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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子詹踏回凌霄殿的时候,已是钟鸣漏尽的深夜。

鹰子詹迈着沉重的步子,越走到宫殿深处,他的脸色越是阴沉。他只离开了短短数月,凌霄殿竟已成了这般模样。贴身侍奉的小仙通通不知去往何处,越往里走,越感觉到寒彻骨髓的死寂。而整个凌霄殿,仿佛都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黑色烟尘所笼罩。

宫人们都去了哪里呢?鹰子詹不敢多想,脚下步子飞快,直直地闯入自己的寝宫。面前仓皇的景象令他英俊的脸一阵抽搐。他从四海八荒搜罗来的各色法器,开荒扇,破阵铃,还有素日用来修炼法力的典籍,全都不见了。昔日放置典籍和法器的地方,如今都已落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鹰子詹立在原地思索了一会,一阵阴风从窗外吹来,灯火摇曳,一页泛黄的纸张被风卷了进来。

那是一张幸运地没有被大火吞没的残稿,是鹰子詹耗费几千年功力编纂出的一套剑谱。鹰子詹只一眼,便瞬间明白了他离开的时候,凌霄殿里发生了什么。

他几乎没有半刻犹豫,提着初元剑便冲向了归隐臧君的寝宫。

归隐臧君安详地躺在卧榻上,一副安睡的模样。鹰子詹愤恨地望着他,握紧手中的初元剑,一剑向前刺去。

一道白光闪过,一声裂帛之下,鹰子詹被一股巨大的法力冲撞在地上,他猛地一抬头,归隐臧君已稳稳地从卧榻上坐了起来,单手抄起黄龙玉的拐杖,不动声色地与鹰子詹对峙。

归隐臧君面色无悲无喜,心中却汹涌激荡。当初他强行在乾坤混元大阵边救下这个孩子,宁肯与火灵天尊为敌也要抚养他长大成人,数万年来悉心教导,却始终化解不了他内心的魔性。

归隐臧君闭上眼睛,嘴角忽然有一丝轻微的上扬。

也罢,从鹰子詹第一次偷偷学会术法开始,到后来捕杀园内的珍奇异兽,再到将归隐臧君心爱的坐骑打成重伤,他们这对父子沦落到今天这种局面,其实也不在意料之外。

鹰子詹不服输地站起来,大喝一声,腾空而起,上手便是最凌厉的霹雳开元剑法,一招一式都是夺命的杀招。然而归隐臧君还是老样子,云淡风轻地挥动着拐杖,便将鹰子詹的进攻轻松化解。鹰子詹内心颇为震动:想不到归隐臧君虽年事已高,修为却依旧如此精纯,鹰子詹此刻几乎已经使出了浑身的法力,却依旧不能奈何他分毫。

但是此时此刻,心中更为震惊的却是归隐臧君。

如果说归隐臧君体内的法力像波涛汹涌的江河,那么以他感受到的鹰子詹体内的法力,更像是深不可测的大海。

归隐臧君如今用法力压制住鹰子詹,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完完全全是倚靠着自己多出来的那千百万年的修为,论及法力的精度和纯度,归隐臧君远远不是鹰子詹的对手。而且拖的时间越久,归隐臧君越是能感受到隐含在鹰子詹法力之中的邪性力量,甚至已经对自己产生反噬了。

如今之计,唯有速战速决。

归隐臧君尽全力甩开鹰子詹,鹰子詹像一只骨架折损的风筝一样飞出大殿,重重地跌落在地,双目赤红地瞪着归隐臧君。

归隐臧君的神色如同天空上密布的乌云,他慢慢举起手中的拐杖,张开臂膀对着天空。刹那间,天空一道电光闪过,毫不留情地重重击打在鹰子詹的身上。

“啊!”鹰子詹痛喝一声,开始口吐鲜血。这不是平凡的雷电,这是神界用来惩罚犯了错的仙人的雷霆之刑。经受过此刑的仙人,修行尚浅的直接一招毙命了,侥幸活下来的,从此便会法力尽失,与凡人一般无二。

鹰子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归隐臧君的脚边爬去。没了法力的支撑,只一会工夫,鹰子詹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归隐臧君看着他,面上终于浮现出沉痛的神情。他转向旁边的小仙,轻声说道:“带他回寝宫,好生服侍着,别再有什么闪失了。”

小仙惶恐地答应了,已经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抬了一副担架,将鹰子詹稳稳地抬走了。归隐臧君望向他们,一瞬间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

