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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就凉了,可是餐厅里依旧有烟雾袅袅升起,那是从我们三个男人口中喷出的烟雾,里面混杂着常骁的绝望,王秀的唏嘘,我是无奈。

“我怀孕了。”吴姣不喜欢烟味儿,所以使劲的憋着呼吸,小脸儿苍白。

因为气短,所以这句话说的很模糊,声音很小,可是餐厅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那微弱的声音如同天雷滚滚一般,在我们每个人耳边回荡。

王秀手里的烟掉了,双眼瞪圆了看着吴姣,而常骁更是不堪,他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身体后仰,椅子失去平衡,他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

而我的心也狠狠地颤了颤,指尖用力,指缝间的烟,都被我夹扁了。我缓了缓神,慢悠悠的将烟,举到嘴边,想抽一口压压惊。

可是又生生止住了,吸二手烟对孕妇不好,我顺手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抬头间,瞅到吴姣家里,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那是秋婉婷画的,我心里很慌,很乱,还曾记得上次和她见面时,就是为了讨这副画,那一次我们不是很愉快,反而有些别扭。

那次之后,我们都在刻意回避着对方,可是终于躲不过去了么?我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饭菜。

即便我食欲全无,如同嚼蜡,可是我还在使劲儿的吃着,只为掩饰心中的慌乱,与狼狈。

人的胃是有大小的,总有吃不下去的时候,吃的撑了,我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理其他人古怪的目光,扔下一句:“我再想想办法。”

然后落荒而逃,如果没到迫不得已,我真的不想上那座山,见那个人,而且即便见到了又如何,我一定会麻烦缠身,还不一定能为常骁争取到一线生机。

可是现在,到了这个份儿上,不管结果如何,我总得去试试,哪怕前面没有生机,没有希望,只有万丈深渊,我也得去试试。

秋山,鹭岛绕不开的一个地方,来鹭岛的人,不可能没听过秋山,而没来过鹭岛的人,也不一定没听过秋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秋山就是这么一座山,秋山海拔高不过千米,属于鹭飞山的支脉,这座山从未经过开发,却人迹纷杂。

它不是景点,却风景秀丽,是鹭岛一绝,哪里只住着一户人家,可来往的人烟却络绎不绝。

今天我就成了这些人烟中的一缕,我不为赏景,不为瞻仰古人,只为拜访那一户人家,只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见我。

秋山的路看起来都有些历史,半旧不新的样子,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那是历史的积淀,和底蕴的气息。

不同于焕然一新的暴发户,不同于陈旧沧桑的没落门第,它有自己独有的一种味道。还有路边的树,一个个已经参天挺拔,树冠一个接一个的连成一片。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繁茂葱郁的树叶,在山风的抚慰下,花花作响,好一副安详,清新,蓬勃的景象啊,可惜我毫无心情。

路的尽头在山顶,我在山腰就停下了,因为这户人家,就坐落于半山腰。山下太吵,山顶太静,这里不吵不静,半吵半静,刚刚好,也很符合中庸之道。

这是一座石头筑的门楼,在门楼的一侧,竖着一块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牌子,牌子上有四个大字‘遊人止步’,字迹工整,韵味平和,既不显得盛气凌人,又不显得毫无威严。

那么我算游人吗,我想我不算,开车穿过门楼,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隐没在丛林里的仿古建筑,在古建筑前的不远处,修有一个不大的停车场。

我把车开到哪里停下,下车时才发觉自己是,空着手来的,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了。

驱散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我坚定的迈步朝秋家的庭院走去,最外面的是一个青砖黛瓦的门楼,朱红色的大门,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大门紧闭,而侧门大开,我来到侧门之前,被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拦下,二十岁上下的模样,比我要小一些,应该是个门卫,我与他打招呼道:“你好,我找秋先生。”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帮你问问,至于先生见不见你,我就不知道了。”那人平易近人的说道。

我有点傻眼,我还以为要,费一番周折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可是旋即我心里又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指不定这只是推搪的一个借口罢了。

我告诉了他名字,回头他告诉我秋父不愿意见我,我岂不是无可奈何,至于他真的通报了,还是没有通报,谁知道呢?

