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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易汇报完了自己的部分,早已离开这个地方。朱雀与青龙二人在这座偏僻的宫殿里不知商议了多久,一直到两个人都觉得头疼欲裂,推开门,发现门外已经是漆黑一片,不由得哑然失笑,道别之后回了各自的住处。

青龙正朝自己的寝宫处走去,却蓦然发现远处自己寝殿的方向一片灯火通明,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

该不会是走水了吧?青龙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知道干宝此刻肯定还在寝殿里,一想到他们刚刚认识的那会,干宝病病殃殃差点把整间房子点了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当他急匆匆赶到门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并没有冲天的大火,只有一路的灯。灯火的尽头站着干宝,正满怀期待地向他这边张望。

青龙见并没有燃起大火,松了一口气,向干宝走去。老实说,他觉得他现在对干宝就像宠女儿一样,既要每天教导她功课,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她的安全。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干宝虽然有时候犯傻,但并不是弱智。

“今天怎么想起把所有的灯都点上了?”青龙搂过她的肩,带她朝寝殿里面走去。干宝用有些嗔怪的语气说道:“上次我半夜来你这里,结果黑灯瞎火的,我一路走得都提心吊胆,然后你还出来吓唬我。”她伸手推了青龙一把:“我本来也想趁黑吓唬你一下,想了想还是怕把你吓着,于是还是为你点上灯吧。”

青龙心里一暖,但嘴上说的却是:“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胆小如鼠?”

干宝白了他一眼:“我这也是为我自己考虑,怕把你吓阳痿。”

“我阳不阳痿,你自己心里没点数?”青龙轻轻捏了干宝的耳朵一下,干宝缩着身子甩开他:“说正经的,你在那个宫里面一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青龙一愣,突然意识到若是把鹰子詹成为新一任魔王,以及神族即将武力讨伐魔族的事情如实向干宝和盘托出,免不了又是一顿吵架,于是他想了想,干笑两声:“我和朱雀近日闲来无事,便相约下棋喝茶。”

“我从前怎么没看出你跟朱雀殿下的感情如此深厚呢?”干宝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青龙,青龙虽然保持面色如常,然而干宝反复打量着他,最终目光落在了他的眼睛上,随后笑着,摇了摇头:“你有事情瞒着我。”

“你倒是说说,我什么事情瞒着你了?”青龙虽然被她这样看得有些心虚,但脸色还是毫无破绽的,他实在不知道他身体的什么地方出卖了他。

“我也不知道。”干宝坦然地说着:“只是我知道,你心里没有事的时候,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青龙一摊手:“你还讲不讲道理?”

干宝没再理他,径直进了寝殿,青龙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寝殿的大门重重地被关上了。

凡间偏僻巷子里的一处酒馆,一个青衣男子晃晃悠悠来到柜台前,几文大钱一字排开:“老板,去年的桂花酿来上两坛。”

“好嘞。”老板一面为来客上了两坛酒,一面偷瞄这个人。男子并未在意老板的眼光,一个人坐在酒桌前自斟自饮着。老板轻手轻脚回到柜台前,戳了老板娘一下,发现老板娘也在向这位青衣男子张望。

“哎。”老板偷偷对夫人说道:“你觉不觉得,这个人看起来特别眼熟?”

“我也这么觉得。”老板娘的眼神止不住上下打量那个人:“对了!你说是不是像从前那个老吴?”

说起来,从前天天来这里坐一坐的老吴,如今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老板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啧啧地说:“样子的确是有些相似,只是看起来似乎比老吴年轻上许多。”

从前的老吴整日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俊朗的五官和脸型都被杂草丛生一样的头发和破衣烂衫掩盖住了。而今日见到的这个人,相貌和从前的老吴一般无二,然而整个人看起来却多少有了点精神,即使同样是坐在这里大碗饮酒,他所展现出的也是豪迈不羁,而不是从前老吴那样的颓废萎靡。

“你说的也有道理。”老板娘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老板:“只是,你要说他是老吴的儿子,倒还大了一点。”

