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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家兄妹自识得这素玉元君起。便爱他酿的这青梅子酒,竹叶清,及素玉很少酿且只送予青鱼醉沁液,这青家兄妹每每来这素玉元君府中定会连喝带拿搬回狐狸洞。

两人提着酒壶、杯盏换到了飞乐亭,迎着月光,对酒当歌。

“元君,上昊帝尊遣嵇雀仙使在府外恭候。”

“快请仙使入府。”

素玉知青鱼不想见帝尊府中之人,便将微醺的她扶到了榻上假寐,自己顺了顺衣角的褶皱,理了理衣袖去府门前恭候仙使。

小童恭敬的将嵇雀迎入府中,嵇雀先前来过素玉元君府,知这素玉元君素来与青家小公子青鱼很要好。

这青鱼又在百十年前觊觎过自家帝尊,还一度召告天下,险些毁了帝尊的清誉。

如此便觉得这青鱼必然也会连带着素玉元君也不学好,心里那些原本对素玉元君的好感否纷纷化为灰烬消失不见了。此刻见了素玉也便没了好脸色。

“帝尊仙喻,邀素玉元君及府上贵客一并过府一叙。”嵇雀尖着嗓子,冰冰冷冷的嗓子似乎冒着寒气,素玉听完嵇雀的传喻,不由被他冰冷的声音冻的微微颤了颤。

“敬遵帝尊仙喻。可是仙使,小仙这府中只有小仙并无帝尊所说的贵客。”

素玉听完仙喻时,便知帝尊已经知道青鱼出洞府这事了,可青鱼多次嘱咐自己切勿再让第三人知道她已出洞的事,想是多少不想再见那人。

“帝尊只道今日午时有贵客临门,想必是有的,元君细细想想。”嵇雀站在阶梯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

“那小仙便细细想想,仙使请稍候。”素玉见隐瞒不住,只得去亭中半抱半拖的将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青鱼,拥着在怀中去见帝尊。

青鱼素来称为千杯不醉,几盏清酒根本醉不到她,一路幽云醉霞,清风绕面,青鱼那点醉意早已随风而去,此时方才想起自己要去的地方,手中不由的噌噌的直冒冷汗。

待到帝尊府中时,晚宴已经开始了,素玉携青鱼到帝尊前完礼,便在殿末角落寻了案几坐下。

管弦丝竹之声越发悠扬。

青鱼倚着案几四处查看,才发现殿中早已没了爹爹娘亲的身影,估摸着他们已回了狐狸洞,又想着家中有着二哥顶着,也就不那么着急回去了。

宴会设于栖梧殿,上昊帝尊宝相庄严的坐在上首,右手下处唯有一着湛蓝云梦百合裙,耳坠明月铛,纤纤素手执玉盏的女子,此刻正对着上首帝尊浅笑嫣然。

自打素玉携着青鱼迈进殿门那刻起,殿中的众仙便三两群窃窃私语,青鱼单手支案,凝神细听着那些带着鄙夷讥讽之语。

素玉似乎也听见了那些嘲讽的言论,颇有点担心看着身旁的青鱼,秀气的眉峰拧成了一条“川”字。

“无妨。”青鱼撑起翠玉扇,掩着嘴角,依旧痞笑着对着身侧的素玉轻声安慰。

青鱼自从情伤之后,便再没见过帝尊,若不是帝尊下喻传诏,许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踏进这玄巫宫。

心中许还是欢喜,许是不又再欢喜,似乎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是否还欢喜着那人。

欢喜是否,青鱼已不再计较,她晓得那个要和他永生永世相依相伴的女子,他已找到。

只要他能快活欢喜,别的便不再重要。

素玉瞧着她满不在乎的自斟自饮,眼角都不曾瞟向上首的那位,也不去计较那满席的指指点点,鄙夷嘲讽。

不曾抬头,便是不敢面对,便知晓他的情伤自始自终从未痊愈,眼中的担心也愈来愈浓。

“今日,本座有一事要告知众仙,本座将于下月十五与玉姬仙子结成秦晋之好,届时邀众仙来府中饮一盏清酒方才好。”

青鱼本来正执着一壶玉酿注入杯盏中,正自斟自欣以美酒抚慰心底隐隐的哀伤,不中意也无妨,他安乐便好,可为何听见这“喜讯”,心里忽得不疼了,只是觉得空空落落,也不晓得方才那一瞬丢了什么,才换来此刻的状似毫不在乎空洞。

席间的悠扬的仙乐突然停了下来,上首的帝尊幽幽的开口,激起了席间一片涟漪。

“小仙在此恭贺帝尊与玉姬姑姑成永世好合。”

一位身着青云团纹的仙君领着在座众仙,恭恭敬敬的朝上首帝尊及未来帝后作揖,口中还不忘念着恭贺祝词。

青鱼见众人都起身恭贺,本是有些不愿,却又不好成为那个独一份,只能怏怏起身跟着众人郁郁敷衍着。

“今日请了青家小公子,是要感谢小公子百年前对内子的渡劫之恩。”众人刚刚坐下,上首的帝尊便又开了金口,语气依旧冷冷淡淡。

“是了,今日帝尊得替妾身好好感谢小公子一番,若不是小公子当年助妾身摆脱隼乞,又借妾身混元鼎,妾身指不定早已葬生在那次渡劫中。”

