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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说话之间已是进了城, 熙熙攘攘的灰色人群里,殷旬那身月白牙耀眼非常。

    鸣烟铧提议隐身飞到空中看一眼就回去,殷旬不肯。他低头蹙眉,语气落寞,“烟铧, 我上一次来这么热闹的地方玩,已经是一万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一百年前我们才刚在韶华和魔界西北玩过。”今天鸣烟铧依旧十分耿直。

    “啊,原来已经一百年了么……”殷旬抬头,面露苦涩,“这一百年没有你的日子,我又是孤家寡人,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独自面对心怀叵测的魔族。你知道我是多么的度日如年么。”

    鸣烟铧:“……”她见殷旬都快哭了, 在他背上顺了顺,“你不要难过了, 我陪你玩就是。”

    “真的?”男子立刻笑逐颜开, “方才听他们说今晚会有夜会, 烟铧陪我去看?”

    鸣烟铧沉默, 有一种自己上当的错觉。

    两人找了间客栈休息——鸣烟铧休息。她要入定,殷旬要去下面逛逛。鸣烟铧施了层结界在他身上, 以防他魔力失控暴走,否则这座凡间的城池就立刻灰飞烟灭了。

    “你不要买太多东西回来。”鸣烟铧注意到一路走来时, 殷旬对周边小摊十分好奇, 她本来无意干预友人的事情, 但还是提醒道, “凡界的东西都不怎么坚固,稍微磕磕碰碰,用不了十年就会坏的。”

    殷旬听话地乖巧点头,“好,我就只是看看,不会多买的。”

    ……

    鸣烟铧闭上眼睛入定,她沉下心来的时候是十分专注的,在房间里设下了禁制,除了殷旬没有人能进来。等她运行好最后一个周期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睁眼后的鸣烟铧看着殷旬拿着块布对着自己比划。

    “烟铧。”殷旬见她睁眼,立刻放下手中的绸缎,指了指她身旁,“你喜欢哪块?”

    鸣烟铧转头,一眼有数十匹布匹堆在她身边,堆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

    “我挑了好久,把这座城里最好的布料都买来了。”殷旬笑眯眯地开口,“你喜欢哪一块,我帮你做衣服。”

    烟铧翻了翻,莫名道,“不都是白布吗?”有什么区别。

    她这话出口就想起了从前跟两朵小花道歉的场景,立刻改口,“我喜欢你身上穿着的那种。”

    殷旬刚刚沉下来的眼眸就立刻明媚了,他将这些布匹都收进储物的玉佩里,“凡界没有,我回去给烟铧做。”殷旬坐到她旁边,“就按照我的样式来裁好不好?”

    鸣烟铧无所谓地点头,“都行。”

    虽然她挺喜欢自己现在穿的这套的,既耐脏又利索。但是她无意为了件衣服再和殷旬扯太久,穿就穿着吧。大不了打架之前把那飘飘乎乎的外套脱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便出了客栈,去看所谓的凡界夜会。

    “我不明白。”鸣烟铧一边侧肩避开迎面走来的人,一边道,“明明凡人从前晚上绝不会出来的,为什么现在那么多人。”那时候的凡人,可是十分害怕夜晚的豺狼鬼魅的,一到晚上就开始往自己的洞洞里缩。

    “大概是因为他们终于认识到,人类早晚都会回归黑暗吧。”街道旁边挂着的八角灯笼,晶莹剔透地十分精致,殷旬看了忍不住感慨,“凡界的这些小玩意比天上地下的都有趣多了。”

    鸣烟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啊,我们又不需要灯笼。”大家都能夜里视物,在墙壁上飘着个火苗装装样子就行了,因此也没谁专门研究这种小玩意儿。

    一路人挤人,只能看见满满的人头,空气中满是凡人的污浊气息,鸣烟铧有些难受。她看了眼旁边的殷旬…

    殷旬呢?

    她立刻放开神识,细细捕捉那人的气息。终于在一个巷子口找到了。

    鸣烟铧挤着过去,见殷旬正和一个扛着大棒子的老头交谈,那老头抗的棒子末端插满了红色的小棒子,笑呵呵地从殷旬手里接过一块碎银。

    “这是什么?”鸣烟铧指了指殷旬手上的小红棒子,她嗅了嗅,闻到一股甜中带酸的味道。

    “这个叫做糖葫芦。”殷旬也盯着自己手里的山楂串串,“听说不止佳人才子妇孺孩童,就连凡界的帝王都很喜欢。”

    “这么厉害?”鸣烟铧震惊,就算是金银珠宝、功法秘籍都未必能让人人喜欢。这个亮晶晶的红棒子居然有这般神奇的力量。

    “烟铧要尝尝吗?”殷旬把它往前递了递。

    鸣烟铧点头,面色敬重里带着好奇。她低头,就着殷旬的手含住了第一个红丸子,咔嚓——糖衣破碎,整个丸子被她都咬了下来。

    含着丸子的女战神左脸突.起了一个包包,她含了一会儿,见糖衣还没有化开,便直接用后槽牙咬了下去。

    “如何?”殷旬问。

    鸣烟铧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变得十分纠结。她缓缓咀嚼着,卡拉卡拉糖衣咬碎的声音从嘴里传来。过了片刻,等她把整个红丸子都吞咽下去后,眼神深幽。

    “我到底不是人族。”恐怕并不能理解这糖葫芦的美妙之处。

    殷旬见此有些好奇,自己跟着在鸣烟铧咬过的地方咬下了第二颗红丸子。

    鸣烟铧:“如何?”

