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玉和干宝踏进凌霄殿的那一刻，药神早已急匆匆来报：“姑娘，在下终于弄清楚了子詹上仙所受的伤。”

“你快说！”干宝一听这件事情有进展，立刻喜上眉梢。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有进展总归是好的。然而药神脸上却一点也不见高兴的神色，干宝见他如此，笑容也渐渐消失，对着沉默不语的药神说道：“他是什么情况，你尽管讲，我受得住。”

干宝死死地盯着药神的眼睛，以为他会说鹰子詹时日无多之类的话。没想到药神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子詹上仙的性命无虞，不日就会醒来，只是…”

“只是什么？”药神的这一声转折让干宝神经瞬间绷紧，高度紧张起来。直觉告诉她，，鹰子詹这是遇上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她急不可待地向药神问道：“子詹他究竟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药神罕见地压低了声音：“姑娘，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借一步说话。”

干宝意识到这件事情并不简单，赶快与药神来到一处偏殿坐下。药神看着一旁的洛玉犹豫了一下，干宝上前说道：“不必担心，你说便是。”

药神这才小声说道：“见子詹上仙的状况，像是堕入了魔道。”

“什么？”干宝拍案而起，显然无法接受药神得出的这个结论。洛玉拉了一下干宝，由于他内心早已有关于这件事情的揣测，此刻倒早有心理准备。干宝却无法冷静下来，她知道堕入魔道这件事情的可怕，因此说什么也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是不是弄错了？他明明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怎么就堕入魔道了呢？”

药神依然不敢大声说话，竭力保持着冷静：“子詹上仙与魔王对决的过程中，魔王不知使出了什么手段，将自己的元神炼化成火灵珠，注入了子詹上仙的体内。”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洛玉制止住了药神，生怕他继续说下去干宝会发疯。他转而对干宝轻声说道：“干宝，你跟我走，我来给你讲这些事情。”

干宝茫然地抬起头，看看药神，又看了看洛玉。药神不敢再说话，任凭洛玉将干宝带离了偏殿。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用法力在两人身边搭了个屏障，外界听不到他们二人的谈话。干宝扶着墙根，慢慢蹲了下去，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青龙此刻不见了踪影，刚刚和干宝争执了一番的青龙无法知道干宝此刻的绝望。洛玉盘腿坐在地上，在干宝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保证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不至于崩溃。否则，我就不要告诉你了。”

干宝抬了抬手：“你等一下，让我缓缓。”她张开双臂抱紧了自己，她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对于神族来讲，入魔远比赴死可怕得多。区别在于一个是消逝，一个是毁灭。

她一个人这样呆了良久，洛玉也在一旁耐心地陪了她良久。干宝终于抬起头，一脸憔悴地看向洛玉：“你说吧，我受得住。”

洛玉顿了一顿，想着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整件事情听起来不那么可怕，但是他如今苦于自己的词穷，只能硬着头皮，生硬地说道：“其实魔王原本可以拼个鱼死网破，让整个三界和他陪葬。如果他不选择这条路，选择抵死抗争，虽然他那时绝对处于劣势，然而他至少能够再拖上一段时间。以魔族的传统，无论如何不会轻易就死。”

干宝听得懵懵懂懂，咬咬牙，对洛玉说道：“那他，把自己的元神炼化成火灵珠注入到子詹身体里，为的又是什么呢？”

“那火灵珠所能发挥的作用，其实仍是取决于承载它的人本身。”洛玉低下头，继续说道：“火灵珠能够激化人心底的恶，体现在一个凡人的身上就是六亲不认，为祸一方，而子詹这样法力高强的神仙被注入火灵珠，就像是在体内埋伏下一种病根，不发作则以，一旦发作，就不仅仅是自己遭殃这么简单了。”洛玉说着，担心地看了看干宝。干宝咬咬牙：“你说吧，我没事的。”

“火灵珠一旦在他体内发挥出作用，激化出他内心的恶，子詹上仙便完全不是现在的子詹上仙了，他会变得与现在截然不同，甚至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恶魔。火灵珠会深入他的骨髓，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理智和良知。待到他的本心被蚕食殆尽的那一天，不把三界搅得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

