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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爬起身擦擦泪,出门到外面看看郭蓉在做什么。开灯一看,却没有人了。我就打手机,却得到回复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郭蓉居然又来个不辞而别,就因为我摇了摇那几下手吗?如果这一次她又玩失踪的话,那我绝对不会再有一点的怜悯之心了。

凭着本能我想下楼去找她。想来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楼道里黑黑的,透着潮湿气息。平常我们上下楼都要跺一跺脚,或者咳嗽一下,感应灯才亮。这一次我神情恍惚,忘了规矩。结果一脚踩空,整个人就摔下去了。

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整个人就摔得很惨。扭伤了左边脚踝不说,还戗破了脸。惊得我一声惨叫。掉在二楼楼梯拐角那里。倒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巨大的疼痛感让我忘记了呼吸。

真到了山穷水尽,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了吗?老天爷这是叫我滚出燕京啊。

最后是下班回家的彩霞嫂子发现了我,打了120把我送到医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伤了脚,破了相,三个月之内别想赚到一分钱了。

当天晚上,郭蓉的手机一直在‘不方便接听’。我知道她是在赌气,可是我这里疼得要命钻心的,急需要一个人照顾。

人家彩霞嫂子那是断断不成了,也不方便。等我从手术室转移到病房之后,我态度坚决地叫她回家去。我说,嫂子,如果见到郭蓉,让她务必给我打个电话。

当天夜里我几乎一夜无眠,脸上的伤不很要紧,主要是扭伤了的脚踝,疼得钻心。

郭蓉却没有联系我,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煎熬着,欲哭无泪。一直到次日的中午郭蓉才来到病房里。这个时候我最痛苦的时刻已经忍过去了。

郭蓉进来,先解释了电话关机的事儿。她说:“手机碰巧没电了。昨天晚上我在李小贞那里。她心里很难过,连个心说话的人都没有。她说,陈凯旋参与了网络赌博,输了很多钱......”

我并没有责备郭蓉什么,她能回来看看我已是足够了。她带来的陈凯旋的消息,也让我欲哭无泪。我们宿舍里当初一个六条汉子。除了我们三个在燕京。其余的三个都回了老家,一个进了银行,另外两个都成了乡镇公务员,都有自己一份安稳日子。现在已经不怎么联系了。人家不像我,这么好高骛远。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不能担保,有关于我和陈凯旋两对的事不会传到他们那里。也许等我伤好了,也会去考个公务员吧。哪怕是去我们家的镇政府,也比这样靠出卖青春和尊严活着好。

现在,除了还人家的那笔钱,我已经心无挂碍。

临近中午时候,我爸发了一条短信来,说五万块钱已经打到我的建行卡里了。让我查收。我拿网银一查,果然已经到账。于是当着郭蓉的面,我给宋良堃打了电话。

“老宋啊,你给何小姐打个电话吧。看看我能不能先给她八万,下个月一次性结清。一下拿出十一万,我有困难。”我说。

宋良堃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俩的事儿,你们沟通吧。该为你做的我也做了。你直接联系她就是。”

最后我和何冰佳反复交涉,她答应先给九万。我想了想,捷达车的交强险也能赔一万多,凑凑也就够了。就答应下来。我这边先转给她八万,过两天交强险再给一万。余下的两万多,下个月还清。

实际上我这张卡里的钱不够八万,还差两千多。我就再厚着脸皮给宋良堃发短信,又借来三千。这才把钱打给了何冰佳。付完款,焦灼感暂时消除了。我看着郭蓉憔悴的面容,知道她昨天晚上没睡好。肯定是彻夜长谈了。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在这里也顶不了什么。”郭蓉不肯走。我发了脾气。最后她说:“我明天就要出差了,到韩国和香港去,一走大概十天吧。没办法,旅行社就是干这个的。”

“你放心走你的,我没事。我就是一只脚有问题,其余的零件都好。我爸妈的钱也是债务,我要赶紧好起来,赚钱还债。”

