观众席到拳台的距离也不远,至少能够看见她,他也开始享受着这种距离的接近。

    只要不打扰她的生活节奏,无所谓他的生活因为她而变得纯粹。

    从韩国,到加拿大,再到泰国,最后在俄罗斯……

    她到过的地方,基本上他都走过。

    她这一年每一次成功与失败,喜悦与伤痛,他都站在观众席上没有缺席过。

    拳击项目每一次都是奥运会最后收尾的项目。

    俄罗斯之旅的22天,他陪她煎熬到最后一日,终于看到陶星蔚叼着金牌,站在领奖台上唱国歌的那一幕……

    那天晚上陶星蔚兴奋得一夜没睡。

    秦慎也一夜没睡。

    他多想那天晚上能跟她分享获得世界冠军喜悦的人能够是他。

    除了这个遗憾之外,那晚上的他还生出了太多太多的期许

    他知道,或许他等到回去她身边的机会了。

    比赛结束后第二天,他就立刻飞回到国内,准备实施计划。

    第一件事,他就是把在医院的工作辞了。

    秦沧海找过他几次,问他:“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辞了医院的工作也行,可你也没答应任何实验室和大学的邀约,你这是打算躺家里做无业游民?”

    当时秦慎一跟六院解除劳务关系,就有许多家医院和知名实验室,向他抛出高薪橄榄枝。

    秦慎一并都拒了。

    秦慎就把一份三方合同递到了他面前:“大医院工作,还是搞科研,都太累了。所以我找了份轻松点的新工作。”

    秦沧海看到那三方合同上写着他要去当队医,当场就没吐血三升。

    他一个医学泰斗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精英儿子居然要去当个队医。

    这活钱少就算了,除了辛苦,没更多的技术含量。

    秦沧海唉声叹气半天,气得都把家里珍藏了二十年的拉菲给喝了,他还是倔不过秦慎,到头来也只得无奈地说一句:“我看你就是嫌你爹命长——”

    秦慎冷着脸没回应。

    后来秦沧海知道,他儿子嫌不嫌他命长还有待考证,但铁了心地要去国队追那个姑娘倒是真的,甚至还把家都搬到那姑娘的对面。

    就是他之前在秦慎家见过的,那长得还挺可爱的女孩子,前段时间还拿了奥运冠军。

    那个女孩子不过就是没读过什么书,又是个打拳的,他也不算是特别满意。

    主要他见秦慎年纪实在是大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他对谁动过心,万一再不抓住这个机会,他或许跟自己一样要独居下半辈子。

    之前秦沧海也给秦慎试着相过几个女孩子,各行各业的都有,都是漂亮贤惠的。

    但秦慎就是没有看上眼的,居然都是客客气气地把人给打发了,态度冷得连个后续纠缠他的姑娘都没有。

    上次就有个长得特别标志的女孩子,自己开了一家配音工作室,家教好、人温柔,长得又漂亮,好不容易帮他约到人家,可偏偏他连个电话号码都没向人家要。

    秦沧海尚且还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陪着,要是等自己百年之后,就秦慎的这种性子,恐怕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这么一想,他也就先忍了,工作眼下也没有解决他的单身问题要紧。

    “过年要回来就带两个人,否则一个都别回来!”

    秦沧海撂下这句话就算撒手不管了。

    此时。

    秦慎刚回到队医办公室内,一想起刚才陶星蔚说的话,眼底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把陈屿的病情给整理了一下,忙碌之中,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秦沧海:【儿子,一个多月过去了,你那边的情况如何?实验室最近有个项目缺人手。你要是追到了,或者是追不到了,都辞了你那份工作来我这帮忙吧。反正每年过年都是我们爷俩,我想了想,今年也不盼着有第三个人了,之前说的那都是气话。】

    秦沧海自上次跟秦慎见面之后,回去思忖良久,觉得还是不能着急,得接受儿子继续单身的事实。

    反正都这么多年过来了。

    秦慎看了一眼,忙完手头的事,才回复了一句:【进度介于两者之间。】

    秦沧海:【这么说来是有希望?】

    秦慎:【不清楚。】

    那头的秦沧海也急起来,直接打了电话过来:“那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个态度,什么叫不清楚,我们做实验讲科学还求个结果呢。你去拳击国队都这么久了,追个小女孩都拿不下?要我说,你就——”

    秦慎轻笑,反问了句:“要你说,我就如何?”

    秦老爷子一下噤声,说不上来话了。

    他自己一个一心一意扑在学术上的单身老头,单身十几年连个二婚对象都没有一个。而且他教出来的,也是一个冷冰冰不解风情的儿子,哪懂得追女人的道理。

    秦慎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爹是什么德行的人。

    老爷子被他这么一嘲,结果被逼急了,一向文质彬彬的秦教授也开始爆了粗:“要我说,你、你就直接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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