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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要担心,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前番寒气入侵肌理,如今感染了风寒,多休息几日也就好了。”药神的一番话让青龙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走上前去,低头看了床上的干宝一眼。干宝烧得脸颊通红,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见到她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低头轻轻说道:“你还是不想见我,那我便走了。”

“别走…”干宝突然开始烦躁不堪,在大床上打起滚来:“你别走,青龙。”

青龙心里一动,眼前的她仿佛还是那晚喝醉了酒便抱着他不松手的小人,心里一个地方突然就软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柔声安慰道:“好,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药神吩咐仙娥们端着盛有冰水的铜盆进来,青龙招手让她们上前来,自己抓起毛巾,双手浸入刺骨冰凉的水里,将毛巾在冰水里浸透,随后轻轻盖在她的额头上。

滚烫的额头乍一下与冰冷的毛巾接触到一起,干宝似乎有些不习惯,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毛巾就掉落在一旁。青龙耐心地将其重新拾起,再覆盖在她的额头上。几次之后,她终于习惯了这个温度,不再挣扎,安静地睡着了。

青龙叫药神和服侍的人都下去了,自己默默地坐在床边。干宝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清醒时刻,突然翻过身子抱住青龙的腰,同时心满意足地往他身上蹭了蹭,整个人缩成一团,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青龙轻叹一声,拉开被子躺在她身边。耳边传来了她一声细细的嘤咛,他转过身拥她入怀,就这样合衣躺了一夜。他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安静地抱着她,什么也不做,直到第二天一早揉一揉发麻的胳膊。

寝殿四周的窗帘都敞开着,他很不习惯在这样四面透光的环境下入睡。睁着眼睛到后半夜都没有一点困意,干宝的体温像一个火炉被他揽在怀里,他随时需要下床帮她换上一条毛巾。她始终都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一会儿含混不清地说着些什么,一会儿又传来一阵细微的鼾声。他在黑夜里凝视着她,索性用一条胳膊支撑起整个身子,小声地跟她说着话。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环顾了一下四周,用略带自嘲的口吻说道:“我从未给你讲过,我睡觉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帘子都拉上。”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小的时候,我是一个极度胆小怕事的孩子。那个时候我不敢一个人睡,每当父君将我一个人扔到寝殿的时候,我便要将所有帘子拉开,所有的灯都点上,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些许安全感。然而我父君是个骁勇善战的人,他不满他的儿子竟然胆小如鼠,因此他强迫我将所有的灯都熄灭,将窗帘都拉起来,让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嚎啕大哭。”

干宝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这些话她听进去没有。他换了一个姿势,一个人恍然如梦地说着:“我曾经很怨恨我的父亲,为何我只是想要晚上点上一盏灯这么小的愿望都不能得以实现,知道父君为整个神族战死沙场,临终前告诉我有关我的使命,我仿佛在那一瞬间长大成人,我父君何尝不想让他的儿子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度过一生,然而不能,因为我是神族的子孙。既然终有一天要面对血腥和厮杀,自然从小就不能惧怕黑暗。”

他攥紧了干宝的手,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从那以后,我便有了一个习惯,每晚只有将帘子拉得死死的,在一片黑暗之下才能够入睡。我自己倘若不学会坚强,就没有人可以挡在我前方。”

他翻身下床,将干宝额头上已经有点温热的毛巾换掉,摸一摸她的额头,已经不再那样滚烫。外面守夜的宫娥已经将汤药煎好,小心翼翼地奉上。青龙默默接过,舀起一勺尝了一口,那药苦的很,苦得他觉得周身的肠子都打成了一个死结。他将她半抱起身,将已经吹冷的汤药往她嘴里送。

她的牙关紧锁,始终做不出吞咽这个简单的动作。他放下药碗,抬起眉眼笑了一下。他还记得那一次,干宝在城郊被人下毒昏迷的好几天,那个时候他竟然真的谨遵礼节,老老实实用勺子帮她喂药,如今他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他嘴里含着药,将她正过身子,掰开她的嘴唇,随后将温软的嘴唇覆盖其上,苦涩的暖流立刻从他的口腔输送到她的口腔。

她的牙关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以这种极为亲密炙热的方式,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一路滑向胃里,一碗汤药就在悄无声息中喂得底都不剩,然而他却贪恋她唇齿间的温度,不肯放开,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舌尖。他干枯的嘴唇轻轻摩擦着她娇嫩如花朵的唇瓣,紧紧抱着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只恨不能让时光停留在这个时刻。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干宝再次轻轻地哼了一声,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回床上,睫毛忽闪,继续对她说着两个人的悄悄话,不管她能不能听到,不管她会不会忘记: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炼妖殿里扇扇风的驭扇小童子。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会知道,我会爱你爱成这个样子。”

“或者说,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爱一个人爱到这个样子。”

“其实你又有什么好呢。你爱争强好胜却没有脑子,总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你饭烧得不怎么样,唱歌更是难听极了,这天下比你好的姑娘有千千万万,可我却只喜欢你一个人,真真是喜欢极了,所以我既想把你想女儿一样宠,又不得不将防身的术法传授给你。我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在这艰险的世道上活下去。”

“你身上背负着前世今生,终生的心愿便是三界能够和平,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呢。倘若我不是这样一个身份,我何尝不是和你想的一样,让这天地之间再无战乱。每次你因为这个和我生分的时候,你也许只是生气,可我却是害怕,生怕这一次过后,你就再也不是我的了。”

“其实在雪地的时候,我就已经看透了你浑身的心思了,你知道吗?”

“其实我喜欢你,比看起来多许多,你知道吗?”

他动动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鼻头,苦笑着说了一句:“你个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龙,去帮我倒杯水。”醒来的干宝见到身边青龙,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她并没有问青龙为什么会在,仿佛这一切都是无比自然的模样。她高烧已经退了,却依然是浑身无力,蒙眬中睁开眼睛,并未看清青龙守了一晚之后的憔悴模样。

这一整夜,他不知道这样絮絮地说了多久。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可以一口气说完那么多的话。他更没有想到,他与她已经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还是有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没有说出来。然而如果让他在干宝清醒的时候从头再来,只怕他就下不去这决心了。只有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才有勇气说出这些话,待到她醒来,所见到的便又是一个如铜墙铁壁一般无坚不摧的青龙殿下。

此刻听到她的声音,青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随后合上眼睛摆摆手:“我一晚上没睡,要喝水自己倒。”随后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顺便帮我也倒一杯。”

“不行!”干宝趁着自己大病初愈,就地撒起泼来:“快去,我好渴。”随后切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无辜小眼神:“你看我都这样了,你忍心让我自己下去拿水?”

青龙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打量了她一番:“唔,躺在床上这几天你怕是胖了三斤有余。倘若再不下地走动走动,只怕真要胖成个球了。”

两个人之间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嫌隙一样,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滚来滚去。最终青龙还是不情不愿地下床取了水过来,原本叫个仙娥便能解决的事情,然而此刻他们都不想让外人来打扰。青龙倒了两大杯茶刚刚转过身,就发现整个寝殿一黑。定睛一看,干宝已经拉好了所有窗户的帘子,笑语盈盈地看着他。

他报之以一个温暖的笑,起身回床,最后看了她一眼,便只想睡到地老天荒,人事不知。不一会,他周身便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想来是睡熟了。

干宝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将自己的身子钻进尚有余温的被子里。此刻她的的确确浑身发软,再没有力气做其他的事情了。她默默地注视着他,一个吻恍惚间便悄然落在了他的眉间。

“青龙,你也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