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薄夕端着冰镇西瓜蜂蜜碗进来时,东方凌依然在看着窗外的湖面,四面俱是沿湖曲桥,每一梁柱皆绘有描金五彩图案,精巧华丽,四面雕花窗格蒙着碧色如雾的透气窗纱,被凉风吹得四下通开。翻月湖边,几只白鹤优雅立于水间交颈梳理丰满羽毛,悠然自得,十分恩爱,不时还有几只鸳鸯闲睡在桥下阴凉处。一树紫藤自水边树枝上缠绕着横逸而出,泰半临水,风过颤颤轻摇,墨绿枝藤底下,深紫粉白的小巧花瓣,翩翩飘落水上,自是落得一片芬芳娇艳。

可这看似平静的景象,实则暗地暗涛汹涌。薄夕见东方凌背影微微有些发抖,忙将甜点放到一边,沏了杯茶:“娘娘,喝些罢。”

东方凌也不推脱,接到手上把玩着鹧鸪斑茶盏,那星星点点的鹧鸪斑似珠圆玉润的玉石水晶,一点一点逼进东方凌眼眸,华贵非人。

薄夕抿嘴一笑,又端来一个碎花青瓷撞边的纹金盘子,笑道:“这个小厨房新做出的,叫贵妃妆,将棠梨花、红豆沙、莲子粉细细剁碎,落盐揉匀,和入糯米面捏成厚薄均匀、大如茶盅的圆形饼,待炒锅中的核桃油炼熟,文火细煎至金黄色泽即可。”

东方凌轻轻一嗅,果然是香味浓郁,又看那金黄的色泽仿佛宫中华贵女子的护甲一般甚为夺目,轻轻道:“难为他们,有心了。”

用完点心,倒是省了早膳了,东方凌胡乱打发薄夕端来的甜品被东方凌分给了宫女,想着谦妃那张梨花带雨地脸,东方凌心里颇为酸楚,便带着薄夕出宫走走。

信步走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是到了董莉贞身前所住的芙蓉阁。昔日堂皇富丽、车水马龙的宫殿已在眼前,随着朱漆嵌鎏金铆钉的大门“嘎吱”一声推开,东方凌只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这一悠长的“嘎吱”声掀起了尘封十数年的回忆。

不过数日之间,芙蓉阁上下已被清理一空,竟没有一个宫人伺候着,萧条清冷的气息毕现。

东方凌循着往日的足迹,只觉得以前的种种情形似乎都浮现在眼前,芙蓉阁的荣宠与盛景一步步到达巅峰、又一步步坠落谷底。人常说,色衰则爱驰、爱驰则恩绝,可对国色天香的董莉贞来说,即便她是人间绝色,但楚呈心有所属,也不会动容,若非其父兄在朝中得力,但凡有一处让楚呈烦心,便会死而后快,更何况,她万万不该公然当着东方凌的面让楚呈平白没了脸。

正殿之中,东方凌隔着时空的距离,似乎能看到董莉贞在贵妃榻上稳稳端坐,苍白颓败的面色在如水的月华中显得触目惊心,一张脸状如破布一般的狰狞,她似乎在喃喃自语,瘦骨伶仃的双手在金丝楠木、璀璨贝壳镶嵌的椅子扶手上慢慢抚着,似是无上的珍宝。

东方凌想起楚呈对董莉贞的处罚,东方凌的撞壁而亡,可宫外,董莉贞家人得到的消息,却是皇贵妃娘娘公然谋害皇家子嗣,欺君犯上,皇上感念其侍奉多年,特许除去名分,发落冷宫,不想董莉贞竟然撞壁而亡,让皇上寒心。

而董莉贞父兄竟是心惊胆战,生怕楚呈龙颜大怒,迁怒其家人,甚至都没有敢去祭拜,其生母肝肠欲断,几乎丧命。

真是可悲可叹啊,只是,值得么,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为了空虚而抓不住的所为宠幸。可楚呈,从未承诺一句,哪怕一字啊。

董莉贞似一朵开到极盛、迅速凋零的落花,馥郁芬芳散尽,消散在这繁华的大千世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皇宫里,就真的能容得下吗?

东方凌慌忙走出芙蓉馆,见外面的烈日灼灼,天气一片大好,可背上无端冒出冷汗,手脚皆是冰凉。

薄夕扶着脸色不济的东方凌,回到风月殿,东方凌魂不守舍地换了身衣服,歪在贵妃榻上,看着阳光照耀下。细小的灰尘沉沉浮浮,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时光流转,月亏月盈,转瞬间已是临近中秋,再不想回宫,东方凌都不得不带着众妃浩浩荡荡地启程了。早已有人腻烦了这无趣的行宫,加之楚呈又不在,夏日悠长,实在是难耐,而有人却是舍不得,难得消停的众妃因为董莉贞的死而沉寂下来。

第二天,就是中秋了。月光融融,在八月十五这天最美。月,洒一地的清辉,思乡的游子,或歌亦吟。中秋之夜,他们的思想是歌海漫天的精灵。中秋月圆,花好情郁之际,文人们的情怀更是诗意飘逸尽染,词风横荡天涯。

京城内一片热闹欢腾,飞檐卷翘、宝瓦琉璃、雾熏香绕、金堆玉砌,无数的明灯闪耀于深宫重苑之间,恰似星子璀璨耀眼,永巷道途、飞廊虹桥皆是灯火通明,似星汉迢迢,又似华光异彩的锦缎铺叠期间,所谓皇室气派,真当是目不暇接。

而大街小巷挂满着红红的灯笼,人们提着各种各样的灯笼,那一个个漂亮的灯笼,代表着人们心中的那份喜悦。不久,天空“开放”了五彩缤纷的鲜花——烟花。夜晚变成了白天,那一支支烟花给夜空披上了一件五颜六色的衣裳,也映衬着寂寞的月光。走进小巷,家家户户都在那说说笑笑,让人感到一股温馨的感觉。

宫里宴会的殿内,更是华灯流转、香风送暖。一台软红小轿在夜色里慢慢往最繁盛的宫殿而去,在经过太液池的时候,东方凌不由侧首看了几眼,一轮圆月静静地卧在空中,稀疏的星辉点点相间,勾勒出一幅残夜的萧索沉寂的气息。池水不起波澜,倒映着夜幕的点点星辰,还有不少升上天空的孔明灯,看似一片热闹繁华。

可东方凌却看到了孤寂,心如止水,到了大殿里,却见楚呈满面生光、兴致勃勃坐于最尊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