“那你在这里吃饭上厕所怎么办?”郭蓉满脸愁容地说。

“能克服。这屋里又不是住着我一个人。买饭什么大家会帮忙的。你走你的,要不下个月连吃饭钱都没了。”

我的理由很充分,郭蓉只好叹了口气说:“那好,我回去把你的换洗衣服拿来。等我回来,一并拿回去在洗。”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郭蓉就走了。此后十天我们分在两地。基本是靠QQ聊天联系。开始的时候,说的很不少,后面几天,郭蓉基本不在线了。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原来郭蓉在出差途中‘偶遇’了郝明远。两个人很快又在一起了。他们以为,在国外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晓得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相信,这一次是郝明远软硬兼施让郭蓉就范的。因为他和董林洁的离婚官司已经闹到了法院。在庭前调解的时候,董林洁威胁要把那些证据交给法官。经过多次折冲之后,两个人才协议离婚。最后董林洁只要了一栋别墅和孩子的监护权。

我住院的第三天,在医院里遇到了董林洁。这一次是她婆婆在家忽然摔倒,早晨股骨骨折。郝明远出差在外,只能董林洁来管。他们离婚的事儿,老人都蒙在鼓里。不过人家条件好,没有住在我这普通病房里。我是在上卫生间的路上遇到她的。当时董林洁正带着孩子来送饭。

我的胳膊下面拄着一根简易的拐棍,在楼道里小心翼翼地前行。董林洁的儿子跑过来,差一点就撞到了我。

“元元,小心啊!”孩子的母亲从后面喊道。

听到董林洁的声音我吃了一惊。不是冤家不聚头,居然又在这里遇到。

孩子跑到前面去了。我背对着董林洁不吱声,站着不动想请她快过去。如果董林洁不回头的话,万事大吉。我目前这幅倒霉蛋的样子,不愿让任何人看到。

可能是出于好奇,董林洁过去的时候还是看了我一眼。我不敢抬头,她也没吱声。我们就这么拉到了。十分钟后,等我从卫生间艰难地回到病房,董林洁也前后脚跟了进来。似乎她藏在暗处,一直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看到她,我脸上露出难为情的微笑。董林洁还是戴一副难看的眼镜,她走到我面前。轻声说:“怎么把腿伤了,这里没有人管你吗?”

“不小心摔了一下。您这是,来看病人?”我没话找话地问道。

“我婆婆和你一样,也摔了一下。骨折了。”尽管董林洁戴着一副难看的眼镜,但看上去依然光彩照人。其余三张病床上的人都在打量她,这叫董林洁皱起了眉头。

“她呢,不管你?”董林洁问道。

“没有不管,就是工作太忙来不了。我这个,也不是下不了床,自己坚持一下就好了。”我苦涩地笑道。

“以后我给你带饭吧,老是吃食堂里的饭怎么行?”

我没想到董林洁会说这么体贴的话,我感动得不行,可我还是坚决拒绝道:“董老师,谢谢您好意。真不用了,我一个农村孩子,没有那么娇贵。您还是照顾好您家的老人吧。”

“我家的人那里有护工,我只负责送饭就成。你不要客气,我怎么还是你的老师,对不?”董林洁没离开,而是在我床边的小凳上坐下来。

“我不是客气,真的是不愿意麻烦。我怕别人看到会说闲话。”我咽了一口口水,发音艰难。我是真不希望被人打扰。小心翼翼地活着,都麻烦不断。大家还是别走动了吧。

“好吧,既然你接受不了,那我就不坚持了。”董林洁可能认为郭蓉会给我送饭。

“董老师,有些事儿希望您别怪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能回来跟我认错,我狠不下心把事情做绝。其实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违心。”说着我便流泪。

“我理解。我也知道你最近很不幸。被辞退了,是吗?”董林洁幽幽地看着我问道。

“嗯,胡总叫我去他家里。因为小郭的事儿我和胡从容吵起来了。她说话毫无分寸,刺激得我忍受不了。两人吵起来,最后就闹翻了。这个女人直接是一朵奇葩。”

我本来也想把胡国富说上,话到嘴边觉得不妥,就没说出来。

“呵,清爽这人说话是没遮拦,但心并不坏。你是不是还把人法拉利给撞了?”董林洁看看旁边的人,带着揶揄的笑意问。

“董老师,这些事儿是不是胡清爽告诉你的?”