我有心掏出手机给秋婉婷打电话,可我又很怕她在这里,更怕在这里见到她,想了想我还是把名字报了上去:“我叫杨意。”

“哦,杨意,我叫曹也,之乎者也的也,你等着我去帮你问。”我一脸温和的笑着说道,眼睛很澄澈,很清明,让人不由得生出好感了。

没过几分钟,他就从那扇门里,再次跑出来了,鼻梁上有些许细汗,笑着与我说道:“先生愿意见你,你跟我来吧。”

我更懵了,这是什么情况,见秋父一面,就这么简单吗?我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曹也是不是理解错了,帮我约的人不是秋父。

可是这里除了秋父能被称做先生,也没其他人了吧,按下心中的疑惑,我跟着曹也跨进了这扇偏门。

走了四五十米,曹也指着旁边的一间偏房,很随意的与我聊道:“这里是传达室,我刚刚就是来这里打电话的,真是太不方便,这里离门口太远了。”

“哦,你为什么不往门口,挪一下呢?”我与曹也搭话。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曹也很真诚,也很有趣。

走着走着,我又想起一件事,遂开口问道:“我刚才没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名字啊?”

这点我刚才就感到了奇怪,因为我从来没遇到过有那个人,是这样的。

“因为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作为交换,我当然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啊,我是这么想的,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礼貌,活着尊重也行。”曹也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真是受教了,我心中有些震撼,报之以微笑。秋家很大,坐落与山林中的建筑,一眼望去,就有七八座,风格各不相同,总体来说,偏向于复古。

我不知道秋父具体在那一座里面,所以只能由曹也带着,路过一座凉亭时,我碰到了从另一条岔道,走出来的韩父。

我还惊讶,不过很快又想明白了,韩家也在这里,曹也看到韩父,上去大招呼:“韩叔是要去找先生吗?”

韩父点头嗯了一声,目光却越过曹也,停在我身上,我脸上挤出笑意将心中的沉重掩去,叫了声:“韩叔。”

然后我们一行两人,变成了一行三人,韩父脚有些跛,走起路来,却很稳很快,背不宽,给人的感觉,却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一般。

没一会儿,我们一行三人,沿着林间小道,就来到了一座阁楼之前,四周树林葱郁,如果不是几盏路灯,散发着现代的气息,我都快要以为自己穿越了。

曹也将我送到地方后,边转身离去了,韩父推开门,带我走进阁楼,这是一栋书楼,里面满满当当的,竖着的全是书架。

书架上的书,更是浩如烟海,古书,今书都有,庞杂繁复。韩父带我进去后,径直走到里面的书架前,开始在上面找书。

同时嘴里说道:“孟哥在上面。”

我呆呆地点了下头,踏上木制的楼梯,秋父的名字,叫秋孟。

二楼也是书库,只是在靠窗的位置,有一张书桌,四周的书架,围成四面墙壁,如同书墙一般,在阁楼里,开辟出一方空间,当做书房。

书房无门,只有一条,可供人出入的小道,大约两人宽,我站在小道外,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很犹豫。

这里没有门,不打声招呼就进的话,显得没有礼貌,很唐突,可不进的话,我心中着急。

站了能有三五分钟,里面伏案工作的秋父突然出声:“你是准备,站在那里给我当门神吗?”

我印象里的秋父一直是个不苟言笑,严厉威严的人,此时他说出这么句有些幽默的言辞,让我感觉有些怪异。

定了定心神,我抬起沉重的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带着一颗沉重的心,走进了这间别致的书房,就好像一个犯错的学生,去见严厉的老师一样,也像是一个偷东西的小贼,去见严正的法官一样。

书房里有两张桌子,一张上面有笔墨纸砚,镇纸,笔架,铺着毡布,镇纸下面压着宣纸,旁边有一只大瓷缸,里面闲散的差着几只卷轴。

而另一张书桌上面,电脑,键盘,鼠标,鼠标垫,打印机,旁边的碎纸机,等各种现代化的设备,将这两张桌子,放在一起一比,感觉甚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