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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月忽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脑袋,眼神清明:“想来是我糊涂了,还以为仍是住在这里呢……糊涂了……糊涂了……”颜月打着哈哈,转身就要离开。清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哦,看来你很怀念住在这里的日子。”

颜月背后一阵一阵的冷汗,汗颜道:“嗯嗯……是啊,此处灵气旺盛,加之最近道观外有些不太平,忽然觉得住在这里比较安全……安全……

清尘万年冰霜孤傲不可一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么说,你想搬回来……”

颜月心中一惊,抬眼瞧了瞧清尘,心中反反复复掂量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许久,终于悟了!清尘这个人,从她选厢房之时便与她不和。颜月虽看他不顺眼,却也不得不承认清尘这人,道法高深,同时又风度翩翩,绝色俊美,一袭道袍,仙风道骨,是一个足以让所有妙龄少女脸红心跳,罔顾他出家人身份的——臭道士!而这样一个男子,整日处在男人堆中,连一笔风流债也没有,无疑是他漫漫仙途中一记败笔,而她将自己的厢房让给了香薷姑娘,正是为他添上圆满一笔的大恩人!如今,这个恩人大有收回恩典的苗头,他自然十分的紧张且不愉快。

颜月想通了,呵呵笑着试图与他解释:“唔……不不不,你误会了,清尘道友放宽心,我虽没什么长处,却也晓得君子不夺人之美!左右不过一间屋子,我既然给了,难不成还反悔么……”颜月说着说着,却觉得清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甚至连那些冷淡和孤傲都一点一点爬上俊脸。

谈话的场面正要陷入僵局,从厢房内竟然又走出一人来,见到颜月时怔了一怔,疑惑道:“你怎么上这里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与颜月有着深厚友谊之一的范道士!

“我……”颜月语塞,见到清尘的一张脸阴沉无比,一时间没了思维,脱口而出道:“我是路过的,无心打扰你们……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范道士用一种十分单纯十分疑惑的眼神望了望颜月,挠一挠脑袋:“颜月,我不大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来得正好,男女授受不亲,能不能劳烦你帮香薷姑娘上药?”

上药?颜月惊了一惊,再望向一脸诚恳的范道士与脸色又冷又黑的清尘,心中霍然被凿了一个大洞一般,原先那些暧昧且美好的遐想一瞬间都无影无踪,只有一阵阵羞愧涌上心头——难道,真的是她太龌龊了么……

其实,事情十分简单,今早清尘准备去竹林后的山中采些草药,为香薷姑娘煎药,可香薷姑娘十分热情的欲一同前往,清尘欣然应允,谁料将将踏出了二人世界的第一步,香薷姑娘便十分不幸的崴了崴脚。

于是,这个美丽的幽会忽然间泡了汤。

之后,据范道士的描述,清尘带着一份十分不美丽的心情找到了他,范道士主管观内的药品与卫生,听闻此事,立马带上了药酒来与香薷姑娘上药。只是男女授受不亲,饶是范道士的技术再好,一旦静不下心来,手法上总归差了一道。

颜月用一种十分怜悯的目光瞧了瞧清尘,也是,连范道士都紧张了,他面对心爱的人,如何能够在毫不心猿意马的情况下安心为佳人上药呢。

颜月轻咳一声:“不如,让我来吧。”

范道士一喜,忙不迭的送上药酒:“如此,就劳烦姑娘了!”

颜月觉得,自己好歹是一个一千八百岁的狐仙,虽然在天界十分的没有地位,可放到人间,那不知是长了多少辈,此时此刻,面对着范道士的感恩连连,颜月忽然觉得自己有了做长辈的责任感,郑重的接过了药酒,向范道士与清尘宽慰道:“你们放心……咳……我的技术也是十分好的!”

清尘的脸堪比锅底,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范道士面露尴尬,亦茫茫借故离去。颜月看着清尘的背影,怜悯之心更甚,他不仅碰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如今却还要将心爱的人送到一个与他不对盘的人手上,这是十分残忍的!颜月握着药酒,转身进了厢房。

颜月甫一进屋,香薷姑娘还未来得及将脸上的红晕掩饰住,见到颜月,那双好看的眸子中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颜月挠着脑袋呵呵笑了笑,走过去为她上药:“香薷姑娘,今日起便由我来为你上药吧,你切记勿要走动使力,若有什么需要,吩咐道观中的道友便好了。”

香薷姑娘羞赧的低着头,生如蚊蝇:“旬……清尘道长……”

原来根本就是一出两情相悦的戏码,颜月顿时觉得有种知道了□□的欣喜感,可又按奈着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激动,咳了咳:“哦……清尘道友大致是位姑娘煎药去了。”颜月这一番话似乎正正的说到了香薷姑娘的心窝窝里,眼看着那张小脸刷的变红,颜月又有些感叹,世间情爱什么的,可真是个磨人的东西……

正上着药,清尘忽然出现,手里还提了个什么,待颜月瞧清楚了,竟然是那一日他们救下的那只小狸猫。此时,小狸猫耷拉着脑袋,小小的身子怏怏的被清尘提了进来,丢在颜月身边。

一个冷清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解决。”

“啊?”颜月和香薷不约而同的不明所以。清尘却不解释,一把将颜月拉了起来。想来当日救下的小狸猫是化作了人性的,此番,她的真身不过一个十岁孩童大小,头顶上两只耳朵同她一般怏怏的耷拉着,竟然是十分可爱讨喜的模样。

香薷姑娘似乎在收到妖怪追击以后,见到非人类都会十分惊恐害怕:“这……这是……”

颜月忙打圆场:“香薷姑娘你别害怕,这虽然是一只妖怪,确是一只善良的小狸猫,她不会害人的!”