帝尊下首的那个柔弱娇艳,倾城佳貌的女子朱唇轻启,声音柔柔糥糯的很是好听。

女子执着玉盏,眼角风情悠然,步步生莲来到青鱼案几前,伏身替她斟了一盏清酒,耳边细细碎碎的倒酒声不经意间幽幽飘进了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叹。

青鱼见过这女子,那时自己情伤未愈,又逢这女子下界渡劫被自己捡到,那时候她不知那个小小的团子是将要渡劫的上神仙姬,只当是没了爹娘的苦命孩童,想着领回狐狸洞教养一番,待到能自力更生再送回人间,倒也算得上功德一件。

这孩童清清冷冷,待谁都不温不冷,又不太爱说话,青鱼为此还拉着她上天入地好好折腾一番,最后无计可施只得无可奈何。

那时自己一度教她,带着她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鲜。

可大多的时候都是青鱼在忙前忙后,而那女子则是静静待在一旁,那时她也不过六七岁孩童,青鱼只道这孩子羞涩内疚,不太愿与旁人玩耍。

待到女子十七时青鱼便降她送回凡间,临走时娘亲极是不舍的将她送出青丘界碑三十外。

还塞了满怀青丘的赤梨子,殷殷嘱托,眼含热泪的模样好似眼前的女子是自家将远嫁他方的女儿,此刻一别便再难相见一般,着实让一旁的青鱼郁闷不已。

这会瞧着这女子眼中的幽暗不明神色,再忆起那些往事,方才细细想通,这女子那时那股子安静哪里是什么羞涩内疚,分明是从骨子透出的冷漠嘲讽。

这才明了想是这女子下界渡劫时并未去那黄泉路,轮回台,也未去奈何桥喝那孟婆汤吧。

原本便是有着前尘往事的记忆,想是从第一眼她便认出了自己,方才那般的扭捏作态,楚楚可怜,到头也不过是因着自己能助她渡劫飞升吧。

倒是自己自作多情,可笑之极!

原是早在青鱼初见帝尊时,便知晓了这女子,依稀还能记得那时候她也不过与自己一般,皆是上仙阶品,四海八荒的仙者也不过是碍着她父亲伏羲大神,方才齐齐唤她一声姑姑。

待到后来青鱼向着帝尊吐露真情,到一度情伤不已时,那女子都从未露面,却不知道她与帝尊时何时相欢于好的,这厢还未成亲便如此亲切的相称。

“小仙能助帝后渡劫飞升上神,是小仙的荣幸,小仙又怎可受得起帝尊的谢意!”青鱼略略弓着身子垂着头,状似很是谦恭的回道。

原本帝尊与玉姬两人还未成亲,青鱼呼的那声帝后也只是试探而已。

却见两人神态惬意很是受用的样子,完全忽视了本该有的礼节,青鱼也只能在心中苦笑,这姑姑真的很受帝尊的欢喜。

“这青家小公子果真是玲珑剔透的人儿,这般的知书识理。”上首的玉姬很是受用那番恭维,轻抬皓腕,朱唇半掩,笑语嫣然的与帝尊说道。

“嗯。”帝尊虽依旧是淡淡的回应,可从青鱼这个角落,却可以清楚的看见帝尊微不可查的笑意,那抹笑意如此轻浅,又如此深刻,足够他心尖人儿永生永世去品味了。

可终究那人的眼中不曾有过半点自己的身影。

即便自己曾卑微到尘埃之中,心心念念也只不过想要寻到那一抹浅浅,可终究那人瞧不着自己的一片真心。

不爱,便不在,不在眼中,亦不在心里。

青鱼好几百年没有见到帝尊,本以为那些欢喜那片真心,早已经随风不知道飘向了何处,想着没心便就没了疼,此刻却还是被那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伤了心神。

唯能做的也只是低头自饮,想着不要让别的仙家瞧见自己眼中的狼狈,丢了青丘,丢了爹爹的脸面才好。

谁又料想那玉麟看似无心称赞,却又一次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处。

“是啊是啊,这青家公子可是知书达理很呢,百年前的那会就晓得那月老姻缘薄上的男女之情了,可真是知书达理的紧哟!”

不知何时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在对面响起,语气之中三分讥讽,七分鄙夷。

上首的帝尊听见众人略讽刺的附和着那紫衣白玉颜的仙者,极是好看的眉峰霎时间拧成一线,原本庄严的宝相此刻不由得也添了几分厌恶神色。

殿中众人皆是看好戏一般瞧着案几旁的青鱼,想这青家小公子果真是没羞没臊,当日帝尊不许她一夜露水。她便赌气缩在那青丘的狐狸洞里好几百年。

这方才出洞府便好意思来这玄巫宫,若是自己定是要寻个借口,滚回自己的狐狸洞,哪还这般厚着脸皮坐在那悠闲的斟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