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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该添衣裳了。”鹰子詹注意到今个璧彤为他穿上的中衣似乎比昨日厚了些,这才意识到天气的确是凉了许多。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老祖宗的话果然不错,中元节刚刚过去,连续几场秋雨急急袭来,天气以清晰可见的速度转凉,门外的银杏叶子已经铺了一地的金黄,只盼中元节游荡在外的野鬼能早日找到回家的方向。秋风拂过,巷子里的酒香传得更远了些。鹰子詹裹紧衣裳走进那家酒馆的时候,却发现他想见的人仿佛早已经做好了他要来的准备,一张方桌上放着两坛酒,这边一坛,对面一坛。坐在那里的男人朝鹰子詹一挥手,鹰子詹礼貌一笑,走近那张桌子。

老吴今日罕见地穿戴整齐,周身也没有酒气萦绕。一张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脸上,两条剑眉斜斜飞入鬓发,高挺的鼻梁上微微有个驼峰。璧彤怯怯地跟在后面,看向已经坐好的两个人,用目光询问可不可以加入他们。老吴一点头算是默许,璧彤便轻轻从一旁搬了个椅子,坐在鹰子詹身边。

待两个人都坐好,鹰子詹刚想发话,只见老吴一声轻笑,开门见山地说:“说吧,你们来找我所为何事?”

鹰子詹和璧彤两个人面面相觑,只得如实相告:“我们是神族的仙使,奉归隐臧君之命来到凡间寻找四大神兽的踪迹。”

“这样。”老吴随意地敲了敲桌子:“我还当是什么事情,你们一早说与我听便是,犯不着如此兜圈子。”

“在下深知江湖险恶,在不知仙友确切身份的时候,实在不敢轻举妄动。”鹰子詹说着抱了个拳:“还请仙友见谅。”

老吴不置可否地拿目光淡淡扫过鹰子詹:“你们大老远能将我找到,也是不容易。”说罢,斜睨着鹰子詹,挑眉笑了一笑:“子詹上仙,你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

“仙…仙友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鹰子詹听得心中一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旁边的璧彤亦是一脸讶异。老吴抬抬手,指了一下璧彤:“那日中元节,我听这小姑娘这样称呼你。”

凡是神族的人,没有个不认识归隐臧君的爱子鹰子詹的。见身份已然暴露,鹰子詹只得尴尬地一笑:“子詹打搅了,仙友可否告知在下仙友的名讳?”

“子詹上仙客套了。”老吴面色平静地看向他们二人:“我的名字,叫作吴玄。不过我还有个你们都知道的名字,叫作…”

鹰子詹和璧彤神色紧张地看着老吴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生怕他把接下来的几个字顺着酒一起吞进肚子里。老吴看见他们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原本的名字,叫作玄武。”

“玄武殿下,您是如何来到凡间,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呢?”鹰子詹面对着玄武,实在难以把他和想象中耀武扬威,法力无边的玄武殿下联系在一起。传说中玄武殿下虽然行动较为迟缓,却是四大神兽中法力最为高强的,有海中霸王的称号,然而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神族几乎没有人能够记得住他的长相。鹰子詹不相信自己可以如此轻松地找到玄武殿下,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身布衣,终日与酒为伴的男人竟然便是玄武殿下。

玄武对鹰子詹的反应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他低头看了看酒坛中倒映着自己的这副尊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转而细抿了一口酒,与素日豪放的作风很是不同:“我知道,你们一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且不着急,待我给你们讲上一段故事,大概听完这个故事,便能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

秦笛自从看望母亲回来之后,一天到晚总是十分忧郁。作为方术道长的大弟子,他一向十分沉静稳重,因此即使心里有事,也很少表露出来。因此整个桐梓观只有心思最是细密的白虎看出了他的异常。

“师兄,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讲给我呀,没准我可以帮上你呢。”早上散学之后,白虎悄悄跟上秦笛的脚步。在白虎初来桐梓观的时候,所有的师兄都排挤他,只有秦笛心中有分寸,还曾经劝阻过他们,这份交情白虎记在心里,因此也和秦笛格外亲近些。

听到白虎的声音,秦笛转头苦笑了一下:“小白,不瞒你说,我母亲身体一向不好,这次我回去探望她,她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她既感念桐梓观将我抚养长大的恩德,又担心将来没人给她养老送终。”