小狸猫抬起头,望向颜月的小圆眼中充满了感激的泪花,却不知这是颜月自认为长辈为自己肩上强加的维护小辈的责任。颜月正欲与她叙旧几句,忽觉衣领一紧,她竟然被清尘从后面提起,声音一贯的冷清:“好好照顾香薷姑娘,待我回来时她若还未痊愈,你便回去吧。”

说完,转身离开,还将手中的颜月一并提走。

颜月虽然是一只已有一千九百多岁的狐仙,可晋升成仙以前,也不过是一只走兽,因此,她对山林并不陌生,甚至多了一丝丝的欣喜之感。从前她排行较小,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有兄长姊姊们相让,加之有五哥带着,有三姐撑腰,也曾是一带小霸王,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多了几分伤感,颜月觉得,自己长大了!

“这是什么?”清尘修长的手指挑走缠绕在颜月指尖的红薯藤,轻轻摩挲被她撕撇成的一条翠绿链子。

“你没见过?”颜月瞪大了眼睛瞧着清尘,在见到清尘十分诚恳地摇摇头以后,惊讶的目光中带上了丝丝怜悯。想他们天狐族,原本也只是人间的低等走兽,不读诗书,不识礼仪,更不晓得什么玩意好玩儿,那些儿时的玩意儿,最先是由他们的同类们周游人间带回来的,久而久之,一些人类的习俗习惯慢慢传入妖界,他们的生活方才丰富多彩起来。颜月觉得,自己作为一只历经了一千六百多年的狐仙,从前这些得趣的玩意儿不记得了情有可原,可清尘生于人间,长于人间,连这些小玩意儿都不晓得,他的童年该是多么的凄凉单调毫无色彩。

这样一番怜悯,让颜月对这个自己并不怎么待见的臭道士破天荒的慷慨了一回,她说:“看你如此喜欢,便送给你吧,不过你万不能拿这个送给姑娘……”她又有些得意,嘿嘿两声:“你看着挺好看,那是因为我手巧,做的精致!”话顿一顿,她的神色又多了几分认真,中肯道:“可是过不了多久就干枯了,送姑娘么,该是真金白银的好,如此方能体现你这一份恒久的情谊!”

清尘怔了怔,垂眼瞧了瞧绕在自己指尖的翠绿,听着身边这只小狐仙,唇角不经意的弯出一个弧度,将手伸到她面前:“送你。”

颜月的嘴角抽了抽,脸色渐渐臭起来:“这是我方才送你的!”

清尘一弯唇角,笑的春风和煦,抬手将手中的翠绿在她的发髻上绕了绕,剩下的一小截顺着发髻捶下来,摇摇摆摆,陪着颜月一张臭臭的小脸,远看便如同横亘在发髻上的一条青虫,十分相得益彰。

“诚然是你送与我的,可我是男子,用不到这些……”话到这里,他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况且你又不许我送给女子。”

颜月一听这话,立马变身为炸了毛的小狐狸,脸红脖子粗起来:“你说谁不是女子!你才不是女子!”。

清尘一脸的坦然:“我的确不是女子……至于你……”他上下大量她一番,最后真真是纯属无意的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胸部……

“你!”颜月出离愤怒,可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勇气直起腰杆挺起胸膛,原本一脸的愤怒也在倾刻间化作了难言的委屈,捂着胸蹲到了一颗大石头旁十分委屈的抓着地上的草。

清尘本意只是想表达,他用不着那东西,他又不许他送给旁的姑娘,那就只好送给她了,可是看着颜月郁闷的蹲在一边,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复杂,是那种见到她跳脚炸毛,会觉得有趣,还想再捉弄一番,可一瞧见她委屈生气的说不出话来,又忍不住有些……怜爱?

“喂……”清尘耐着性子走了过去,挨着她蹲下来,打量了她一眼。

颜月哼了一声,扭过脸去,并非她小气,只是事关女儿家的尊严问题,她觉得,是可以和天狐一族的尊严问题同日而语的!

清尘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那种感觉前所未有,仿佛是一只还未驯服的宠物,明明希望它能乖巧一些,却又对它这样一副傲娇的模样无法自拔。

“你……”清尘沉吟道。颜月倏地竖起耳朵,微不可察的朝他的方向靠了靠,他知道自己失言了?可为时已晚了!

“你们狐狸生气,都会皱成这样的一脸深深的褶子么……”清尘认真的问。

颜月瘪了瘪嘴,只觉得双目即将涌上泪花,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清尘是晚辈!是晚辈!她是万不能同一个肉体凡胎的晚辈计较的!忍!忍忍忍忍忍!可该死的清尘继续他的点睛之笔:“啊……更深了”

咣当!颜月一脑门嗑在了大石之上,她晕过去了。

和一个本就话不投机的,是十分容易摩擦出仇恨的火花的,此刻,颜月虎着脸,蹲在地上,双手在前面撑地,俨然一副火气上头的炸了毛的小狐狸模样。清尘隐了笑意,从背篓中取出一味草药,就着一块较为平摊的石头砸碎,将药汁涂在她红肿的额头上,颜月“嘶嘶”的要躲,清尘脸色一沉,将她拉扯过来:“蹲好!”