那个青衫男子其实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俩之间的谈话,他只笑了笑,并未说什么。老板娘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在为他上酒的时候,笑笑对他说:“这位客官,能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嗯。”他一面喝着酒,一面用胳膊肘随意地撑在桌面上。老板娘缓缓地放下酒坛,笑道:“说起来,这个人有些和你连相呢。我们都叫他老吴,去年还经常来我们这里喝酒,今年却不见人影了。不知您是否与他相识,那就麻烦您给他捎个口信,说我们都记挂着他呢。”

他接过酒坛,突然微笑着,低声说道:“不必了,他已经不在这里。”

老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走到男子的桌旁,关切地问道:“老吴他是怎么了,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唉,从前他在这里的时候,我们为他身体着想,五两酒得兑上三两的水…哎呦!”

他的大腿被老板娘结结实实地掐了一下,自知失言,赶紧将话题扯回来:“他…究竟是去哪里了?”

男子摇了摇头,笑笑说:“他觉得,长长久久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横竖他也孤身一人,便一个人浪迹天涯去了。”

“老吴活得倒是潇洒。”老板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走的时候,还欠着我两天的酒钱。既然这样的话,也权当是资助他路上的盘缠了吧。”

“别别别,他欠下多少钱,我给你便是。”他掏出腰间的荷包,随意抓了几两碎银:“老吴临走前,还托我给你们带个话。说他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很感激你们对他的照顾,尽管他也喝出了酒里掺水,只不过他自己也经常欠下酒钱忘了还,所以你们两边倒也算是扯平了。”

老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好一面接过银子,一面尴尬地干笑。他将银子收入囊中,男子将今日的酒钱结给他,随后起身欲走。

“对了,我记得老吴从前对他妻子感情很深?”老板试探性地问道。眼前这个人实在是与老吴太像了,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嗓音身段,都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他看起来更年轻些。若说他与老吴仅仅是相识,那老板可是不信的。

男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老板继续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想着他的妻子吗?”

“已经差不多走出来了吧。”男子笑笑说:“最近有事情做了,人呢,终归不能一直这么颓废下去。”

“那他…那他可否续弦再娶新人?”老板继续追问道。

“现在没有。”男子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是,再过上个几年,这事也就说不准了。”

“是啊,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说起这事来,老板感慨良多。他眼看着老吴当初发妻去世之后终日疯疯癫癫,只能借酒消愁。如今时光一过,当初的伤疤也消散了许多。过不了多久,他的身边又会有新人的笑声了。

天道轮回,无休无止。

老板歪头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夫人。夫人瞪了他一眼,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要是走在你前面,你可不许再娶,你得给我守寡。”

一转身,那青衫男子已大步离去。

玄武从酒馆中走出来,用半醉半醒的眼睛感受着外面的阳光。其实方才他跟酒馆的老板和老板娘挑明身份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这样的话,未免有些无趣。他在神族与魔族那一战之后,便迫不及待地下凡。因为他知道,凡间有个叫雪澈的姑娘在等他。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待字闺中还是湮没在人山人海,他都坚信,他们一定会第一眼便认出彼此的。

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便轻快了许多。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大地上,暖融融金灿灿的一片,万物都笼罩在一片迷醉的金黄色里,叫人不知今夕何夕。

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踩在脚下一众初初绽开,还带着些露水的新芽上,继续向前走去。

那老板有句话说得没错,人啊,总是要向前看的。

他脚踩着这一方土地,并不知道要向何处走去,只是鬼使神差地,走上了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通向一处林间的小屋。

小屋里面的院落,正热热闹闹地举办着什么喜事。原来,这家人刚刚喜获千金,一家人欢喜得不得了,摆了几桌酒席来宴请宾客。孩子的父亲也是初为人父,此刻竟开心得手忙脚乱,只是按照此地的风俗,将亲手酿的酒埋于地下,这酒便唤作女儿红了。

玄武在柴门前停住,搭上遍布着铜锈的拉环。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看着天上绚丽的朝霞,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