“那既然如何,师兄何不回了师父,还俗回家孝敬母亲?想必师父一定不会为难师兄。”白虎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前几天中元节祭祀过后,他梦见了他们。在梦里白虎对他们说,自己如今过得很好,已经可以顶天立地独当一面,再不用瑟缩地躲在不见光的角落。他的父君和母妃听到这话,欣慰地笑了,飘飘然远去,而白虎也并未前去追赶。逝去的总归已经逝去,而留给他的是来日方长。

“我正有此意。”秦笛轻叹了一声:“然而既想回家孝敬母亲,又舍不得师父。师父总是告诉我们,这世间的道法何其高深,我已经参了这么多年,却始终达不到师父的境界。这个,让我心中很是不甘。”

白虎似懂非懂地看着秦笛师兄,他毕竟不是正经的修道之人。在他的心中,活生生的亲人自然是比虚无缥缈的道法要重要上许多,不过他依然尊重秦笛师兄的选择:“既然如此,是去是留还请师兄自行定夺吧。”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见到身后白色的人影,连忙回过头去:“师父!”

方术道长仿佛并没有听到两个人刚刚的交谈,匆匆点了个头便走了。秦笛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拳头,望着师父离去的背影,小声对白虎说:“小白,师父听了这些话会不会生气?”

“应该不会。”白虎暗搓搓地望向师父,转身对秦笛说道:“师兄,师父一向不喜欢优柔寡断,因此师兄对于这件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

“嗯。”秦笛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没了主意。这个时候,赫威匆匆朝秦笛跑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师兄,师父说有事找你。”

秦笛暗道不好,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于是一咬牙,微笑地对赫威说道:“好的,我这就去拜见师父。”

“这些花真是越长越高了。”朱雀一边给盘灵洞洞口一大丛火红的花浇着水,一面瞧着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七宿女。盘灵洞虽然清冷,然而在朱雀和七宿女成亲之后,明明是两个神仙的结合,却生生将清冷孤寂的盘灵洞弄得越来越有人间的烟火气。

柏易在一旁看他那一身大红衣服的主子在门口的花丛里忙活,越发与这些大红的花朵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片大红色的海洋。想当初,朱雀和七宿女在山谷中未归的那几天,柏易十分恶趣味地在洞口前种下了大片大片的鸡冠花。朱雀带着七宿女回来的时候,才只冒出一点小芽,待这些小芽一点一点长高开出一个又一个鸡冠子的时候,朱雀脸色便有些不对,因为从前柏易就指着这花说跟朱雀格外像,虽然朱雀也觉得很像,但是听到这花的名字立刻便觉得不像了。在自恋的朱雀心中,只有凤尾花或者凤仙花才能增加他的高度,衬托他的威仪。然而七宿女生活的空间一向以冰冷的色调为主,觉得眼前这种大团大团的红色花朵花枝招展很是喜庆,于是坚决不让朱雀拔掉,一转眼已经长了这么高,如同举起的一个个火把。

“过来歇一歇吧。”七宿女冲朱雀淡淡一笑。她曾经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对谁都是冷冷的。然而遇到朱雀之后,虽然没有彻彻底底转了性子,然而脸上的笑容却的确是越来越多了。

“好嘞!”朱雀拨弄了一下花心,便从一大片火红的鸡冠花中走出来,回给七宿女一个动人的笑:“有什么事吗,七七?”

七宿女歪在躺椅上,眼角含笑地看着朱雀。不得不说,朱雀的风华绝代,无论何种国色天香的花朵,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不过朱雀要是知道他心爱的七宿女也拿他跟鸡冠花比,怕是会很伤心。

朱雀已经走到七宿女身边,七宿女看着他,缓缓说道:“最近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从前的造物灵主要回来了…”

“你可别吓我!”朱雀使劲揉了揉七宿女的头发:“造物灵主不早就在先前那场大战灰飞烟灭了吗?”

七宿女也并不恼他弄乱自己的头发,只是平静地说道:“可能是我这几日休息不好,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朱雀一笑,轻轻凑到七宿女耳边细声说道:“有我在身边,你必然休息不好。”

七宿女雪白的一张脸刷地一下通红通红,狠狠推了朱雀一把。柏易见了这个场景,早已知趣地躲得远远的。朱雀一弯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让她红红的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胸口,朝着内室走去,还不忘大喊一声:“柏易,剩下的鸡冠花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