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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出租屋,家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适才的经历宛如一场噩梦。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有一只麻雀从外面飞到屋里来,找不到出口,就在各个房间里焦急地叫着到处飞。我看着它在玻璃上碰头碰得啪啪响,于心不忍,就站起来打开所有能打开的窗户。那家伙又惊恐地撞了几下之后,终于逃出生天。我不知道它会不会留下记性,不再重蹈覆辙。而现在的我,不就是和这只倒霉的麻雀一样吗。四处碰头,差不多也是四面楚歌了。

宋良堃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方便。痛苦的便秘让我憋得面红耳赤,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

“喂,你好。”我先喘匀了一口气,接了电话。

“老胡,你丫的真沉得住气啊。怎么把我马子的法拉利撞了?你知道修一下需要多少钱吗?”电话里,宋良堃气急败坏地说。

“撞了就撞了,我有什么办法啊?该赔多少,我倾家荡产也要赔上啊。好像我故意撞得一样。”我有气无力地说。

“你丫就嘴硬吧。你说你没事跑到紫荆花园去干什么?那里可不是老百姓去的地方啊。”宋良堃听我说话的口气不对,怕闹僵,赶紧和气起来。

“我们公司胡总的家在那里住,他叫我过去拿点东西。”我随口一说,“你不用为难,这事儿和你无关。就是个交通事故。该怎么赔我怎么赔就是了。我没想赖账。”

“我不是为难,而是觉得你丫的到处撞大运。我不是个见色忘义的人,冰佳那里我尽量劝说吧。能少点就少点。谁叫我和你这倒霉蛋是哥们呢。你也想开些,钱不够了你开口,我尽量帮助。”

“谢谢了,我没说你见色忘义。”

“我服了you,你丫真是胡从容啊。”宋良堃吸着凉气说。

挂了宋良堃的电话,我索性不坐马桶了,这滋味直接等于上老虎凳。

晚上郭蓉下班回来,见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黑暗里,吓了一跳。过来关切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看着脸色这么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可能要失业了。”我坐直身子,疲惫地搓搓脸说道。

“怎么回事!”郭蓉一听在我身边坐下,焦急地问道。

“胡清爽看我不顺眼啊,我们吵架了。她父亲对她是言听计从的。她说叫我滚出富力金。”我不得不说出实情。

郭蓉顿了顿,脸上作出不屑的神情说:“神经病!离了她活不了吗?没关系,另找工作就是。实在不成我们就老家去看看。找个铁饭碗,总比这样飘在燕京看不到希望好。”

我不置可否,还在愁着跟家里要钱的事儿。

郭蓉进屋拿了毛巾洗了洗脸,然后叫我到楼下吃晚饭。我肚子里不好受,不想去,但还是被她拉走了。一肚子的难言之隐,哪来的吃饭胃口呢。妈的,燕京的风水看来是克我,一点好事都遇不到。

还是去了那家白鹿原面馆,好久不来了。进店还是坐原来的老位置。老板看到郭蓉进来,从后面过来带着两手面打招呼。

“乡党,好久不见你咧。”

郭蓉心情不爽,只勉强和他用陕西话说了几句。我们一人要了一盘炒面一碗面汤,静静地等待着。当着众人郭蓉不好说什么,只用泛泛的语言来安慰我。我不是第一次失业,但看着八千块的薪水没了,心里十分痛苦。

有一对青年男女从我身边走过,我看了一眼居然认识那个男的。正是半年前在这里打架的那个。如今的他没有了过去的戾气,整个人看着十分平和。身边的女孩也换了,白白胖胖的,有点吴丽莎的模样。看样子也是个乖巧的农村女孩。

男孩坐下来打量了我一下,没有吱声。我看她眼神异样,赶紧把目光移开了,免得彼此尴尬。拜金女,无论长的多漂亮都是不能碰的。这是必须看清的。爱情不是靠低三下四哀求来的。

等我们吃完了面,郭蓉去付钱的时候,老板却笑着说有人已经付了。郭蓉愕然地看着身后的我,我则向后面的那个男孩看了过去。刚才我看到他走到柜台那里的。

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着,站起来说:“哥,上次的事儿没给你道歉。我替你结个面钱,不成敬意。我听了你的话,现在心里踏实多了。许多事,不能强求。”

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态度和蔼地说:“不用这么客气。我也上过大学,是过来人。”

男孩满怀感激地点点头,我拱拱手表示谢意。然后和郭蓉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我和郭蓉说了我在面馆拉架的往事。郭蓉眨眨眼没有再问下去。其实上学那会儿,郭蓉并不拜金,要不她也不会舍弃富二代和我在一起。

郭蓉的变化是出来上班后。在大学里大家还比较单纯,对金钱魔力有多大并不清楚。虽然后来高海潮家破产,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人家毕竟也阔气过。

我一直不敢把车祸索赔的事情说出来,我怕给郭蓉造成巨大压力。

回到家里我第二次去了卫生间。去之前我找到了一瓶丙二醇,先涂到肛门上。又废了九牛二虎的劲儿,终于把大便解下来了。接着,便是堵了马桶......

