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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一个月洞,只见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门上黑色匾额上书“梨园”两个烫金大字。

岸边石壁上清泉溅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若有似无的咿咿呀呀声传来,东方凌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切。

上官清颜见到了目的地,率先跳上了岸,伸手向东方凌,示意东方凌上岸。

东方凌看着上官清颜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棱角分明的脸庞,斜飞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子,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与脑海里楚呈凝眸浅笑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却迟迟没有伸手。

上官清颜有些不耐烦,飞身把东方凌抱了出来。东方凌红着脸,推开了上官清颜的怀抱,有一丝惆怅。

上官清颜脸上有一瞬间的落寞,却在下一秒扬起笑脸:“好了,还愣着做什么?时辰不早了,快进去吧。”

东方凌只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见这梨园造型奇巧,雕梁画栋,却见人已满了,无处落脚,上官清颜径直把东方凌带到二楼的包厢里。从楼上俯视楼下的景况,只见那戏台上,只摆了一张半桌,桌子上放了一面板鼓,鼓上放了两个铁片儿,东方凌想着这就是所谓梨花简了,旁边放了一个三弦子,半桌后面放了两张椅子,并无一个人在台上。

偌大的个戏台,空空洞洞,别无他物,看了不觉有些好笑。园子里面,有一二十个端着托盘端茶送水的小厮,为听客提供茶水服务,当然是收钱的。

过了会儿,看那台上,气派不凡深绿色的幕布徐徐拉开,观众席上的喧哗之声戛然而止,千百双期待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灯火辉煌的舞台。

大幕缓缓拉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蜘蛛精带领的大小众妖。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娇媚多姿。紧接着是唐僧师徒四人,演员精神抖擞,一身正气。一出场,小悟空就是十几个空翻,紧接着舞起了手中的金箍棒,看得东方凌眼花缭乱。不一会又练起了金鸡独立,站得稳稳的,真是好功夫!

不过一会儿,众人皆散去从后台帘子里面,出来一个男人,穿了一件蓝布长衫,长长的脸儿,一脸疙瘩,仿佛风干福橘子皮似的,甚为丑陋。但觉得那人气味倒还沉静,出得台来,并无一语,就往半桌后面左手一张椅子上坐下,慢慢的将三弦子取来,随便和了和弦,弹了一两个小调,人也不甚留神去听。

后来弹了一枝大调,也不知道叫什么牌子;只是到后来,全用轮指弹奏乐器的一种指法。几个手指连续弹拨丝弦,发出急促的乐声。那抑扬顿挫,入耳动心,恍若有几十根弦,几百个指头,在那里弹似的。这时台下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却也压不下那弦子去。这曲弹罢,就歇了手,旁边有人送上茶来。

停了数分钟时,帘子里面出来一个姑娘,约有十六七岁,长长鸭蛋脸儿,着清色宫衣,宽大领口,广袖飘飘,头绾简雅灵蛇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玉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袅娜纤腰不禁风,略施粉黛貌倾城,分花拂柳来,沉鱼落雁,舞带盈盈去,闭月羞花,其相貌也,面如满月,目若青莲,星眸皓齿,杏脸莺舍,怎一个美字了得,你且看她,双瞳剪水迎人滟,风流万种谈笑间,你再看她,雾鬓风鬟,冰肌玉骨,花开媚脸,星转双眸,只疑洞府神仙落入凡尘,正是玉臂轻挥花落尽,金履未至蝶先飞,此间哪有好女子,不比西施赛昭君。

到半桌后面右手椅子上坐下。那弹弦子的便取了弦子,铮铮弹起。这姑娘便立起身来,左手取了梨花简,夹在指头缝里,便丁丁当当的敲,与那弦子声音相应;右手持了鼓捶子,凝神听那弦子的节奏。忽羯鼓一声,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每句七字,每段数十句,或缓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不穷,觉一切歌曲腔调俱出其下,以为观止矣。

东方凌耳尖,听到楼下有两人低低的议论。其一人低声问那人道:“此想必是黄莺了罢?”其一人道:“不是。这人叫百灵,是黄莺的妹子。她的调门儿都是黄莺教的,若比黄莺,还不晓得差多远呢!百灵的好处人说得出,黄莺的好处人说不出。百灵的好处人学得到,黄莺的好处人学不到。你想,这几年来,好顽耍的谁不学他们的调儿呢?只是顶多有一两句到百灵的地步,若黄莺的好处,从没有一个人能及他十分里的一分的!”

说着的时候,叫百灵的姑娘早唱完到后面去了。这时满园子里的人,谈心的谈心,说笑的说笑。卖瓜子、落花生、山里红、核桃仁的,高声喊叫着卖,东方凌在高处听来都是人声。

正在热闹哄哄的时节,只见那后台里,又出来了一位姑娘,年纪约十八九岁,装束与前一个毫无分别,瓜子脸儿,白净面皮,只觉得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美丽而没有媚态,素雅而不寒酸。她半低着头出来,立在半桌后面,把梨花简丁当了几声,煞是奇怪:只是两片顽铁,到她手里,便有了五音十二律似的!

又将鼓捶子轻轻的点了两下,黄莺姑娘方抬起头来,向台下一盼。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左右一顾一看,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都觉得王小玉看见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说。就这一眼,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比皇帝出来还要静悄得多呢,连一根针掉在地下都听得见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