清尘对颜月实在算不得温柔,下手的力道一记比一记重,颜月起先还是死死咬着牙根,她觉得自己一个长辈,在晚辈面前龇牙咧嘴哭天抢地的喊疼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所以,她忍,她忍忍忍忍忍忍!清尘抬眼看她一眼,手下的力道又一加重,颜月“嗷呜”一声,眼泪哗哗的看着他:“你……你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清尘笑着收回手,将背篓中的药草收拾好,转身就往回走。颜月还是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呆呆的看着那个背影,修长清瘦的身形,一袭清爽的袍子,仙姿绰约,不知不觉的就要和记忆中那个青色的背影重合在一起,一点一点……就在她真的快要以为他就是那个人时,清尘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她一眼:“愣在那里做什么,回去了。”

颜月怔了怔,条件反射的“哦”了一声,乖乖地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提着裙子就要跟上去,可走了两步,她才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竟然同清尘一起出来采药?!她竟然被他气得撞了满头包!?她竟然没有在最佳时机爆发出来还如此乖顺的听从他的指挥?!

一位修仙途中的长辈自信满满为自己立下的威严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颜月觉得很受伤,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可没走多久,耷拉着的脑袋撞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皱着脸捂着自己的脑袋愤怒的抬头,清尘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微微抬眼,将她按在脑门上的手抓住,移开,赫然一个大包跳入眼帘,突出的话语竟带上了几丝温柔的嗔意:“山路颠簸,如你这般行路,待回到观中,脑袋上便不止这一个包了。”颜月猛然抬头,大大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是以某人这些都是拜他所赐!

耳边似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清尘就那样握着她的手,转过身就要迈步,颜月努力地挣开他:“放手放手,我自己会走!我们天狐从小便是山中长大,你……你是走不惯山路想拿我当拐杖么!”清尘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撇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脑袋上垂下来一路摇摇摆摆的红薯藤上,点点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真是不简单。如此,便走吧。”说完,牵着她迈步,却又似乎有意放慢了步伐。

颜月两颊绯红,从前她没读过书,不晓得诗书礼仪,可这一百多年,在师父的熏陶下,她也渐渐向一位诗人的情操迈进了,与清尘如此亲密装,实在是不应该,可她同时禁忌自己与他们而言,乃是修仙途中的一位长辈,既然是长辈,走路的时候牵着晚辈,是一种以示关怀的表现,如此安慰着自己,她渐渐平定了心中的狂乱,越发老神在在的任他牵着往前走,时不时的还会提点两句:“前面的路不太好走啊,你当心啊。”

回到千鹤观时,已近黄昏,道观的伙房中飘出了阵阵香味,颜月食指大动,提着裙子就要往伙房里冲,谁料后衣领子忽然被人提住,已经饱受饥饿之苦的颜月本性外露,“嗷嗷”的扑腾着,清尘就看她耍猴戏一般的挣扎着,也不曾有其他动作,待她扑腾累了,便将人放下,指了指背篓里的药材:“将这些草药一一放到院子里。你记得每日守着看一看,待干了便整了放到药房中。”

颜月很严肃的望着清尘:“可我不认得它们。”况且,这些事情本是他应当做的,为何又要赖给她?

清尘似乎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点头道:“既然如此,从明日开始你便来和我学学识药草……”他还伸手在颜月脑袋上的包上戳了戳:“唔……这应该不影响智力的……”

颜月正要狠狠回绝,清尘加了一句:“你每日借着与钱道士交好,偷吃了伙房的东西,我通通都替你记下了,照你这个吃法,很快便能整理成册了,届时我是不介意拿出来同大家一起欣赏欣赏的。”

“你胡说!”颜月瞪大眼睛,遇上清尘不冷不热的眼神,忽然又泄了气,垂头丧气一脸委屈:“不就几个馒头几把青菜的事么。”

清尘赞同道:“不错,不过就是一只天狐死皮赖脸的在道观中偷吃了些东西,即便你拍拍屁股走人,别人大致也只是知道你们天狐是好吃懒做的卑鄙之徒,也并不晓得是你做的,你大可放心!”

你……

颜月觉得,三界多年来为天狐一族建立的威信,即将在一本偷吃手册公诸于世之时轰然崩塌……

她……妥协了。

颜月在长乐宫做小弟子那会,因着心有牵挂,时时分心走神,许多事情总是做不好,即便如此,那时也是没几个师兄弟会严厉斥责她的,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她好歹也是一位一千九百多岁的狐仙,竟被一个凡夫俗子使唤来使唤去,隔三差五的还会被嫌弃上一回,若不是为了保住天狐一族的颜面,她早已经翻了脸!

自香薷姑娘脚受伤以后,清尘便提了先前那只小狸猫为她换药,可未曾料到香薷姑娘乃是一位自立自强的好姑娘,并未接受小狸猫的服侍,反倒是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后院,每日同她一起和清尘钻研医道。钻研医道也就罢了,颜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他们钻研医道是一人手握一卷医术侃侃而谈,并且从言谈上来看,香薷姑娘根本不需要再学习什么,她已经身份通晓医理了,清尘同她谈天说地时,常常面露惊叹之色,大有同道中人的感慨!可在瞧瞧自己,颜月有些悲哀,为何她每天不是对着闸刀切灵芝,就是对着簸箕晒药材?