“是啊,要不我怎么知道了?你真是祸不单行,居然撞了宋良堃的女朋友。”

“是啊,当时心里生气。知道也在福利金干不下去了。结果倒车的时候,没注意有人经过。也怪那辆车太好了,跑起来没有动静。”

“小胡,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怜悯毕竟代替不了爱情。而婚姻不是爱情的全部,两个人要过一辈子的。要找后悔药,最好现在就开始找。别像我,肠子悔青了又如何。覆水难收。”

“董老师,您教训的是。”

董林洁一席话击中了我的要害。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满是伤感,我也忍不住又难过起来。这时我并不知道,董老师已经决心和郝明远分开了。

彼时彼刻,人家的家务我没资格过问。我原谅了郭蓉,董老师就可以原谅自己的丈夫。然而在内心里,我是真不愿意原谅一个出轨的女人。这个心事我不敢说不敢面对。我害怕郭蓉受不起打击,去做傻事。

人多眼杂,我和董林洁并没再深谈什么。临走时她说:“我们还是师生,我知道你这个人心太软。但自己的人生大事,一定要拿清楚。问问内心,什么是自己真想要的。”

董老师翩然而去,留下一片沉默在病房里。过了好久,旁边帮我带饭的大哥才问道:“这女人是你老师啊,这盘儿长得,真是不错。她是做什么的?”

“大学里的老师。”我不愿意多言。

当天晚上董林洁又来送饭,特意过来看了我。发现我还是在吃最便宜的韭菜大包,就皱眉道:“你就吃这个啊?你不想想病房里都是韭菜味,别人什么感觉。你啊,就剩下嘴硬了。”

说罢,董林洁从身后拿出一个饭盒,放在床头桌上了。

“快吃吧,我炖的排骨。多拿了一份。吃完了,我一会过来拿饭盒啊。”走之前,还放了一副一次性筷子。

已经被抓了现行,我不从辩解。只好在众人的注视里,含着眼泪吃那一饭盒排骨。

饭盒一共三层,分别是排骨,榨菜芯和米饭。荤素搭配,我吃得分外香甜。连续几天的包子,直接把我的脸都吃绿了。

我一边吃喝着,还自我安慰道:“按我和她的关系,如果抛掉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董老师给我一口吃的,也不算什么。毕竟就是送一口饭吃,这又众目睽睽的。不会有闲话。”

我这个时候卧病在床,形单影只,一个大美女能给我送饭,从心里我感到温暖。想起当初的暧昧,我觉得我对不起她。

除了最后剩下两块榨菜,我把排骨和米饭吃得精光。太好吃了,董老师的厨艺没得说。

过了好一会儿,董林洁过来,这一次她领着儿子。看来拿上饭盒要回家了。

“元元,还认识这叔叔吗?”

“认识,他到我们家里吃过饭。”小男孩看着我好奇地回答。这孩子长得很漂亮,粉嘟嘟的,人见人爱。

“你好,小朋友。”我脸上有纱布,难为情地和孩子打招呼。

“叔叔,你的脸。”

“叔叔受伤了。”我说。

董林洁看看放得整整齐齐的饭盒,脸色一沉。

“你和我较劲可以,可你不能和排骨较劲,和你的身体较劲。”

我诧异了。我没较劲啊。该吃的我都吃了。

“除了两块榨菜芯太咸,别的我都吃了。汤清水净,一粒米没剩。那能吃的脆骨我也吃掉了。”

董林洁的手里还拎着另个一饭盒。她走过来打开一看,果然饭盒里空空如也。

董林洁笑了,我也跟着笑起来。四处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