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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我听说这附近有座雪山?”恢复过来的干宝悄悄地向老板问道。

“是的,一直往东走就能看到。”老板答道:“说起来也怪,无论多热的天,那里长年覆盖着冰雪,传说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呢,只是去的人大都有去无回了。”老板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横眉竖眼地说道:“你不会想去那玩吧?”

“嗯…我…”干宝支支吾吾,嘿嘿笑着看着老板。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女儿就抢先一步:“那个地方可是去不得的,你这才刚刚捡回了一条命,可不能再去白白送死!”

看着老板和女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干宝只好急忙否认:“嗯…我不去,就是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嗯…”

“不去就好。”老板接过她的话:“总有不信邪前去雪山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九个都有去无回,即便有一两个侥幸回来的,也是丢了魂失了心智。所以现在大家都说,山那边住的根本不是神仙,而是吞噬人心的妖魔。”

干宝想,雪山那边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而是灵族。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讲出来的,她谢过了两位,挣扎着要下地。

“你干嘛?”那位姑娘连忙上去扶住她:“你身子刚刚恢复,不如再多住上几日吧。”

“我没事,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干宝对着两位,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经常会想,虽然当年欢喜神的随手一勾让她落入了那样一个人家,长到这么大一路上经过了多少风波,但老天爷总是公平的,这一路上遇到的好人永远比坏人多。这世间的至纯之人,原就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

在干宝再三保证不会前去雪山探险之后,老板和女儿终于给干宝塞了足够的干粮,这才勉强放她走了。干宝特意打听了附近的驿站,随后穿上那身“丧服”,愉快地踏上接下来的征程了。

望着干宝的背影,老板默默叹了一口气,看向女儿。女儿握住父亲的手,眼睛平视前方,说道:“爹,我知道你又想起姐姐的事了。”

“你姐姐当年若是没走上那条路,现在…现在大约也跟她一般大了吧。”老板摆摆手,看向女儿:“算了,不说了。”

女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父亲,也习惯了这个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的姐姐。她苦笑了一下,转身回到大堂,继续帮着店里做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都是刚刚好。

干宝一步三回头,确定自己离开了老板两人的视线之内之后,调转方向,一路向东走去。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决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想到那对好心的父女,还是有些愧疚。她原本想的是做女侠,路见不平便拔剑相向。结果这一路上,自己倒成了被救助的那个了。

这天已经越来越热了,但是干宝越往东走,越是能感受到一种隐隐的寒意。朝东走得越远,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干宝在连走了几天几夜之后,已经越发感到人群寥落,方圆几里之内,都看不到半户人家了。

清晨时刻,干宝疲惫地睁开眼睛,在一处破庙里睡了一晚上的她早上是被活生生冻醒的。雪山已经在视线之内了,大约太阳落山之前就能感到。干宝心里一喜,随即感到有点心酸。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那山依旧在重重冰雪的覆盖之下。当初青龙执意要一个人翻过这片雪山前往灵族的领地,还要躲避魔兽的追击,一路上又经过了多少波折坎坷?

当干宝站在雪山之下的时候,落日还残留着一点余晖。

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的干宝,身上几件单薄的衣裳自然不足以御寒。不过用法术屏蔽掉落在身上的雪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尽管用法术将自己与漫天的冰雪隔离开来,然而风声却依旧在耳边呼啸。干宝一面顶风前行,一面担心地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空。比起夜幕的降临,干宝最担心的,是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那本就不多的法力在一点一点被压制。她惊恐地想,倘若这样的话,不说遇到什么意外状况,就算只是这扑面而来的寒冷,她都没有办法去抵御了。一想到这里,干宝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然而此刻的状况对于她而言实在是骑虎难下,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

天空的颜色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了整片雪地,干宝闭上双眼,感到自己体内流淌着的法力也在这强劲的压制之下被耗尽了。

