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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家人已经和好如初,可是我呢?不瞒您说,几天前郭蓉找过我。就是在我宿舍里,我们两个人坦诚聊了聊。我也准备原谅她了,尽管这十分痛苦。结果被某个富二代小妞儿撞见,她问我,为什么要和郝老板的小蜜谈对象?难道,天底下就找不到清白的女孩了?”

“她并不知道,我和郭蓉之间的真实关系。只是出于本能的义愤才这么说。当时郭蓉站起身就跑了出去。到现在我都找不到她。我也知道,事到如今,我们是不可能再和您家一样,破镜重圆。”

“小,小胡,这种事儿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又没有强奸她。再说,我也从物质上给了她足够回报,并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郝明远看看董林洁,急于辩白。

我打断道:“郝总,请您稍安勿躁。我并没有说您当西门庆,欺男霸女。当初你们的过程我也没兴趣知晓。我现在说的只是后果。”

“明远,你不要再辩解了。你给小胡正式道个歉吧。”董林洁在旁边冷脸说道。

在妻子的目光逼视下,郝明远不得不站起身来,端起酒杯。他说:“小胡,不管怎么样,都是我鬼迷心窍。给我的家庭和你的生活造成极大伤害,和困扰。我在这里向你和小郭,正式道歉。也向我太太表示诚挚忏悔。我先干为敬。”

说罢郝明远一仰头,麻利干了杯中酒。最后还朝我照了照杯子,以示豪爽。我却心下冷笑,这是你装X的时候吗,还特么读成博士。脑子瞎了。

等郝明远一坐下,董林洁接着说:“我们都明白,伤害已然造成,无法完好如初。如果真的因此,造成你和郭蓉分手,他是有义务给你一些精神损失费的。当然这只是聊尽绵薄,或者只代表一份歉意。所以,请你务必收下。我们能做的,大约也只有这些了。”

说着,董林洁拿胳膊肘碰了碰郝明远。郝明远有点不太情愿地抬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支票。董林洁接过来展开放在桌面上,滑行着推到了我面前。

“小胡,你别嫌少。这是三十万,你收起来。就当是我们夫妻的赔罪了。”董林洁言语真诚。

我没有吱声,我的眼睛本能地落到了那张支票上。果真是清清楚楚的三十万,上面盖着郝明远公司的大印和他的私章。那个四四方方的‘郝明远印’沾满了红红的印泥,像是人身上淌出来的血浆,猩红刺目。按我一年正常上班不失业,一年六万的薪水,这三十万我要挣整整五年。

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么一笔送上门的巨款,我的在桌下膝盖上的右手居然动了一下。但是我随即咬着下嘴唇狞笑起来了。

“董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钱我不能要,我不是《金瓶梅》里的韩道国,也不是《水浒传》里的武大郎,穷归穷,也不是什么钱都要的。我要了,等于就是默认了一个事实。那顶帽子戴在我头上,那不过是一张标着价格的支票。上面盖着一枚‘郝明远印’。”

说完这句话,我迅速一推椅子站起身来。

“董老师,今天的节目都演完了吧?那好,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继续相忘于江湖吧。”

我进门的时候没有换拖鞋,这时候离开也就很顺利。一直到我走到门外楼梯,董林洁才追过来喊道:“从容,你等一下,别这样好吗?我们对不起你......”

我自然没有等一下,而是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了。等我走到楼下的空地里,我居然从董林洁的声音里,琢磨出一丝哭音来。也许是一种幻觉吧。

楼下,树木葱绿,鲜花盛开,空气里漂浮着沁人的植物香气。而我则是注定和这些无缘了。一边走我一边想,董林洁今天闹得这一出,实际上十分愚蠢。有点小妇人的见识了。她也不想想,这样的事情是那么容易原谅的吗?

可是如果这换了旁人,很可能就把那笔钱收下了。反正女朋友也没了,收一点精神损失费是人之常情。至少在不能对郝明远实施有效打击的情况下,金钱的弥补是最好的方式。

而我这样的人,却是个骨子里自尊心很强的人。我要了这个钱,不论是郝明远还是董林洁,他们都将心安理得。这笔钱,如同是一张屌丝的卖身契。

你们伤害了我,利用了我,我凭什么为了一点不干净的钱,叫你们心安理得?

