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我又开始流连于滨源的各个酒吧,每当夜幕降临,你们看到那第一个走进酒吧里的人一定是我,穿着邋遢的衣服,蓬头垢面,停了车就直接走进酒吧里去,每晚会在同一个角落里喝酒,皇家礼炮、威士忌、伏特加、xo,喝完了酒吧所有种类的酒,但我总觉得是不是现在的酒水都掺假了,怎么喝都不会醉,反而觉得喝完酒后脑海里的场景会变得那么清晰,就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历历在目。

那晚我在滚石酒吧的角落坐着,正闷头喝酒,想着和曼姐在一起的日子,满肚子的苦水。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抬起头看了一眼,是砂石厂的老板刘建国,他带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站在我跟前,笑哈哈的说:“我一进门就看到这边的人像你,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啊。”

我心里很难过,但一个男人在另一男人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曝露出自己懦弱的一面,我强颜欢笑地说:“坐呀。”

他和她女人坐下来,对她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小胡,以前开建筑公司的。”又对我说:“这是张倩。”剩下自不必多介绍,我知道这个姑娘又是他新猎物,笑着和她打了招呼,让服务员加了杯子,什么话也没说,先倒了酒和他喝了一杯。

他放下杯子问我:“这段时间去哪里玩啦?都有一两个月没见到你了。”

我说:“就瞎混吧,去了趟宜昌和加拿大,回来后就一直在滨源混着。”

他瞪大眼睛问:“是不是又改行赚大钱了?怎么样啊?好的话也带带哥哥上路啊,有钱赚嘛。”

我笑道:“哪里啊,还不是上次的事情,那个李玲还没找到。”

他想了想,道:“奥,你是说上次的那件事啊,对了,你那个陈曼呢?还和她在一起吗?”

他的话问到了我的痛楚,我心里一酸,低下头,喝了杯酒掩饰自己的心痛,苦笑说:“她妈妈不同意我们啊,没办法——她现在在加拿大,出了车祸,他妈妈也不让我陪着她,把我给撵回来了。”

他道:“我就说呐,看起来那么消沉,一个人泡酒吧来喝酒,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女人嘛?改天我让张倩给你介绍个姐妹。”

叫张倩的女孩依偎在他怀里说:“是啊,胡哥,改天我给你介绍个我的好姐妹,很漂亮的。”

我笑了笑,在我心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能够取代曼姐在我心中地位了,哪怕她再漂亮、再年轻,也无济于事。

我问刘建国:“刘哥在云南有认识的人么?”

他问我:“你要去云南?”

我说:“帮我打听一下李玲,我上次去宜昌专门找她,打听到她去云南了。”

刘建国想了想,咂咂嘴说:“哎呀,我那边还真没有认识的人,她跑那边干嘛去了?”

我说:“她现在应该是贩毒着。”

刘建国瞪了瞪眼,说:“她在贩毒?这个女人这么厉害?”

我说:“她从深圳回来前就已经吸上毒了,现在已经陷进去了。”

刘建国说:“吸毒这个东西是很花钱的,她现在也只能以贩养吸了。”

我说:“我找了她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找到。”

刘建国叹口气说:“她要是真去云南了,那就不好找了。”

我说:“就算她钻进地缝去,我也迟早把她找出来!”

刘建国说:“你把她找到又能怎么样啊?你要杀了她吗?她既然现在都在贩毒,那她还怕死吗?而且我告诉你啊小胡,如果她真在云南那边贩毒了,就算你知道她在哪里,你也最好不要去找她,那边可真是乱,那些贩毒的人都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我无奈地说:“我也只是打听说她去云南了,但她在哪里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出她来。”

刘建国说:“聊点别的吧——最近还有没有干点赚钱的事儿啊?”

我摇摇头说:“半年没做事了,也不想做,没心情。”

他说:“你小子是不是赚够了,现在就只剩下往出花了?哥这边沙场今年没有出去多少料啊,他妈的新建的那条高速上现在都拉的另一个沙场的料,他妈的他哥据说是青滨高速的指挥长,把我的活全都抢过去了,二十多个标,只有一个标肯从我这拉,还他妈的价钱压得死低。”

刘建国说了这个话不久,我就听说他带了几十个人跑到另外一个沙场闹了一回,想抢点生意回来。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久,刘建国的沙场在一个晚上就被四百多人手持砍刀、铁棍血洗,砍伤十五六个工人,砸了所有的机械设备,砍死了刘建国负责沙场生意的弟弟,幸亏刘建国当晚并不在沙场,逃过了一劫。这件轰动滨源的事情因为肇事方背景深厚,被滨源政府压了下来,而刘建国自从我在酒吧和他见过后,也许是因为害怕对方继续找事,逃离了滨源,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而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还是倒在了比他背景深厚的人手下。做工程的时候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常常是项目部组织几百号民工,着装统一,手持凶器去血洗那些不肯拆迁阻碍施工的村子。

