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啾啾,啾啾。”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干宝用枕头把耳朵给堵上,然而却感到一阵熟悉的触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舔自己的手。干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斗牛兽安静地蹲在床下,收回了舌头。

“啊,你回来了!”干宝激动得紧紧搂住斗牛兽,随后突然松开手站起身来,一副要教训人的架势:“快老实交代,昨天晚上去哪啦?”

斗牛兽却突然又哼地一声,把头转到一边不看干宝。干宝弹了一下斗牛兽的脑门,无奈地说道:“就算你看中了哪头好看的小母兽,也不能这样重色轻友吧。哪日你将你那相好领回桐梓观,我叫师父做主,许你一段好姻缘。”

斗牛兽听罢,竟在干宝脚边撒起欢来。干宝陪着斗牛兽完了好久,枕头都叫斗牛兽给抓坏了,听到师兄们结伴的谈笑声,忽然想起了:“完了,今天还有早课。”

干宝飞速穿好衣服,用凉水抹了一把脸就飞奔到方术传道的静心堂。干宝从门缝里偷看,方术打坐在前方闭目养神,师兄们也安静地打坐,。干宝赶紧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进来,所喜无人发觉。

今日的早课内容是修身养性,凝神静气。干宝也尝试着学着师父的样子端端正正地坐下闭目养神。可是干宝昨晚找了一夜斗牛兽,实在太困了,眼睛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最后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一旁的蒲团上。

原本大家都在闭着眼睛打坐,干宝此举也没人看见。但是干宝睡得太香,平日里睡觉还算安稳,今日竟然打起了呼噜。

各位师兄听到打呼噜的声音,都忍不住想笑,然而因为这节课就是师父教导来修身养性的,他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闭着眼睛,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方术道长率先睁开眼睛,看见徒弟们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忍俊不禁。他迅速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径直走到静心堂的后面,徒弟们一听到师父的脚步声纷纷睁开眼睛。干宝趴在蒲团上,口水眼看就要滴落到地上了。方术走到她面前推了推她,谁知道干宝这一推之下并没有苏醒,而是直接打了个滚,呼噜声也随之拐了个弯。干宝的师兄们再也绷不住了,哄堂大笑起来。

这一阵大笑声之下,干宝总算是醒了,揉了揉睡意蒙眬的双眼,连忙跪起身:“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方术背过手转身走回去,慢悠悠地说:“其他人可以先去休息了。小九,你去将院子里的竹叶扫了去吧。”

师兄们欢天喜地地一哄而散,干宝垂头丧气地拿着几乎跟她一样高的大扫帚去扫竹叶。竹叶经过一整个秋冬的累积,早已在院子里积攒了厚厚的一层,怎么扫也扫不完。干宝一面扫,竹叶的掉落速度明显更快。不一会儿,干宝的十根手指都冻得像十根小小的红萝卜。

“呼…哈…”干宝向手掌心里哈着气,搓一搓,钻进衣袖里焐一下之后拿出来,无可奈何地继续扫,扫着扫着,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干宝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正对上鹰子詹的目光。鹰子詹一身桐梓观道士的打扮,看来他为了混进来也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鹰子詹拽了拽干宝:“这么冷的天,在这里扫什么叶子。跟我出去玩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完拽着干宝就要走。

干宝皱了皱眉:“今日我早课睡着了,师父罚我在这里扫落叶,一时扫不完,一时便不得出去。”

鹰子詹不屑一顾地说:“一介凡人又有多大的能耐,何必要听他的,跟我走。”

干宝摇摇头:“不行。”

鹰子詹不解:“为什么不行?”

干宝:“就是不行。”

鹰子詹只好耐心等待了干宝半日,待干宝终于将大院子扫得一片落叶都没有,终于肯换了衣服,跟他出去玩了。

两人欢欢喜喜地来到一家酒肆。鹰子詹想干宝如今身处道观之中,大约也算半个修行之人,不知有什么忌口,于是把菜单往干宝面前一推:“来,你点吧。”

干宝接过菜单,欢天喜地地大喊:“小二,来一盆红烧肉!”

鹰子詹疑惑地看着她:“这么容易就破戒了?”

干宝一边翻着菜单一边说:“我大概算是这桐梓观的俗家弟子,不必恪守戒律,师父生性洒脱,也从未压抑我的天性…小二,再来一碗炖排骨!”