干宝听得脸色发白：“子詹明明法力那么高强，为什么会被穷途末路的魔王注入火灵珠。”

洛玉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你忘了他渡法力给我的事情了吗？”

干宝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鹰子詹渡法力给洛玉，仅仅是出于干宝的一句话。如今自己全身而退，而鹰子詹却成了这个样子，干宝实在是愧疚不已。洛玉看出了她的心思，他也知道鹰子詹当初主动要求渡法力给他的缘由：“你不必过于介怀这件事情。虽然他渡法力给我是为了你，然而仅仅因为渡法力给我，是不至于沦落至此的。是他出生之时，我师尊为了防着他，在他身上种下的摄魂夺魄大法起了作用，让他在与魔王的争斗中力量完全被压制。”洛玉停了停，很不情愿地继续说下去：“师尊对他此行凶多吉少早有预料，然而他却没有阻止他，而是任由他走上了这条路。只怕他心中，是想要亲手将子詹送上绝路。”

干宝听得脊背发凉，她万万没想到火灵天尊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从前她还是驭扇童子时，觉得归隐臧君虽然严厉了些，然而却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后来听闻归隐臧君讲述了那段往事，那时她完完全全站在神族的立场上想这件事情，自然觉得火灵天尊大义灭亲的行为无可厚非。然而只有这样的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时，干宝才能感受到那种切肤之痛。在排除异己的道路上，火灵天尊做得一点也不逊于魔族，甚至比魔族更为辣手无情。

见干宝悲凉的神色，洛玉看着她，安慰道：“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记恨我的师尊。师尊为了神族所作出的贡献世人皆知，然而对于子詹来讲，终究是我们神族对不起他。”

“是啊，终究是神族对不起他。”干宝眼神涣散，完完全全傻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洛玉上前，苍白无力地安慰道：“你也不用过于绝望…毕竟世事无绝对，也有因为意志力顽强，即使中了火灵珠也没有堕入魔道的…你…”

洛玉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圆不下去了，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干宝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那，有没有救治他的办法呢？”

“无法可解。”洛玉回答这几个字的时候倒是十分干脆。干宝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以往的堕仙，后来都怎么样了呢？”

洛玉沉默了。从他的眼神中，干宝看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虽然早已猜到，然而总归是无法接受，她从屏障中跑了出去，正见到璧彤迎了上来。

“干宝姑娘。”璧彤见到干宝，忙不迭地上前询问道：“方才药神与姑娘说了什么？殿下他，是不是…”她看干宝的脸色阴沉，绝望的感觉又增加了几分：“殿下，是不是，时日无多？”

璧彤是鼓足勇气才问出这一句。这几日不分昼夜地守在鹰子詹身边，早已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之所以还能坚持下去，完全是凭借着鹰子詹会活下来这样一个信念。若是没了这个信念，璧彤只怕当场就会追随他而去。

看着璧彤疲惫却充满希望的眼神，干宝犹豫了好久，实在是不忍心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努力地笑着：“你不必担心，子詹他，过上几日便会醒过来。”

璧彤看着干宝，颓然地低下头：“若是他真的即将好转，姑娘又何至于这样的神态呢？”

干宝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只能继续尴尬地笑着：“你别多想。现在你应该好好去休息。说不定等你醒来的时候，他就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呢。”

“姑娘别哄我了。”璧彤自嘲地笑笑：“我不知道殿下还能撑多久，我生怕我一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殿下便已经不在了。”

这话说得干宝心中一阵伤感，连忙说道：“不会的，他从前受的伤比这重多了，还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璧彤看向远方，如梦如幻地说道：“殿下说过，他会娶我的。”

月凉如水，璧彤的声音如同清冷的月光一般，回荡在这个狭窄的院落。此刻的鹰子詹完全处在与世隔绝的状态，他若是知道有人如此在乎他，或许就不会继续沉睡下去。此刻一阵寒风吹来，两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