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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扯到这个‘职务侵占’的事儿,我就识相地沉默下来。胡清爽看看我,也跟着沉默了。是非曲直嘴上说不清楚,心里头却亮亮的。这一手动作,怎么说都不能算理直气壮。

“吃饱了吧,吃饱了一边凉快去!”看着我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胡清爽恼怒起来。

我在董林洁那里这样子,她是不会呵斥我的,但也会生闷气。呆着不说话,会被认为是一种含蓄反抗。

我起身来到西侧客厅那里,这房子的格局和董林洁家大同小异。我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电视机依旧沉默。那边传来胡清爽摔摔打打收拾盘碗的声音。我忽然为她,也为自己到今天感到悲哀。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为什么还要这样?

胡清爽皱着眉头过来,她已经换了宽松的睡裙。打开柔光灯,按动按钮,落地窗的纱窗帘徐徐而下。打开电视,把频道调到湖南卫视综艺节目。在放那种闹哄哄的男男女女耍宝节目。是我很讨厌的这种风格的。但是今天,我坚持耗在那里,木着脸看着。一下就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其间胡清爽为剧情吸引,投入地喊叫大笑,我一概不予回应。直到她看看我说:“别这里气人了,睡觉吧。”

关上电视,胡清爽起身准备上楼去。我说:“胡总,我和您商量个事儿。”

“说。”

“我想明天搬到公司宿舍,去和麻子云住在一起。”

“你先在这住几天吧,养养胃。出去吃不好。”

“我们这孤男寡女的,住在你家里对你名声不好。”我嗫嚅道。

“你现在关心起我的名声来了?在电梯里你可是另一种样子,你用那破东西顶我没有?就该叫肖小虎割了你的狗宝,揍死你!”胡清爽大怒道。

这种话直接能噎死我,我像个腌茄子,又坐回到沙发里了。

“睡觉吧,别在这里熬我家灯油了。睡觉前反省反省,你是如何乘人之危猥亵女性的。”

啪的一声,胡清爽把灯关了。

一夜无事。我坐在床上直到凌晨才睡。我现在成了别人手里绳子,想怎么盘就怎么盘。不多说了,说好了无条件服从的,那就服从吧。反正她没有叫我和她睡在一起。

“你今天在家休息,午饭自己解决。冰箱里还有剩饭剩菜。我吃的你吃的,你对合一顿,晚上我回来再做饭吃。”吃了早饭,胡清爽吩咐道。

“行啊。”我无可无不可地答应。

“明天回崇宁,后天回来。后天开始上班吧。你要识相我也识相,不然你还进去吃白菜炖豆腐。”胡清爽一下笑起来。

“我识相。”多一个字我都不敢说了。

我在胡家看了一天电视。中午她家保姆从医院回来拿东西,见到我在这里看电视,吃了一惊。

“清爽呢?”

“上班去了。”我还想到她参与打李小贞的样子。我对这个人无好印象。

“那你在这里......?”

“她让我在这里,我就得在这里。胡清爽怎么说,我就要怎么做。”我面无表情地说。我的情况这位姐应该是心中有数的,她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上楼去了。我希望她到医院能告诉郝大菊,然后顺理成章把我赶出去。

黄昏时分,胡清爽一脸疲惫地回家来。看我还在没心没肺看电视剧,想发火。

我赶紧逢迎说:“你歇歇吧。我给你做饭。但我手艺一般,你别嫌弃啊。”

胡清爽一哂,上楼去洗脸换衣服,我就开始在厨房忙和了。好久没一点心情摆弄吃喝,今天当是犒劳一下自己。我利用现有的食材,做了三个菜一个汤,烙了葱花千层饼。

胡清爽过来吃得津津有味,她笑着说:“没想到这娘儿们转锅台的功夫,你也不赖。怪不得这么讨美熟女喜爱,有共同语言。”

我这会做饭也成了被讥讽的理由了。

“我好吃,就捉摸吃。只是做饭看的是心情和兴致。我中午就吃了一碗面条,几片火腿。”我自轻自贱地笑道。

“吃了饭,你给我做做腰身按摩。我的腰不好,需要经常按摩解乏。”胡清爽吃着饭,似乎心情很好。

“中午你家保姆来了,看见我在这里很意外。”我看看她,答非所问地说。

“意外什么!你没说是我叫你在这的吗?”