啪地一声,干宝合上菜单:“所以我不是偶尔破戒,是经常破戒。”

鹰子詹满脸黑线,抢过菜单又点了个红烧狮子头。小二把菜上齐了,鹰子詹单手支撑着头,十分认真地说:“你终日待在这道观,究竟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随我一道回天宫,我便仁慈些,封你做个侧妃。”

“侧…侧妃?”干宝刚把一大块红烧肉放入口中,此刻竟一下子噎住了,灌了好几大碗水之后才吞了下去:“这位老兄,你是有多大的自信才能说出带我回天宫,还是当个什么鬼侧妃?”

鹰子詹斜眼看着她:“怎么,以你的身份难道还想当个正妃不成?”

干宝歪着脑袋:“正妃也好侧妃也罢,我一个人活得无拘无束,为什么要嫁人呢?”

鹰子詹一时语塞,只好猛劲吃肉干宝的筷子更是一刻也没闲下来。不一会,三个大碗里只剩下了点汤水,还泛着油光。

“干宝那丫头,最近怎么样了?”王蚩看着座下的狼顾,似笑非笑地说。

“大哥,干宝最近和二哥的儿子鹰子詹走得很近…”

“哦?”王蚩饶有兴趣地问道:“子詹下到凡间了?”

狼顾想了想,说道:“听闻二哥的儿子在凌霄殿重伤了归隐臧君那老头的坐骑谛听,老头一下动怒了,子詹也是气不过,便去到凡间走了一遭。”

“好!好!”王蚩喜不自胜:“子詹这孩子,叫归隐臧君那老头教化了那么多年,可身上到底还是流着咱们魔族的血啊!二哥,你给咱们魔族留下的这支血脉,将来魔族一统三界指日可待!”王蚩把头转向狼顾:“三弟,这段时间还是要辛苦你盯紧那丫头。吴重黎老儿肉身化灭之前,拼死也不让他的徒弟们伤了她,这小丫头身上,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玄机。”

“大哥说的是。”狼顾作了一揖:“那三弟还是照例,每晚来寻大哥,汇报这丫头的近况。”

酒足饭饱的干宝和鹰子詹,在长街上整整逛了一个下午,干宝一直灿烂地笑着,连鹰子詹那张万年冰山脸也罕见地露出了笑意。直到暮色四合,天上竟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花。

鹰子詹将刚出炉的烤地瓜递给她。干宝捧着地瓜,先暖了暖手,看向漫天飞舞的雪花。已接近春回大地,这可能是这个冬天最后一场大雪了。

干宝啃着地瓜:“天色晚了,我该回去了。”

鹰子詹望着四面的大雪,轻声说:“我也该回去了。”

“你也要回你睡觉的竹林了啊。没关系,那咱们明天再见面。明天我会起得早早的,就不会被师父罚扫院子啦!”干宝剥着皮,下嘴咬了一大口。

“不是,我是要回到天上啦…”鹰子詹皱着眉,一转头却看到干宝紧咬嘴唇,眼泪已簌簌落下,不禁柔声安慰道:“你也不必难过,有缘总会再见的….”

“不是…”干宝忍不住了,哇地一声把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烤地瓜吐到了鹰子詹身上:“是这个烤地瓜太烫了…”

“这个笨蛋!”鹰子詹在心里暗骂一句。

干宝吹了吹手上金黄的地瓜:“要我说,天上着实没什么好玩的。就拿我来说,只要天天能过上吃一大碗红烧肉的日子,给我个天王老子也是不换的。”

鹰子詹闭上了眼睛。是啊,他何尝不是和这个小姑娘想的一样呢?他越来越感到,缺少了人间所独有的那样东西,他独自回到天庭,只怕是要发狂。

“那我走了,你不会想我吗?”鹰子詹注视着干宝的眼睛。干宝却笑了:“你已经说过了啊,只要有缘,总会再见的。”

“是的,总会再见。”鹰子詹口中默念着,突然抓住干宝的肩膀:“我还没告诉你,我叫…”

“我知道你叫鹰子詹。”干宝打断了鹰子詹的话。

鹰子詹却仿佛没有听到,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叫鹰子詹,你叫什么名字?”

干宝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我,我叫干宝。”

“干宝,干宝。好的,我记住了。”鹰子詹小声说着。“我们现在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了,那就永远不许忘了对方。”

“嗯,永远不许忘。”干宝扬起红扑扑的小脸,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

“临走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已是华灯初上,灯火的照耀下,鹰子詹冷峻的面容显得柔和了许多。“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放出魔王他们吗?”

干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嗯,大概还是会的吧。”

“为什么呢?”鹰子詹问道。

“因为他们是恶魔,可我不是呀。”

一道金光闪过,鹰子詹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干宝一个人,在长街上怅然若失地走着。老旧的街道,喧嚣仿佛远去千里,只有片片雪花仓皇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