我忙得焦头烂额,又是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把马桶疏通好。卫生间里臭气熏天。

这一天真是倒霉透了。

第二天早晨我和郭蓉一起出门,但我却最终没有去上班。

从地铁战口出来,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逛。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我接到了胡国富打来的电话,他责问我为何没去上班。我说,我昨天出了车祸,在筹钱准备赔偿。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如果回来真有困难,那就别回来了。”说罢,胡国富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我呆若木鸡,老板这么说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要辞退我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反正走人是迟早的事儿。我腻味的是,走人之前还要赔一大笔钱。

我转到了一家书店,本想过去看看书什么的,分分心。可是真拿起书来,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身背奇祸,加上丢失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我实在是从容不起了。只能放下书,找个没人的长椅坐下来。

时间流逝得如此之慢,我是在一分一秒地煎熬着。中午没有吃饭,我一直在那椅子上坐到了黄昏。其实所有的结局已经是定了,考虑得再多都于事无补。

黄昏时分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才不得不起身离开书店。大街上车水马龙,繁华依旧,我一个人在街上晃荡,看看迎面而来的面孔模糊的男女,心中空空,貌似走在一副无声画卷之中。

两天后我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先到汽修厂开出修好的捷达车,然后回到公司去办理离职手续。公司里的人,除了麻子云悄悄走出来送我之外,没有人对我的离去表示什么。

辞退我是老板的意思,昨天在开晨会的时候他已经宣布过。这意思是先亮明态度,我来了就是接受一个既定事实。

临走的时候,高总说:“胡总说了,你这个人不适合做秘书工作。居然到他家里去和他女儿吵架。是非先不说了,小胡,以后去新单位上班,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再干傻事了。”

都要走了,我用不着再得罪人。毕竟还有一万多块钱的工资压在这里。我点头唯唯,表示受教的意思。

何冰佳法拉利的定损报告也出来了,光修理费一共十一万多。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宋良堃告诉我,他已经劝说‘马子’把什么误工费之类的钱免掉了,只支付修理费。就这也是一笔巨款。

我从富力大厦出来,迎面看到一个女孩。似乎是胡清爽的那个女伴,叫菲菲的。我从她身边默然走过,并不打算打招呼。说起来我们也算认识。起码她跟着胡清爽到过我的宿舍两次。那时候,我正在理工大学培训。

这一次回来办理辞职胡总直接面都不见。小韩说,胡总出去了。辞职的事右高副总全权经办。这样也好,免得大家尴尬。

“喂,胡秘书?怎么见了人装不认识啊。”

菲菲已经走出两三米,却忽然回过身来招呼。但我根本没有和她说话的心思,装没听见径直出去了。这些人我已经不打算再打交道了。

当天晚上在郭蓉的盘问下,我终于说了撞车的事儿。郭蓉听了脸色黯然,好久不说话。

我皱着眉头说:“事情出了我就得面对。我想先赔给她三万,剩下的钱慢慢还吧。”

“你想慢慢还,人家同意吗?你可别让宋良堃为难啊。他好容易结交到白富美。”郭蓉严肃地说。

“我想和何冰佳交涉一下吧,实在不成,我只能跟我父母求援了。多了不说,五六万我爸我妈是拿得出的。没想到我这么倒霉,辛苦挣来的钱扔进水里。”我蹙眉痛苦道。

“父母的养老钱,你不要动心思吧。我这里还有一些,反正也不打算买房了,拿出来还债吧。”

郭蓉的话叫我感动,也叫我屈辱。我没想到关键时刻郭蓉还是和我一条心,心疼我。可是我用她的钱,就等于把男人最后的尊严都剥夺了。我将变得和陈凯旋没有区别。

我不想说任何难听话,只坚定地摇了摇手:“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十万八万的,我家里还能解决得了。”

郭蓉看着我厌恶的神情,立刻起身去了客厅里。

说是要和何冰佳交涉,我和人家有什么交涉的呢。能减掉的费用,通过宋良堃已经减了些。不能节外生枝了。当天晚上我就给我妈打了电话,说了撞车的事儿。希望我妈叫我爸先打过五万块钱来。我说明了,是借款。

我妈听了,好一阵不说话。我知道五万块钱对她来说,等于是把家里积蓄的一半掏出来了。

过了好久,我妈才说:“你爸出去了,等他回来我和他说说。你说你这孩子,不会开车就别在外面逞能了。唉!”

我妈叹着气把电话挂了,搞得我郁闷不已。这么些年我没给过家里一分钱。我和郭蓉那点工资刨去吃喝房租,往往所剩无几。到现在,我也看不出我在燕京这种坚持,意义何在。除了大把的青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洒出去,除了一顶绿帽子,我又得到了什么?

天已经黑透了,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椅子上。我想啊想啊,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留下和逃离,都是泪。最后凉凉的泪水流下来,我都没有感觉。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努力了,可是在都市的水泥森林里,我依旧是无根的漂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