“当然说了。我不是成心在这里蹭吃蹭住。”

“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想说,我按摩的手艺不像做饭。我从未干过这等营生。”

“没干过就学着干,谁天生是干这个的。你以为我天生会当老板?你以为一个上千人企业很好管?”胡清爽瞪起眼说。

“我没这么说。”

吃过饭稍事休息,我给胡清爽做了腰背按摩。二楼有一大间房,很大的泡澡瓷盆,三四个人下去都富余。还有迷你桑拿浴室,按摩床。

我就是在按摩床上给洗了淋浴的胡清爽服务的。好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胡清爽穿着浴袍趴在那里,我就按她的指示胡乱动手。过程中我没有产生任何桃色念头,她的身体也包裹的挺严实。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的地方。

“一回生两回熟,下次你就知道怎么做了。这和做饭是有相通之处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我的按摩下,胡清爽舒服的直哼哼,心情也极好。我则面无表情,谨守本分。

我想人生很苦情,就不要难为自己难为别人了。胡清爽即便霸蛮,但对我并没有恶意。我们两个人的相处,也还在暧昧磨合期。

“见到我的身体一点都不动心了?不是生死关头,那倾心一抱了?”胡清爽嘟哝道。

“不说这个吧?我不能一错再错啊。”

“是比不得董贵妃国色天香,我承认。你们在一起同居多日,你和她没故事?讲讲我学学啊。”

“没有。她把我当弟弟照顾,我不能祸害她。我在她家一直住客房。就像我们在一起,我没有越轨一样。”

“那是我没有引诱你。天下不吃腥的猫有吗?捏脖子,用力揪皮肉。对,就是这样。好舒服,比美容院那些丫头劲大多了。”

我不再答言,凝神于按摩手艺的琢磨。就当是块木头吧。面对胡清爽这样有主意的人,所有的语言都是贫乏的。

十几分钟后我就有些筋疲力尽了,这碗按摩的饭我吃不了。

“以前我爸就是这么给我妈捏的。你没喂过牛吗?很辛苦,晚上都要起来加草料。我妈跟着我爸,没怎么享福,有的只有辛劳,只有生气。现在我爸这样了,他等于是彻底服输了。以后就落到我妈手里。就像你落在我手里一样。怎么捏都成。这样一家人反倒和睦了。”

胡清爽说家常也惊心动魄。我只听不答。

“我这几天除了应付公司业务,还有和律师商量打官司的事儿。我爸那个小三,领着孩子来要钱。叫我给骂出去。那孩子真是我爸的。为这我妈差点跳楼。唉,真累。不像以前就是美容院,还轻松些。好了,你下去睡吧。”

第二天,我和胡清爽开他的宝马,还有公司的一辆别克商务。两辆车拉着五六个人回崇宁。这是我几个月内第二次回家。高速路上,我还替胡清爽开了一个多小时。

想想我真是个孽子。除了给家里人找麻烦,连累他们,我的贡献都是负数。

我们先赶到鹤鸣,把胡清爽的亲戚送下。然后在鹤鸣饭店吃午饭,下午商务车司机开车回去了。胡清爽则开车带我回胡家川。

看着镇定自若的胡清爽,我脸上无光,近乡情怯。可是我的家,因我而起的乱子,我无法视而不见。

我爸已经请了长假在家照顾我妈。

村街上家门口,停好车,胡清爽又是大包小包跟着我。这些礼物不是礼物,而是炸掉我脸面的手雷。我已经麻木不仁,进屋看我妈打着石膏的模样,我就想起自己断腿时的惨状。那个瞬间,我决定向现实缴枪。

我爸从厨房里出来,当着胡清爽的面连抽我三个耳光。

“畜生,跪下!”

