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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期待那个答案。潘莲生更是借着酒意,一把抱住钟馗的胳膊,撒着娇道:“钟老天师,您就告诉我们吧。吃饭前,您说是时候把吴象叫醒了,怎么叫也没有下文了。就算叫醒了,他下次再犯可怎么办?这里可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老天师,我们得知其根源,方可对症下药啊!”

潘莲生本是略带沙哑的烟嗓,撒起娇来尾音拖得绵长,声音里更有一种说不清的沙甜,像白夜这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招架不住,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可钟馗是谁?他有千年道行,早就清心寡欲五蕴皆空,更何况他现在寄居在陶棠的身体里,更加不设男女之防,只觉得有些别扭。于是伸出手,把潘莲生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指掰开了,一本正经地道:“一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吴象的身世确实有异于常人。你们好奇,老夫能理解,怕那小子,也早已对自己的身世心生疑窦。莫要急,等那小子醒了,老夫便开诚布公,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么神神秘秘,难道他是你的私生子?”无论如何也得不到最终答案,潘莲生气得翻了个白眼。

“还真说不准。”白夜也跟着附和。

但他们这些不痛不痒的激将法,对早已在千年时光里修炼得皮糙肉厚的钟馗来到,不过只是蚊子咬一口。他拍了拍潘莲生的肩膀,沉声道:“但是有件事莲生丫头说得不错,确实是要对症下药。”

钟馗寄居在陶棠的身体里,陶棠无论是体格上还是气场上,都比潘莲生逊色很多,所以这个拍肩膀的动作,看起来尤为滑稽可笑。但白夜和潘莲生的表情却在一瞬之间凝重起来,俩人都是聪明人,从钟馗说话的语调里就能得知,先头说的不过是个引子,后面的方才至关重要。

“谭宗明单独请我的前往,是想和刘劲松刘大队长见上一面。”钟馗没头没尾地道,连前因后果都节省了。

白夜接过话头:“他想接过刘劲松的棒子,跟我们合作?”

人与人相处得久了,就会形成一种特定的默契,知微见著。无需枉废口舌,也能清楚对方真正要表达的是什么。

钟馗微一颔首。

白夜沉吟了片刻:“双拳难敌四掌,狱海崇生这滩浑水深不见底,我们是需要强而圾力的后盾的。”

“所以,你下了谭宗明的车,就说要尽快把吴象叫醒,是因为这个?”向来对刘劲松心有敬畏的潘莲生一点就透,皱起两条秀丽的眉毛,担忧地道:“但是刘大队长的魂魄丢了,怕不是那么好早。”

白夜削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再做声。对于此事,他不想拿当时情况混乱无暇顾及做借口。过错就是过错,他的过错就是自以为是。想当然的认为哪怕当时情况再混乱,撤离的时候再突然,刘劲松的魂体也应当会紧随他们左右,不会跑丢。

眼尖的潘莲生从缄默不语的钟馗脸上那抹淡淡的高深莫测的微笑里看出了端倪,登时有些气恼,扁嘴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老鬼,便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伸手去倒自从她入席后,就只有她一个人动过的那坛酒。

清冽的酒淅淅沥沥地注入白瓷碗子,倒了满满的一碗,却让钟馗端了去,仰头痛饮,悉数灌下。潘莲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钟馗却浑不在意,把一饮而尽的酒碗随手放在桌子上,沉吟着道:“吴象之所以沉睡不醒,是因为被强自异化的时候被伤及了元神,想叫醒倒也不难……”

“不难?时至今日你才说不难?钟馗,钟老天师,你当我们的心都是铁打的铜铸的,不是着急不会疼的吗?”潘莲生登时火冒三丈,满腔的责备喷薄而出。当日在六十四号别墅里吴象狂躁异化时如此,如今又是如此。她就最见不得钟馗这幅德性,她真是有点搞不懂,既然你气定神闲,你胸有成竹,为何不能透露二三呢,以宽人心呢?