若说要手握医书侃侃而谈,她并不怎么稀罕,只是时常看见同自己一起拿着灵芝用闸刀狠狠切开,亦或是甩大葱一般晒药材的小狸猫时,她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鄙视!

小狸猫唤作丁丁,她说是丁丁如生的丁丁,这样描述自己时,她脸上的自豪之色让人觉得十分可爱,颜月从不是一个掩饰心中喜爱的人,是以,对丁丁,她是十分照顾的,哪怕她觉得和丁丁一同干着粗活是一件十分鄙视她的地位的一件事情!

丁丁亦十分喜欢颜月,当中一大部分,也是因为颜月救过她。当日,颜月救了她,将她托付给了清尘,清尘只是让她自己回到山里,不要再轻易被妖道抓获。可是道行尚浅且单纯天真的丁丁并未遵循清尘的意思回到山中,反倒是一心一意的守在了千鹤观不远处的山林,她晓得清尘是不是便回到山中采药,便一心一意等着他,若遇到天色不好之时,清尘不会去山中,丁丁便会亲自将采好的药材与山中的野果一一包好悄悄送到道观。颜月喜欢丁丁,也不禁因为她的单纯善良,更因为她这份守候一个人的执着与傻气,让她倍感亲切。

是以,上一次香薷姑娘同清尘一起采药崴了脚,乃是丁丁的功劳,醋意大发的小狸猫丝毫不知悔改,最终却以照顾香薷姑娘为名赖进了道观。看着丁丁毫无畏惧的承认自己的所做作为,一脸的傲娇宛如一只小母鸡,颜月向她竖起了赞扬的大拇指。

那一方谈笑风生,这一方刀光剑影,丁丁一个用力,咔的一声,灵芝被斩成两段,这闸刀有些难使,这样一切自然有了些响声,打断了那一方的谈笑声,清尘循声望过来,丁丁哼的一声继续奋力胡乱切灵芝,颜月一个激灵,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手里的一把瓜子放回到袖子里,状似无意的清理了一下桌子。清尘放下书,走了过来,丁丁又哼了一声,可清尘直接经过丁丁走到了颜月身边,因为她坐的矮凳,他也便蹲了下来,悠悠道:“拿出来。”

颜月瞪了瞪眼,干笑道:“道友说什么,我不太明白呀……哈哈……”

清尘微微垂下眼帘,颜月也跟着往地上望了一望……这一地的瓜子壳……

“偷吃……”清尘咀嚼出两个字,颜月立马横过手打断他:“不必再说了!”她十分悲痛的抖了抖自己的袖子,一袖子的瓜子就噼里啪啦的全掉出来了。清尘满意的点点头,修长的手指又指了指:“还有呢……”

颜月顺着她的指向一路望到了自己的胸口,她的心中忽然一凉,嘴上却还理直气壮:“清尘你太放肆了!你……你无礼!”

清尘叹了一口气:“馒头。”他知道她喜欢吃喝,因着没有伙食费,常常都是偷着吃,他不过是想告诉她,大大方方的吃便好。

颜月身子一僵,却还要硬撑的一挺胸:“你……你胡说什么……什么馒头……我……我这里本就这样大的!”

清尘笑了笑,挑眉道:“你没睡醒么,我不过是要提醒你,藏食物也要找个好地方,你藏在这里,该如何偷吃?”

颜月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烧了起来,凶猛的愤怒中,又觉得阵阵委屈,清尘想着她是不是以为自己会没收食物,遂难得好气的将瓜子理成堆推向她,又拍拍她的头:“放心吧,我不要你的馒头……只是你放在这里真的不方便吃……”

“清尘!”颜月含了一包泪花花,双手捂胸:“你……你给我记住!”说完便气呼呼的走了。

清尘原本没有想到,见她这一副委屈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前几日在山中的情景,她也是这副气呼呼又十分羞愤的模样,清尘的唇角不经意弯起丝丝弧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小东西,当真那么在意那里的大小?她当真受了刺激?是不是踩到狐狸尾巴了?

他暗自想着,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执起书卷走回去,路过还在愤愤切着灵芝的小狸猫身旁,心情颇好的拍拍她的脑袋:“切的不错。”

气呼呼跑掉的颜月一口气跑回房中,原本塞在胸前的两只馒头已经因为她的颠簸而移了位,对着铜镜看起来更加奇怪,颜月悲哀的取出馒头,看着自己胸前忽然瘪下去的两团,忽然悲从中来,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沮丧的自言自语:“不行……太小了……”

悠闲地日子总是过得十分快,上午颜月受了气,快到晚饭时间,因她将藏在胸部的两只馒头带着怨气吃了个精光,是以此时还并不怎么觉得饿,倒是一个午睡睡到此时,眼皮子依旧是重到抬不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敲门,只好半睁半眯着眼睛摸索着去开门,刚一打开,迎面便扑来了一阵药香,颜月皱了皱眉头,抬手揉揉眼睛。

“你……睡到现在?”语气中带着询问,颜月一听到这个声音便浑身一颤,迅速的揉了揉眼睛,精神抖擞的回答:“怎么可能!我……我一个下午都在研究医书!”

清尘冷冷的看着她,语气有些不善:“这样啊……那随你吧。”说完便转身离开,颜月被他冷冷的眼神吓到了,清尘这个人,集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于一身,他那样的语气绝不是善罢甘休的模样,一定是因为他晓得自己在偷懒!可明明是他惹自己生气在先啊!