    殷旬:“我到底是个魔族。”

    两人对凡界的美食都不太能理解,但是见来来往往的凡人手里有不少都拿着根糖葫芦的,于是殷旬把竹签塞给烟铧,“你瞧,大凡妙龄女子都拿着这个。说不定是人界的规矩,烟铧也要遵守才行。”

    “我不是妙龄女子。”鸣烟铧塞还给他,“给你,你笑起来比小姑娘都好看。”

    “可我是男儿身。”殷旬再次推到鸣烟铧手里,“烟铧不要推脱,万一不守规矩引起了大乱就不好了。”

    鸣烟铧:“……好吧。”

    手里的红丸子串串,与其说是好吃倒不如说是难吃非常,鸣烟铧只要一看到那亮晶晶的红色,那股不脆不软的触感和甜腻且酸涩的味道就浮现了出来。

    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了嫌弃的神色,黑衣黑发的女战神僵硬地举着个糖葫芦,接着陪生性活泼的魔君四处瞎逛。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来凡界身体不适应的原因,今天殷旬不稳定的魔力再次失灵了。现在的他法力微弱,不到平常的一成。

    在鸣烟铧第三次弯腰捡起殷旬被人踩掉的鞋子后,她忍不住朝天上抛出飞舟,提着殷旬把他塞到飞舟上。

    “坐着,看。”鸣烟铧指了指下面,让飞舟飞得很低,可以把街上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漂亮地飞舟缓缓在人头上方驶过,因着被烟铧隐了身,不怕被凡人发现。

    她站在夹板上,被上方的夜风一吹,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下面空气太过污浊,差点让她作呕。

    被迫上船的殷旬从上往下俯视后,有些讶异,“凡界的人好多。”置身其中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着整条街密密麻麻的人,他才有些感慨,“就算是天界魔界加起来,也没有凡界的人族多吧。”

    天界入门难,魔界杀戮多,确实比不得人族的数量。

    鸣烟铧见他眼神又往别的地方望去了,便调转船头往殷旬看的地方驶过去。

    殷旬笑道,“烟铧可真是深得我心。”

    鸣烟铧不语,其实这种事情她做的得心应手,常年跟在卫黎身边,她很习惯看卫黎的眼色行事。

    就如之前拒绝帝君联姻一样,卫黎一个眼神她就知道该跪下说话了。

    不过鸣烟铧没有意识到的是,她是习惯于看自己双生的眼色,可除了卫黎之外,她看不懂别的了。

    殷旬,是例外。

    殷旬看的是条河,飞舟行驶过去后,两人见河边聚集了许多人,大家似乎在写着什么。河上漂浮着点着灯火的纸睡莲。

    “这是什么?”殷旬问。

    “放河灯。”鸣烟铧倚着船上的栏杆解释,“凡人把自己的愿望写在灯上,然后放进河里。他们觉得这样愿望就能被神灵看见保佑他们梦想成真。”

    “那会实现吗?”

    “不知道。”鸣烟铧摇头,“我没注意过这个,但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些灯上的愿望。”

    殷旬想了想,倏地挥袖,抛了一朵金莲入水,随后将载着他们的飞舟幻小,直到手指大小后落在那朵金莲上。

    岸上的人虽然看不见隐身了的飞舟,却能看见那朵金莲,一时惊呼迭起,不知道是哪来的神物。

    “你做什么?”鸣烟铧问。

    “这是我的河灯,”殷旬弯眸,精致到阴柔的脸被旁边河灯的灯火涂上暖色,“不知道天上的神明能不能看见我的愿望呢。我可是把这万年金莲都祭出去了,要是还不能实现,就伤心了啊。”

    鸣烟铧知道这金莲是稀罕的宝物,更何况殷旬爱花如命,连鸣烟铧说错了一句话都得给他的小花赔不是。

    “你有什么愿望,”鸣烟铧便道,“不管有没有土地神在看,我都去找秦易文帮你实现。”

    殷旬拉起她的手,垂眸,“不需要文昭司君,烟铧也是神啊。”

    鸣烟铧恍然,“对,我也是神,你说出来我帮你。”她说后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她也是能帮人偿愿的一方大神了。

    “我想要的,已经放在这金莲上了。”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殷旬抬眸,眸中是河上的点点星火。那双在魔界黑暗中浸淫了上万年的凤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温暖过。

    “烟铧……”他低声轻语着,“我想和烟铧一直在一起。”

    鸣烟铧想了想,觉得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最重要的是——

    “殷旬,我想起来了。”

    “嗯,什么?”

    “河灯上的愿望是不能告诉别人的。”面无表情地女战神慢吞吞道,“否则是不会实现的。”

    含情脉脉的殷旬:“……”

    “不过没关系。”鸣烟铧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冲天,“这是凡人的把戏,你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就是。我现在就可以立誓,今后一定同你患难与共生死相依。”

    殷旬温柔的笑容有些僵硬,之前酝酿的感情突然就没了,他屈指掩唇,喉结上下滚了滚,轻笑一声,“好,生死相依。”

    如墨的夜幕上此时炸开了烟花,绚丽缤纷地散开落下,张牙舞爪地在整个夜幕上肆意绽放。

    两人被巨大的声音吸引,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烟铧,容领主为什么叫你烟花儿?”殷旬忽然开口。

    “哦,容前辈就这样。她还叫师父鸣仙鹤呢。”

    “那……”男子朝身旁的女子移了半步,“我也想这么叫你。”

    “随你。”

    “烟花儿。”

    “嗯。”女子轻轻点头。两人一起望着缓缓流动的花灯,自己也置身花中,一时间朦胧梦幻,不知岁月几何。

    气氛正好,鸣烟铧伸手,“殷旬,有件东西我一直想给你。”

    殷旬偏首弯眸,笑容干净纯粹,“我觉得糖葫芦还是烟花儿拿着比较稳妥,不用给我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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