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慕清娆忽然朝着苍缪直直跪下，语气坚定：“请圣尊允许清娆进入苍虞，成为苍虞弟子。”

苍缪垂眼看着她，良久，方才道：“你先起来。”

慕清娆神色不改，冷然的语调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执着：“清娆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苍缪沉默片刻，忽然道：“让你成为苍虞弟子，并非不可能，但是在此之前，你需得回答本尊一个问题。”

慕清娆望向苍缪：“圣尊请说。”

苍缪收回目光望向一池荷花，负着手走了几步，道：“生出杀死幻影的念头以前，你在想什么？”

杀死幻影以前，她在想什么！？

慕清娆微微垂眼，没有说话。

幻影之中的一切，当真是如梦如幻。置身其中，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真实而又残忍的梦。梦中的种种情绪，即便如今醒来了，走出了，只要不上眼，都能清楚明了的感受到……

苍缪见她不答，继而道：“所有人都以为，得仙缘者，必先开启灵识，方能得道。却并不知道，即便已经拥有元灵，也并不一定是仙途漫漫。”

慕清娆没有插嘴，安静的听着苍缪继续说。

苍缪：“开启灵识，只是三魂六魄在轮回上的超脱。往后的路，是正是邪，并没有人能预测。噬灵魔境，乃是由人心魔幻化而成，真正意义上从噬灵魔境中走出来的人，是从中超脱出来的。他们看清了什么是实，什么是虚。由此开启灵识。而你……”他的目光落在慕清娆身上，继续道：“你非但没能从中超脱，反而是在当时那一刻，彻彻底底的陷入了魔境之中，本尊说得对吗？”

慕清娆垂着眼，没有说话。

苍缪也不逼问她，继续道：“你并没有悟出什么，意识更是不清明。噬灵魔唤出的是你的悔意，让你深陷在无尽的悔恨之中，以至于意识崩溃，被它所吞噬。可是不仅仅是噬灵魔，连本尊也没有想到，在你无尽的悔意之后，还有一股恨意。那段最令你伤心的往事中，你恨了许多人，但是最恨的那一个，却是你自己……”

慕清娆身子微微一僵，望向苍缪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讶然。

这个男人，分明从未涉足过那个幻境，可是这么多人中，只有他一个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深陷其中，却并没有在无尽的悔意中崩溃，而是以悔意之后的恨意杀了你恨的人。”苍缪做出了最后的结论，目光终于变得幽深：“原本，陷入井中之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超脱出来借以开启灵识才是正道，而你并非如此。在魔境中杀死灵魔超脱，算是一种方法，但却莫名的开启了灵识这一点，本尊并没有想通。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大致是因为你有这个机缘。”

苍缪的意思，是她使用了错误的方法，却得到了一个正确的结果？

慕清娆垂着眼，不再发话。苍缪说了这么多，也并没有真正的有一个表态，慕清娆大致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表态。

苍缪见到少女沉默，忽然觉得这个少女和普通的同龄人有些不同。她不问也不为自己辩解，方才想要进入苍虞的那股劲也不再显现，一时间，苍缪有些看不懂她的态度。

苍缪：“本尊的话，你可明白？”

慕清娆的眼睫颤了颤，抬起了眼。

“圣尊的意思是，清娆并未真正意义上的克制住自己的心魔，即便是斩杀了噬灵魔，也是深陷其中的因果，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超脱。圣尊并不放心清娆，认为清娆在往后的日子里，会因为心魔所困而落入邪门歪道，清娆没有说错吧？”

这大概是她醒过来后说出的最长的一串话，却是逻辑分明思维清晰，也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苍缪点头：“不错。所以，本尊认为，你尚且还是留在这里，往后的日子，做一个平凡人即可。你尚且年轻，修行的路却是枯燥而乏味，你是在没有必要……”

“圣尊真的愿意尊重清娆的意思吗？”慕清娆打断了苍缪的话。

“对于清娆来说，真正想过新的生活，离开才是正道。如果圣尊执意不肯收下清娆，清娆也只能自己离开，往后天大地大，处处是家。”

苍缪终于蹙眉：“你……”

这是，一直守在外头的云清进来禀报。

原来，是皇帝差人来询问一声，之前因为意外被打断的甄选，是否还能继续进行。慕三小姐开启灵识的确是可喜可贺之事，但这恰恰说明，大缙朝中兴许还有不少贵族子弟也有这样的慧根！

所以，皇帝希望的是再开启一场甄选。

苍缪的目光变得漠然。也是，这么多年来，他是并不理会门中这些事情的。有不少新入门的弟子，大概到现在都不曾真正意义上见过这位圣尊，即便是入门拜会时，也是隔得远远地，脑袋伏的低低的。

“你们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还不够久吗？叫你们下山是让你们来这里炫耀扬威的么？还是说这种受人朝拜的感觉你们觉得不错？想要留在这里，本尊就成全你们。”苍缪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清娆，丢下一句话。

“你想要怎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若是不怕他朝修行一朝丧，你便自己抉择。”

慕清娆看着苍缪离开的背影，眼神中的坚定加重了几分。

云清等人自然是要去回绝皇帝。须知修行一事也是讲究一个机缘。就好比慕清娆分明深陷魔境沉沦其中，最终竟然能完好无损的出来且开启灵识，这是机缘，而因为她破开了结界，斩杀了噬灵魔，使得甄选的工具被毁，也只能说明是其他人与这一次的机会无缘。勉强再开一个考试，也只是徒劳，况且苍缪圣尊并不希望他们在这里多耽误时间，所以若是真的想要拜入苍虞，只能等三年以后了。

和云清在殿外道别，也被告知了离开的时间，慕清娆回到了武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