颜月虎着脸,一路尾随过去,她觉得关于之前偷吃而影响天狐族颜面的事情必须要和他好好谈一谈了!可跟着跟着,就渐渐发现不对了,他哪是朝自己房门走,这分明是香薷姑娘的房间!

登徒子!颜月呸了一口,看着清尘抬手敲了敲门,门立刻就开了,香薷姑娘笑靥如花的站在门口,连声请他进屋。

清尘啊清尘,分明一副按耐不住的猴急模样,还要强壮镇定,你何苦呢?

颜月十分的看不起他,摇着头正要离开时,脑子忽然一个激灵——他能拿偷吃的事情扯上天狐一族的颜面来要挟她,她又为何不可以拿他身为出家人却心有凡尘道貌岸然做把柄?

这是一个绝妙的点子!颜月露出坏坏的笑容,提着裙子溜到了房门外的窗户边,却发现门并未关上,躲在窗户边还能听见里面的动静,颜月暗暗感叹,不关门如何做坏事?不做坏事她如何抓把柄?颜月蹲在地上抖腿,正欲撤退,一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从院子中的一盆花后面钻出一颗小脑袋,贼溜溜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房间里面,颜月火眼金金,一眼便瞧出了这是丁丁伪装成的灰兔子。

丁丁这只灰兔子伪装的十分的没有技术含量,不知是从哪里蹿了出来,身上都是灰尘泥土,颜月觉得好笑,冲着她招了招手,丁丁见到颜月,眼珠子都大了,蹭蹭几下就跑了过来,谁料一不留神,哗啦啦的带动了一片的盆栽,一盆盆花苗稀里哗啦的被碰倒,顺理成章的惊动了房间中的一对璧人。颜月脖子一僵,本想转头就溜,可里面的人已经双双走出,与此同时,丁丁义无返顾的扎进了颜月的怀抱中,将脸死死埋住!

香薷姑娘正想说什么,目光却游移到院子中的盆栽。

“呀!花苗!”香薷姑娘蹙颦,心疼的看着歪歪倒倒的花苗,一盆一盆的扶起来,清尘抄着手倚在门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颜月:“你……跟踪我?

“胡说!我怎么会跟踪你!”颜月双目圆睁,矢口否认。清尘冷哼一声,目光移向了在颜月怀中瑟瑟发抖的灰兔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一头香薷姑娘已经开始泣泪:“这花苗前些日子便有枯萎之象,我本想着再栽种一些时日,兴许还能存活下来,可如今,到底还是折了苗子。”

香薷姑娘心地善良为人耐心,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见到将死的花苗都要泣泪一番,想来是个心肠极软之人,可现下,颜月越瞅着这个善良的香薷姑娘便越是不顺眼,没由来的还有阵阵烦躁,这种烦躁在她瞧见清尘双目含情的望着香薷姑娘时越发明显,她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丁丁:“一人做事一人当!左右是我放了兔子捣乱了姑娘你的花,我赔你就是了!”

香薷姑娘凄凄凉凉的望过来,看了看清尘,又看了看颜月,苦笑着摇摇头:“颜月姑娘言重了,香薷只是想着载种这些花苗。”她扬了扬手中的花苗:“这一盆本是打算送给姑娘的……”又看一看另一盆被毁的更惨的,目光中流露出极大的惋惜:“这一盆,是打算送给清尘道长的。”

清尘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盆栽,唇角微扬:“如此,便谢过姑娘美意了。”

颜月恨得牙痒痒,咬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在她怀中的丁丁快被她勒死了,拼命蹬着腿挣扎,颜月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丁丁,丁丁显然也被那一幕伤害了,别过脸埋在颜月的臂弯中变扭的扭来扭去。

颜月不想打扰他们,转身悄悄离开了。

丁丁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吊床,就拴在了后院的两颗大树之间,在上头悠哉悠哉的窝了一个上午,直到颜月黑着脸端着簸箕的药材走到后院来,这才将她驱赶下来。丁丁懒懒的打一个呵欠,忽然瞪大了眼睛,蹭到颜月面前:“你的脸怎的红了?”然后就要伸出小爪子来探一探,颜月避瘟疫一般的闪开了,丁丁因为她的闪躲显得有些受伤,委屈的将手伸回来,蹭蹭的跑到自己的小吊床旁扯了扯:“小七姐姐,你是不是累病了?你来这里休息,我去请清尘哥哥来。”

颜月娇躯一震,在丁丁正要撒欢的跑掉以前将她逮住捂住了嘴,兴许是因着用力过度,丁丁扑腾着四肢,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清尘拿着药材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幅情景,又瞟了瞟神情不大自然的某人,弯了弯唇角。

丁丁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睁大了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清尘,颜月眼下心虚的很,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注意,让丁丁给逃开了,只见丁丁如兔子一般蹦到清尘身边,指着颜月嚷嚷:“姐姐的脸红的厉害,准是害了什么病!”她还想再说,颜月已经激动得扬起手,丁丁见机开溜,而颜月扬起的手被清尘顺势捏住了手腕,他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处,颜月确如碰到滚开的水一般猛然缩回了手。

清尘不与她多做纠缠,收回手,道:“你先前的确受过伤,不过那伤没什么大碍,可若是现在身上有什么疼痛,记得与我说。”

清尘依旧是以往淡淡的语气,可这话在颜月耳中听来,就又与以往不一样了。匆匆忙忙点点头,低着头就要走。

“先前的蜜水,味道可还好?”清尘低头弄着药材,漫不经心问道。颜月步子一顿,心跳却更加迅猛,她不安的将手放在心口,强装镇定道:“唔……味道不错,可比起那元洲岛上的蜜水,到底还是差了些,我……你大概不晓得,我……我从小便喝惯了那里的蜜水,别的……别的便不怎么喝的惯了!”