潘莲生不明所以,白夜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他却选择缄默不语。他是拿钟馗当成并肩作战肝胆相照的战友的,如果钟馗也拿他当个小友的话,那么,朋友之间,是应该付出对等的信任的,他愿意将这份信任拱手奉上。所以,他说与不说,都自有道理,他只需要等待便是。

有如炮仗一般把话都炸出去的潘莲生心里头不是不后怕的。妈耶,她把大名鼎鼎的驱魔天师给骂了,不会遭天打雷劈吧!潘莲生心里如是想,手心也跟着生出一层冷汗,连带着直勾勾瞪着钟馗的眼睛也露出一点怯来。左躲右闪,游移不定。

好在多少年都没有被人骂过的钟老天师并没有发现,反倒被潘莲生那双愤怒的眼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装逼过头了。钟馗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正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却被白夜抢了先。

“过犹不及,事缓则圆。就像钟天师刚刚所说的那样,吴象的元神受损,如果贸然给他一记猛药,只怕会适得其反。”

“这确实是其中的原因之一。”钟馗微一颔首,刚刚白夜这番话替他解围的成分居多,却也正好道出了各中缘由。这个面若冰霜的小辈,极智近妖不亚于吴象啊。

“那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呢?”白夜毫不转变抹角,直截了当地问。

“另外一个原因是,要叫醒吴象,还需要一味药引子。”

“药引子?”潘莲生哑声道,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

这回钟馗没有卖关子,只是有些唏嘘感慨:“对,药引子。其实那东西并不金贵,不过是九华山化成寺大雄宝殿里的一两香灰。只是九华山离此地路途遥远,老夫行走江湖多有不便,你与白夜又身受重伤,总是需要时间休养生息的,不急于这一天两天。”说到这,钟馗顿了顿,低眉去看气呼呼坐在椅子上的潘莲生,同时放缓了语调,“但是,潘丫头说的也没有错。个中缘由,老夫应当提前说与二位听,以免大家不明所以,着急上火,这回是老夫错了!”

圣人总是一日三省吾身,只有庸人才枉自称大。潘莲生目瞪口呆,原来高阁之上受人供奉的赐福镇宅圣君的内里,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糙,也不像他的名号那样,让人遥不可及。潘莲生此时此刻才觉得,这段日子以来,和他们喝酒吃肉打怪善的驱魔天师,真真正正的成了他们中间的一份子。霎时间萦心头眼底的酸意便涌了上来,怎么也挥之不去。她只得伸出手在眼睛上狠狠地揉了几下,又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缓过来。抬起头,朝钟馗露出一个带着抱歉意味的微笑。

钟馗也毫不吝啬的回以微笑,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先洗隔阂,烟消云散。

沟通啊,始终是让两颗心贴近的最重要的渠道。

当日去九华山的航班机票全部售罄,最近的一班是明天早上七点半的那趟,而且所剩不多。白夜捏紧了手机,利落地抢下一张飞机示,不假思索地填上自己的身份信息。

“怎么就买一张?”潘莲生见白夜并不问自己要身份信息,不由得有些疑惑。

“我一个人去就好。”白夜付完款,把手机收回口袋,看向疑惑不解的潘莲生,解释道:“狱海崇生的人还会卷土重来的,六十四号别墅的号明显就是他们为吴象做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请君入瓮。他们刚让吴象露出了原型,不会肯善罢甘休的。吴象昏迷不醒,钟天师又功体受损实力不济,家里肯定要留下人,不然还不叫他们一锅端了?”

突然,屋里的光线变得异常幽暗。与此同时,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乍然而起,令人毛骨悚然。整间屋子的温度似是在一瞬之间下降了十几二十度,让人觉得阴冷异常。

“呜啊——”

紧接着,一道有如从地底钻出来的声音钻进白夜、潘莲生以及钟馗的耳朵,三人皆是面色凝重如临大敌。潘莲生不假思索地默念诀咒,召出小青。小青亦是其疾如风,从潘莲生的手腕之间飞出,于半空之间,幻化出一个巨大的蛇影,龇牙咧嘴,亮出獠牙长信,俨然已进入戒备状态,丝毫不敢懈怠。

就此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轻飘飘地一句,刺骨寒凉。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