我也成了畜生。我跪下了,跪在我妈床前。

“哎呀叔叔,你不要打他嘛。打人解决不了问题。”胡清爽见我嘴角流血,似有不忍,疾声劝说我爸。

“长这么大,我这是头一回打他。太不争气了,好好的,不和蓉蓉过了也就不过了。你为什么非去找个离婚女人!还带个孩子,你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成心!天底下的闺女都死绝了?”

我直直跪着一声不吭。

我爸大概觉得当胡清爽面打人骂人不好,就和缓了口气说:“你妈出这么大事儿,都是清爽出钱出力,给处理的。你不要忘了恩情。”

“我忘不了,该偿还的我加倍偿还。”我嘟嘟囔囔说。我的舌头已经疼得麻木了。半张脸没有感觉。这三记耳光实际是胡清爽打来的。

“叔叔你别难为他了。我做通了工作,公司股东们都选择不追究从容了。那几十万他虽然拿了去,但也没动过一分钱。一直在那张卡上趴着。”胡清爽打圆场说。

我妈一句话不说,跟傻了一样。我看出来她心里是生着气的。不是气我而是对胡清爽不满。不是这闺女手大包天把我送进去,怎么会有后来的事儿?如今她红脸白脸一起唱,又来这里做好人了。

只不过,我们家已经接近无米下锅,已经不敢得罪胡清爽了。后面的事儿还需要多少钱,需要找谁,还都不知道。除了指靠人家,我们一家就去卖血,恐怕打发不了伤者家人满意。

胡清爽本来想回来收获感激的眼神,却适得其反。她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娃,这里面的弯弯绕,一下还理不清楚。

“孩子啊,加倍偿还是对的。只要清爽不嫌弃你,你就到他们家公司效力一辈子吧。清爽她也不能亏了你。”说话间,我妈看了看胡清爽清秀的脸。

“姨,我爸也是得了病,昏迷在医院里。也是脑出血。如果他和石老头一样醒不过来。我家这一摊子就是我扛着。上千人的企业,二十亿的资产。我一个女孩子实在力不从心。我叫从容回去帮我。我已经接替我爸担任董事长了。”说话间,胡清爽不无傲娇。

“好,好。我和你叔叔帮不上什么,我们欠你的情分,叫从容还你。能还多少就还多少。”我妈说。

“我不让他还啥。我和你二老说了吧,我就是喜欢从容,以后我想和他在一起。”

尽管我爸我妈心里已是明镜一般,但从胡清爽嘴里说出这话,还是给了他们巨大冲击。胡家的企业如何,他们也有所耳闻。我妈就一下子红了脸。

“我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你了。”我妈尴尬地笑着说。

胡清爽轻松一笑:“我家也是小门小户啊。我爷爷曾是我们村里有名的酒鬼,要不是我爸我妈白手起家,我们不也是在村里?”

胡清爽的话把我父母逗笑了。我爸说:“你这闺女倒是挺实在的。你如果是真喜欢从容,我和你姨只有高兴的份儿。上次你说,我家会有个倒贴的媳妇,看来是应验了。”

“可我不想叫姨用这种方式应验。出这车祸。明天我就到崇宁去,看看老头怎么样了。公检法里需要找的,我会找的。都是我爸攒下的关系。”

“孩子你先别急,看看他的治疗情况吧。我们只能是给他负担医疗费。现在只能拖着,那边的家属也说,先治病别的不谈。我们如果过分上赶着,会刺激他们的贪心的。你先别出面了,不还有我哩。”我爸说。

胡清爽表白了心迹,让屋里的气氛一下融合起来。我妈看看我,脸上也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