清尘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恰好颜月心中虚虚实实的,也转过头来瞟他,如此,便十分巧合的四目相对了,可一个是坦荡悠然,一个却是紧张不安,视线相撞时,颜月本能的收回目光,干笑两声。

清尘回过头继续摆弄药材,话语中却带上笑意:“喝不惯便喝不惯了,你脸红个什么。”

“谁……谁脸红了!我……我的脸色本就是这样的!不与你多说了!我……我忙得很!”颜月大囧,无奈之下正要逃之夭夭,右手又一次不期然的被抓住。

“有……有话好好说!别……别动手动脚的!”颜月险些炸毛,拍拍他的手,清尘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略微尴尬的轻咳两声:“我有些事要问你。”

颜月只觉得此时此刻十分之难熬,她宁愿去受几道天火!她如今越来越觉得自己与清尘的相处方式以及相处时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而这种诡异又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内心隐隐有种既期又抗拒的矛盾,有时候又仿佛置身于五彩泡泡中一般虚虚实实分不清。这对她一颗还未历经人世百态,尚显年轻的狐狸心来说,实在是一件难以捉摸的事情。

“你与尧旭是什么关系?为何……你那么紧张他?”清尘问这话时,眼神略有些向别处扫。而这个问题却让颜月变得不那么紧张。她皱皱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清尘冷冷瞟她一眼:“尧旭是我救回来的,我便有这个必要保证他的安全,可你……”清尘上下扫了扫她:“我想,对任何一个凡人来讲,被狐狸精缠上,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颜月双目圆睁,食指再多用力几分就戳上他的脸了,可清尘愣是岿然不动,反倒是十分享受看她炸毛的样子一般,坦然的看着她。

颜月心中原先氤氲出的五彩泡泡在一瞬间砰砰砰全碎了。

“我……我怎么可能会缠上他!”

“那就好。”

清尘瞟了瞟气呼呼的走掉的某人,第一次陷入了纠结当中——难道蜜水真的不合她的胃口?

那一头刚刚甩掉清尘,还未走两步,迎面赶上来的,正是尧旭。颜月忽然觉得,自己的头有些隐隐作痛。尧旭一脸期待的走过来,俊朗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期待,却又恪守着礼仪,硬是刹住了冲过来的脚步,作了一揖:“颜姑娘,昨日你同在下说的话,可还当真?”

颜月怔了怔,在尧旭的殷切目光下终于想起来自己与他说过些什么,虚抹了一把汗,诺诺点头。尧旭的眼睛更亮了,上前一步:“那我何时能见他!”尧旭似乎太激动了,这一步跨的有点大。颜月猝不及防,险些与他撞上。身后一双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颜月整个人跌进清尘怀中。

清尘不太友善的看着尧旭:“见谁?”

尧旭也收起了一脸的殷切笑容,一脸正色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清尘弯一弯唇角,将怀中的人紧了紧:“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尧旭目光复杂的看了看两个人,目光落在颜月脸上时不禁怔了怔:“颜姑娘你的脸……”

颜月已经不是脸红了,她已经快熟了。

粉嫩的荷花开满了半个荷塘,颜月坐在荷塘边,荡着两只脚踢着荷塘中的水,清尘坐在一边凉亭中的石桌上,饶有情趣的煮了一壶茶,慢悠悠的嘬饮。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你师兄的幸福?”清尘做下定论。

颜月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纰漏,也就承认了:“你……虽然我师兄与尧旭都为男子,可男子相爱,也不是什么不容于世的事情。不过是你们凡人目光短浅。”

清尘饮了一口茶,低笑两声:“恩,你说的没错。”

颜月惊讶不已,望着清尘:“你赞同我?”

清尘十分诚恳的点头:“恩,赞同。”

颜月嘿嘿笑了两声:“真难得,这是你第一回赞同我。”

“开心吗?”清尘眼角都带上了笑意,转着手中的茶杯看着坐在荷塘边玩水的小东西。

“开心!”

“好,以后都依你。”

原先好不容易消散一些的不自在因为清尘的一句暧昧不明的温柔瞬间暴涨起来,颜月身子一僵,将水里的双脚收了回来,窸窸窣窣的整理着裤脚,又强壮镇定的穿好鞋走到凉亭,一屁股坐在清尘对面,目光不可谓不严肃!

“我觉得,在解决师兄的问题之前,我们有些问题,肯能要先解决一下!”颜月的语气十分沉重,清尘却笑意渐浓:“哦,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

颜月讶然抬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写满了不认同:“怎么没有!当然有!而且很重要!”

这样的紧张感让清尘十分满意,他难得耐下心来,冲她微微一笑,温柔引导:“或者,你应该说出来。这样,我会更明白。”

颜月很赞同的点点头,右手抵着下巴细细思索。清尘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开始莫名的无限美好起来——

若是以后每日都能见到她这般可爱的样子,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她最近似乎极易脸红,每次脸红的时候连带着脾气都急躁起来,真是一只炸毛的小狐狸……

明明是想好好呵护,好好照顾,可每次一见到她,总是剑拔弩张,唔,这个必须改善!