人间已是盛夏,酷暑难耐。桐梓观门前的那棵老竹子看样子也是热坏了,竟伸展开大树般的绿荫。方术道长精心培育的重瓣莲也已经开花了,不过照料重瓣莲的任务落到了徒弟们身上。这几日方术道长让徒弟们四处游历,自己倒乐得清闲,徒弟们都说师父近来闭关修炼,不问世事。

干宝从前在天上的时候,就经常听闻“闭关”两个字,却觉得这两个字玄之又玄,因为直到现在干宝也不知道闭关究竟是干什么。倘若天上哪位男神仙懒得招待客人,或女神仙吃多了发福不想见人,便会有一位小仙童出来向来访的仙人恭恭敬敬地汇报:“真不巧,我家XX上神近日闭关,仙人还是请回吧。”

由此,干宝想,最近天气这么热,师父定然是怕热不想出门,便编了个闭关的理由,若是不懂其中的关窍,只怕干宝也要被唬过去了呢。

“小九,今天太阳实在是太毒了,咱们就不要出去玩了吧。”心宽体胖的七师兄吴皓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几个师兄天天都轮着带小九出去玩,今日轮到吴皓,吴皓实在是不想动弹,只想在桐梓观里吃吃水果吹吹风。

“好啊。”干宝懒洋洋地说。天天出去玩,干宝都被晒黑了好多,对逛集市也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不如咱们在观里炸点爆米花吃如何?”

“爆米花,爆米花是何物?”望着满头雾水的吴皓,干宝这才想起来,从前做竹子的那几千年,道观的规矩是一年严过一年。到了方术道长这一代虽有所松懈,然而里面的小道士们却早已不知爆米花是何物了。

“爆米花啊,是我从前在外面吃过的一种干玉米炸出的东西,酥酥脆脆的,可好吃啦!”干宝说着就要去搬柴火,吴皓一听说有吃的立刻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帮干宝跑前跑后。不一会二人就抱来了一大捧柴火,在院子里架好了锅,玉米和佐料一应俱全。干宝把师兄们都叫来,烈日炎炎下,八个师兄一齐一脸疑惑地看着干宝忙上忙下。

只见干宝飞快地把几穗干玉米搓成一粒一粒,然后将玉米粒和油平铺在锅底,砰地一声盖上了锅盖,用火石将柴火点燃。

柴火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突然,干宝听到一声极轻极脆的爆裂声响。干宝内心欢喜,揭开盖子,倒进一大碗的白砂糖,随后赶紧将盖子盖好。

“噼啪,噼啪”。爆裂声越来越多,干宝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熄灭了柴火。余温的作用下,几个不安分的爆米花仍在跳动。等了一会,等到锅已经不烫手了,干宝便欢欢喜喜地揭开盖子,一大锅黄白相间的爆米花冒着热气,散发出微微的甜香。

吴皓师兄最是耐不住性子,早已将手伸到锅里,将几颗一齐丢进嘴里。吴皓美滋滋地吃了几颗,突然对其他师兄们说:“一点都不好吃!大家不用再尝了!呸呸,真难吃。”

“难吃?怎么会呢?”干宝正疑心自己的方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却见吴皓说着难吃,手却一刻不停地往嘴里送爆米花,顿时明白过来:“好啊七师兄,这么一大锅爆米花,你竟然想独吞!”

吴皓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众人看他们的样子也不由得会心一笑,纷纷上前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入口中。“嗯,的确不错。”大师兄秦笛如是说。大伙从未吃过这种东西,此刻不由得食指大动,根本就停不下来。直到大家都吃得口干舌燥,每人又吃了点才打上来的井水冰镇的瓜果,锅里还剩下一大捧。

“谁把剩下这些吃了啊?浪费了怪可惜。”吴皓摸了摸圆圆的肚皮。

“我想,可以给师父送去些。”秦笛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师父已经闭关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们也怪想师父的,此时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和师父说两句话。

“师父,开开门,我是秦笛。”其他人躲在后面,秦笛敲了敲禅房的门,门内无人应答。

“师父,我们来给您送吃的来了。”秦笛继续耐心地说着,大家心里都有些疑问,师父闭关好几日,难道连水都不需要喝吗?

“师父…”秦笛敲门的力道加重了些,却没想到一下子竟将门推了开来。原来这门根本就没锁,众人直接进来,却发现禅房空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方术道长的踪迹。

“师…师父不见了!”大家都大惊失色,本来还想师父闭关好几日果真耐力惊人,可是看这屋子的样子,师父已经不知道失踪多少天了。

“师父他…会不会…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干宝看着各位师兄,害怕地说。

“别胡说。”秦笛拍了一下干宝的小脑袋,“咱们分头行动,去把师父经常去的地方都找一遍。”

“嗯!”干宝和诸位师兄努力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