随着最后一丝光明被黑暗所吞噬,干宝的心倏忽沉到了谷底。

片片凌空飞舞的雪花终于冲破了所有的束缚,稳稳地降落在她的衣裙之上。

这些日子,可心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任务轻了许多。

原因很简单,殿下终于肯经常来看一看璧彤,虽然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二人经常相视无言,然而这对于璧彤来讲,已经是非常满足。她终于肯好好吃饭,也肯下地走动走动了。也许是近来胎像稳定,她的气色也变好了许多。可心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稍稍有了些宽慰。

“娘娘,又到了您服药的时间了。”一个小仙娥缓缓掀开帘子,将托盘稳稳地端到璧彤面前。可心连忙走上前去亲自侍奉她服药,最近她很得殿下和娘娘的信任,一切近身的事情都是她在做。

“可心。”璧彤唤了她一声:“这天气愈发热起来了,等下你去将橱里的夹纱被取来吧。”

“是,娘娘。”璧彤应了一声,随即不放心地说道:“娘娘,这天气阴晴不定,您还是注意些,别着了凉才好。”

“不妨事的。”璧彤笑了笑:“殿下一向怕热。”

“好的娘娘。”只这一句话,可心便心服口服。她忘了那究竟是娘娘,殿下心里可以装下许多东西,然而娘娘心中却只有殿下。

汤药喂到还剩最后几勺的时候,璧彤突然略带歉意地说道:“前一阵子我三天两头的不安生,实在是叫你们辛苦了。”

“娘娘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呢。”可心将药碗放下:“有娘娘这样好的主子,是可心三生修来的福分。”

璧彤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怔怔地说了一句:“你觉不觉得,殿下最近有些不对。”

“娘娘的疑心病又犯了呢。”璧彤笑道:“殿下依然经常来看娘娘,娘娘实在不必如此忧心的。”

“但愿是这样吧。”璧彤噤了声,没有继续往下说。有些事情,只有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发觉。他的每一个冷淡的眼神,每一个冷漠的表情,落在璧彤的眼里,都是非常可怕的讯号。这些意味着火灵珠不断在蚕食着他的心智,等到消耗殆尽的那一日,旧的鹰子詹便会死了,留下的只有向历任魔王一样,冷血无情的魔王殿下。

可心并不知道此刻璧彤的内心所想。她弱弱地说道:“娘娘,这药再不喝,就要凉了。”

“算了,倒掉吧。”璧彤看了一眼那药,已经只剩个汤底了:“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了。”

干宝穿行在黑夜的雪地中,,借着天上那点微弱的星光,看着自己脚下的印记,只求不要在这冰天雪地里不停地兜圈子就好。没有遮蔽雪花的屏障,干宝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冻得上下牙直打架。摸着黑前行的过程中,有几次脚下绊到了石头,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在雪地里。她咬着牙想,无论如何今晚之内要翻过这座山,否则一旦在这雪地里睡过去,第二天一早,只怕这山上又要多一具无名的尸体了。

隐约之中,几块巨大的石头矗立在不远之处的山坡上。干宝见到心中大喜,心想到后面避避风休整一下也是好的。她一点一点努力接近那几块石头。待她走到那巨石前的时候,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这才认清上面并没有字,只是几块巨石略显孤单地矗立着。干宝满腹狐疑地通过这道巨石组成的门,这才看清门后那条蜿蜒曲折的回廊。干宝只疑心这里是某一户人家的住所,并未意识到这里便是青龙曾经走过的那一道回廊,也不知道青龙差点把命都折在这里。

她恍恍惚惚地朝着回廊的深处走去,尽头仿佛有一面镜子,但每一次她揉揉眼睛想要将眼前的景象看清的时候,那一块镜子却又仿佛恢复成一团迷雾的模样,渐渐就看不清了。她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前走着,双脚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偶尔几只冰蓝色的生物好奇地飘浮在她的身后,一闪一闪,像是为她打着灯笼的萤火虫。她认得那就是灵族的天籁。她看着天籁,心中想着,若是她的一生都能像天籁那般自由自在,无欲无求,那样的生活,当真可以说是有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