清尘已经想了很多很多,颜月的思绪却还在停滞不前。

清尘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杯子与石桌发出轻声的响动。颜月回过神来,对上的,就是清尘的一双从未有过的温柔双眸,灿若辰星,颜月怔怔的看了好一会。

这双眼睛……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阿嚏!”一个不大美好的声音划破了这一刻的宁静,颜月循声望去,只见丁丁半个身子在水里,半个身子搭着荷塘边,头上顶着一片大荷叶,此刻正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却为时已晚。

她心虚的摇一摇小爪子:“啊……今日的天气真是好,我……我是来游水的……游水的……”

清尘笑着摇摇头,颜月已经起身走过去将她一把抓起来,丁丁扭着手指跟在后面,颜月施了清洁术,为她弄干了以上,又将热茶倒了一杯给她喝:“即便天气再怎么热,你这样泡在水里,还是会着凉!你这样大的人了,做事怎的一点脑子都不动?”

丁丁撅着嘴低头不说话,清尘品着茶,不禁开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娘亲。”

丁丁低头笑起来,颜月却犹如吃了苍蝇一般:“我有这么老?”

清尘摇摇头:“怎么你们女子,无论人神妖,都这么在意这些的吗?”

“你们天狐,都这么贪生怕死吗?”

迎合着清尘的话,一个埋藏在记忆里很久的声音遥遥响起……

分明不是他,可为什么对着清尘,她总会想起他?

“你怎么了?”清尘似乎看出了颜月的不对劲,皱眉问道。

颜月呆呆的看着清尘,仿佛陷入了一些不大美好的回忆,清尘伸手在她眼前扫了扫,颜月如梦初醒,那两个字便不经意的从口中溢出:“帝君?”

清尘的脸在一瞬间冻结成冰,可颜月还是恍恍惚惚的,视若无睹清尘的异样,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那个跟了她千百年,一场醉酒后却不翼而飞的镯子,那棵她模模糊糊中刨掉的树,还有那个午夜梦回中无线绝望的黑洞中隐隐约约浮现的身影,接二连三的回忆让颜月措手不及。

颜月握着双拳,起身离开。丁丁一脸错愕,急忙跟了上去。

颜月直冲冲的跑到厨房,还在厨房忙活的钱道士正咧开嘴要冲她笑一笑,那笑容就僵在了唇角。颜月冲到放着酒的地方——这还是先前被清尘没收来的,自从答应清尘戒酒,颜月就真的没有再怎么醉过酒。她几乎是想都不想的捞起一坛,揭了盖子就往嘴里灌。

涌出的酒液浇在了颜月的脸上,沁湿了衣裳,她心中便只剩下痛快,可刚喝了一口,她便悉数吐了出来!这哪里是酒,分明是水!颜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干的,正要去找他的麻烦,那人已经自觉地出现了。

“把酒给我!”

清尘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可看着颜月这幅模样,只能抑制自己:“你答应过我,往后滴酒不沾。”

丁丁在一旁看得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扯扯颜月:“姐姐,道长不许你喝酒是为你好,伤身啊……”

颜月几乎是立刻甩开了丁丁,丁丁吓得眼睛都红了,瑟瑟缩缩的躲到清尘背后,清尘也怒了:“你拿丁丁生什么气,你这模样究竟是谁惯得!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酩酊大醉!成何体统!今日这酒,你想都不要想!”

颜月气得不轻,却不想这样清醒着与他纠缠,转身就要走!她快,清尘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她,冲身后的人吼道:“全都出去!”

一厨房的几个道友目瞪口呆,丁丁最为机灵,红着眼睛将大家都带了出去,还十分懂事的关上门。

清尘看了看管好的门,这才看回颜月,隐忍道:“刚才我若是不抓着你,你是不是又要离开?颜月,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到底知不知道还有很多人牵挂你!?你凭什么仗着自己的性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颜月奋力挣扎,叫道:“我去哪里都与你没有关系!你放开!放开……唔……”

颜月的声音被堵住了,清尘双臂如铁的将她禁锢在怀中,明明想象很久却又不敢承认的一个吻终于成了现实。清尘的吻带着强烈的怒意,这怒意改过了颜月的激动,让她在一瞬间呆若木鸡,只能任清尘予取予求……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直到清尘觉得怀中的人快要没了气息,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可没料到,一直安安静静的颜月已经是满脸泪痕,被放开后紧锣密鼓的开始抽抽搭搭的小声啜泣,清尘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再抱住她,却被一把推开。

颜月抹着眼泪,狠狠地擦了擦嘴巴:“你……你就知道欺负我!只会都欺负我……欺负我!”

清尘想要上前一步,颜月条件反射的后退一大步,这对清尘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刺激,他索性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扯到怀里,拉到一旁的角落坐下来,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忘记将她圈在怀中。

看着颜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清尘又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分了?太急于求成了?