中午,我到学校食堂吃了午饭。这么一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从此之后,我和董林洁夫妻再无见面的必要。人家继续人家的滋润日子,我呢也得想办法收拾残局。毕竟,无论发生过什么,生活还得继续。

此后,一直到我的培训班结束,我和董林洁再无联系,而郭蓉则继续失踪着。我的旧手机号补上之后,先给家里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好久不打电话了,免不得父母惦记。

“容啊,啥时候你带着小郭回家来吧。都老大不小了,回来登了记,就把喜事办了。我和你爸给你攒着钱,到城里头买个房子。以后孩子生下来,也能在城里小学上学。到时候我就不种菜了,去陪着孙子念书。”

电话里我妈说的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像我们这种人,既然大都市的燕京留不下。买不起房子,如何留得下呢?那唯一现实的出路就是回老家去。到县城买套商品房,在那里结婚,生儿育女,然后叫老人看着自己再出来闯荡。也就是说,我的孩子将成为缺乏父母陪伴的留守儿童。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那里经济落后,难以就业。而在我们当地,我的家境还算是较好的。起码我爸我妈给我在县城里买套房,拿出大部分房款,他们是办得到的。这也是我在燕京能混下去的后盾。但是,作为保安之女的郭蓉,是否愿意到我们那个偏僻的小县城定居,之后洗尽铅华,成为一个半城半乡的县城女人,她是没有心理准备的。

郭蓉曾和我说过,这一辈子她都不愿意再回到乡下去。哪怕是是扒掉一层皮,也要在燕京这样的都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她没有矛盾。我们之间的矛盾是,所谓的扒掉一层皮,是指什么。如果它是指靠卖身做小三换钱,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而我本人又能力平庸,短期内没有办法赚大钱。

岁月不等人,作为女人,郭蓉天然的缺乏安全感。我看得出来,自从我们在一起很久之后,当激情不再,她都不免流露出悔意。似乎是当初跟了那个富二代高海潮,就会什么都不用奋斗就安享富贵。一直到后来,我们听到了高海潮家里的企业破产,他跑到深圳打工的消息。此后郭蓉才不抱怨了。

我也清楚滴意识到,我们所以走到今天不是偶然现象,而是世界观价值观的差异所造成的分道扬镳。而之前的热恋,也不是假的。那时候我和她一样,渴望到大城市伸展拳脚,一个一个的草根成功故事,让人热血沸腾。

等我们知道心灵鸡汤不能当饭吃的时候,我们都进入愁肠百结里。

虽然不说,我也知道郭蓉一直是焦虑的。平常我就加倍地关心她,倾听她的心声。我也知道最后我们真买不起房,在年龄的压力下,郭蓉迟早都要妥协的。那时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回老家去。我家再不好,比起陕西西府来,那还是强很多的。至少那是东部沿海省份。

可我万万没想到,郭蓉居然和李小贞不约而同,走上了这样一条靠姿色找钱的路。当初在大学里,她们就是好得跟多一个脑袋一样。

也许这一辈子,我再也找不到郭蓉了。一个大活人要玩起失踪来,这么大个国家,去哪里找呢?

吃过午饭,我就按着原来安排,回到自己居住了几年的出租屋。屋门锁着,胜利哥夫妻依旧没有回来。我进去看了一圈,就心凉了大半截。我发现郭蓉已经把她的东西统统带走了。

按照电视剧里的章节,这时候她总要留下一张纸条什么的。可是我找遍了屋子,什么都没有。

郭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而是拿走自己的东西后又收拾干净整齐。我看着床上摆着的那两只半旧的枕头,禁不住潸然泪下。

下面的问题是,郭蓉走了,我要不要继续住这间房子。以前的房租两个人分担,之后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了。我一个月五千多块钱,刨去了房租还能剩下多少呢。富力金集团倒是有员工公寓,但一般是四人间。而我,已经习惯了和郭蓉在一起的小日子。这一下分道扬镳,叫人情何以堪?

此时我最恨的人就是郝明远,另外我也觉得,董林洁这个人有些伪善。此后我们不再见面就是了。我的培训班生活业已接近尾声,此后的日子怎么过,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又下雨了。无声的雨。

我站在我们卧室唯一的那扇窗户前,回忆在这里度过的无数个雨夜。曾经在雨夜中,我和郭蓉在这一张旧席梦思床上。各种的缠绵悱恻。此时雨声嘀嗒,能够凉进人的心里去。

此后不久,我拿着自己的优异培训成绩回到公司里。并被顺利地任命为董事长秘书。工资也加到了七千多。这样我就没必要退掉那间出租屋了。我住在那里,似乎还要坚守些什么。

是在等郭蓉有一天回来吗?我不知道。

我在公司里没有因为打架事件暴露,纯粹是相关的知情人没有暴露我。这里我最感激的就是胡清爽。虽然我不喜欢她那乔张做致的人生风格,但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表示感激。

此后再见到董林洁,是在燕京飞往广州的飞机上。距离那次鸿门宴已经过去半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