从这件事我算是明白了一些,人还是活的平淡一些比较好,我很羡慕那些市井夫妻,即便没有多少钱,但依然过得那么幸福。我向往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但是我知道我这辈子过不上那样的生活了。

自从郑雪儿去了加拿大照顾曼姐后,我给她打过了好几个电话了,每次询问曼姐的情况,她都说恢复的很好,但却一直不肯让我和她说句话,无论无怎么哀求都于事无补,我想那也许可能是曼姐的意思吧,她觉得我已经放弃了她,也不想再有我的消息了。

从加拿大都回滨源好多天了,我还是每晚都会做梦,梦见曼姐,梦见那个血腥的场面。我很愧疚,为什么我当时要跑,如果我不跑,她就不会在后面追我,就不会出车祸,也就不会有我答应她父母不再纠缠她的话了。但是没有如果,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切就好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样,总是在我和曼姐的生活出现转机时横插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既然是这样子,为什么又要当初安排我们认识?我狠自己的无能为力,更狠老天对我们如此不公。

难道世界上真正相爱的人就不能在一起吗?古有梁山泊与祝英台,今天我和曼姐,可能我们的故事在其他人看来很渺小,根本不值得人感动,但是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我心里的痛只有自己才能够体会,那是一辈子都不会消退的疼痛,是一道永远也不会痊愈的伤痕。

某天郑雪儿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在青岛机场了,让我过去接她,本来我是不愿意见她,我怕又与她发生什么瓜葛,但我急于知道曼姐的消息,就二话没说,开车去青岛接她。

在机场外见到她,我就急忙问她:“曼姐怎样了啊?”

她说:“还在家里接受治疗。现在稍微能让人扶着下床了。”

我问:“那她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说关于我的事情?”

郑雪儿的神色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一阵风吹来,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笑了笑说:“当然有提起啊,她说等她好了就会回滨源来找你了,叫你一个让你在这边好好的,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家里去看看父母,告诉他们她很好。”

听她这样说,我心里很开心,但又充满了疑问,曼姐会这样让我一个人回到家里去吗?她知道我父母一直期盼着我们回去结婚,她应该不会说这样的话的,我的心情有些沉重,问:“她真的这样说了吗?”

郑雪儿不敢看我的眼神,笑道:“真的,骗你干嘛?你不想想,她很爱你的,也很想你,只是现在不能下床来走路,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完全恢复要到九月份去了,可能九月份她就会回来看你了。”

看到郑雪儿异于平常的表情,我知道她对我说谎了,只是想骗我开心,我的眼睛有些酸,强颜欢笑说:“那曼姐没说什么时候才和我结婚?”

我只是这样问她,其实我早都答应了曼姐的父母,这辈子再也不去找她,不纠缠她,她只能存在我内心最深处,存在于回忆最美丽的片段,而我们的婚姻也只有在我重复了无数遍的梦中实现了。

“只要她能下床走路了,身体完全恢复了,她肯定会回来找你的,到时候你们不就可以结婚了吗?你不要心急嘛。”

我笑了笑,这些美丽的谎言我不想揭穿,我知道郑雪儿在撒这些谎来骗我的时候也不容易。

在回去的车上她问我:“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现在也不工作,是不是天天吃喝玩乐呢?”

我说:“跟猪差不多,天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混日子。”

她咯咯笑道:“那你也不找点事情做,一天没什么事做时间过得很慢的哦。”

我说:“什么都不想做,现在没心思干什么。”

她劝我说:“川川,我知道你现在见不到她,担心她,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是你总不能一直都这样消沉下去啊,拿出点男人的气度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要知道,如果她知道这样下去,她心里也不好受,你会让她难过吗?”

因为我,她已经受到了多少次伤害,留下了多少难以抹掉的伤痕,是啊,我再也不会让她为我难过了。

四年前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刚走出大学校门,拿着两千块钱工资、挤公交上班的穷小子,但那时我有李玲,也觉得生活充满希望,苦累都不怕,一心想着赚钱买房,与她结婚。四年过去了,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如今那个叫李玲的女孩已经在我的记忆中不复存在,她的名字已经被恶魔替代。我不再挤公交上班、不再拿工资和受顶头上司的训斥和责备,我开上了六十万的丰田霸道,银行里存折二百一十万,足够买一套大房子,结婚的对象从李玲换成了曼姐,我以为这辈子会与她相守终生白头偕老,我错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对我来说,对我来说奢侈的物质生活近在咫尺,可爱情对我来说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郑雪儿说:“要不你过来给我帮忙吧,帮忙管上一个工地,怎么样?反正你现在没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