这样一想,他的心又软下来,扯着自己的袖子为她擦擦眼泪,难得一次低声下气道:“好了,这次是我不对。”

颜月不管不顾的哭,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清尘忍得青筋都快爆开,忍无可忍之际,他起身从橱柜的顶上摸出一只小小的酒壶,从过来坐下,依旧是先将她拉到怀里,这才将小酒壶递给她:“实在想喝,也只能喝这一些。”

颜月肿着两只眼睛将他望着,吸吸鼻子,伸手拿过这寒碜的一小壶酒,揭开盖子,酒香四溢。颜月皱皱眉,不解的望向清尘。

清尘无奈的叹了叹,伸手帮她拧干净鼻涕,又擦了擦眼泪:“你的酒虽是好酒,却太过刚烈,这酒是我自己酿的,是你喜欢的浓酒,却不似那般火烧火燎的伤身。”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继而道:“应该会比蜜水要合你的胃口一些。”

颜月小尝一口,果然要香醇许多,味道更似果酒,带着若有似无的甜,酒香过后,便是阵阵的迷蒙,仿佛一瞬间醉了一般,又似罂粟一般,喝下第一口,忍不住再喝第二口,酒香溢满周身,迷蒙之感比醉生梦死更让人痛快。颜月还想喝第二口,酒壶却被清尘接了过去,也喝了一口。

颜月冲着他傻傻一笑,重新接过来猛灌一口,清尘措手不及,心中已经不是滋味到了极点!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这只小狐狸这样豁出命的买醉?

“你……心中可有人?”清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惊。直到现在,他再没有经验,也到底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意。总是记挂着她,恨她说走就走不将他的担心牵挂放在心上,却又对她的装小扮乖糊里糊涂无可奈何。想要好好管教,却在她真的要闯祸的私心想一手将她呵护好,任她胡作非为,哪怕杀人放火他也要一直宠溺着。他,好像喜欢上她了。

原本以为她傻里傻气,就算有了同样的心思,只怕也没办法自己想明白,可原来……他还是太低估她了!

颜月歪歪脑袋,似乎在很用力的想着什么,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说帝君吗?”然后立马做出嘤嘤哭泣的模样,双手捂着脸:“我讨厌帝君,最讨厌最讨厌帝君!”清尘撇过头,黑着脸几次深呼吸,转过头来将她拉扯过来:“醒醒!”

颜月抬起头,刚刚擦干净的小脸上转瞬又是一脸的鼻涕眼泪,清尘此刻已经悔青了肠子,他为何要问她这样的问题?看着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活该他难受!

门口传来轻轻地叩门声,清尘应了一声,很快,丁丁的小脑袋就伸了进来,见到两人坐在一边,她先是一愣,随即嘻嘻笑起来:“清尘哥哥,钱道士说,你们要再不出来,今晚的晚饭就赶不及做出来了。”

清尘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将在地上烂成了泥的醉狐狸拎了起来,背在背上,一步步走出厨房。

不知是不是方才的动静太大,此刻,厨房外头围了不少人,香薷姑娘一脸伤神的看着背着颜月的清尘,眼睛红红的,清尘无暇顾及到这边,将颜月一路背出了千鹤观,顺着幽幽的小路一路走到了树林里。

林子里没有成形的路,冗杂的草地上偶尔夹杂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清尘找了一个看着不错的大树,就着林中的虫鸣鸟叫,将颜月搂在怀里,就那样倚在树下,给醉狐狸醒酒。

清尘的手艺果然是不同凡响,颜月总共才喝了两口,也就是喝的大了些,急了些,这时候已经是晕晕乎乎的,歪着脑袋倒在清尘怀里,傻里傻气的转悠着脑袋,清尘本想继续刚才还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可是看着怀里的人脸颊通红,双眼迷蒙,忽然就不想再去继续这个问题。

颜月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也未曾料到清尘的酿酒功夫已经这般出神入化,迷糊中,似乎有一只手用着恰好的力道为自己按揉着太阳穴,时而有微风拂过,缓解了浑身的燥热,颜月竟生出几分困意来,在背后的软乎乎的靠垫中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心安理得的打起盹来。

“分明是不能喝酒,活该现在难受。”头顶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责备,可颜月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心中只有阵阵暖意,她闭着眼睛,嘿嘿一笑,搅着大舌头道:“你……你懂什么,只有……只有我们这般成年的狐狸,我们成年的……才晓得个中滋味……师父说,这叫成长!”

“你师父也教你喝的这般酩酊大醉然后酣睡一场?”语气带上了无奈的笑意。

颜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从前……从前我也不晓得,可后来……后来我晓得了,却又觉得……还不如不晓得……”

“这么喜欢他?”清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来,可是这个问题就仿佛是在心上的一只蚂蚁,让他心痒难当,无法忽视,明明知道答案会让自己失望,可不知为何,莫名的想要知道!

颜月闭着眼,原本还在摇头晃脑的喃喃自语,忽然就安静起来,清尘低头看她,就见到她可怜兮兮的噘起了嘴,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泛着红晕,半晌,才委委屈屈的道出一句:“我不配喜欢他……我配不上他……哥哥姐姐这么说,讨人厌的篱洛这么说……师父……师父是支持我的……可是……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配不上他……”

清尘只觉得,在这一瞬间,心上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的撞击了一番,有些难以喘息,甚至有些怒意,如此异样的难受,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疼。

他再不问什么,也不顾她喃喃自语,而是将她往怀里紧了紧,微风拂过时,他为她挑开散乱在脸上的发丝,将自己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舒服了。”

颜月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扭了扭身子,呼呼的睡着了。

有时候,颜苏会想,如果颜月这一觉睡了没有醒过来,一切可能就不会发展成之后模样,故事就到这里结束,未尝不是一个美好的结局,而他,也不会失去唯一的,也是重要的姐姐,直至流浪与山野,被人追杀猎捕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