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日里，即便连身为省重点大学的第一师范也人迹罕至，当然，更多的缘故大概是最近这所学校连日来的几宗杀人案件。孙衡这次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停车位，停好车之后，拖着肥胖的身躯踏入了热浪之中。

曾经的校长办公室连续出了两次大事，上一任校长不知何故死于自己的办公室，很快之后又发生第一师范的学生差点死在那间办公室，就算胡延平再不信邪，也不敢在那间办公室了。如今的校长，可没有之前那般好的位置，和其他一些学校的领导办公室挨在一起，很明显，胡延平觉得如今的第一师范可不怎么太平，孙衡走向如今的校长办公室时，也很了然。

不长的几步路也让孙衡出了一身汗，走进办公室的那一瞬间，空调的冷气让这个燥热的夏天给人带来的躁意也变得平缓了不少。

胡延平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小孙啊，这么热的天气还大老远跑过来，实在是辛苦你了。”他笑呵呵的迎接到门口，再次让孙衡感慨前后两任校长的巨大差别。

“这是工作，再辛苦也得干不是？”孙衡跟着胡延平走进办公室，在他的对面落座。

胡延平从桌上拿起中华，抽出一根递给孙衡，随后将烟摆在孙衡的身前，叹气道：“最近学校里也确实不太平，可是辛苦小孙你了。昨天那学生，也实在是多亏了吴象，不然又是一桩命案哪……”胡延平的脸上泛起了愁容，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刚刚上任的他，就连续出了两件大事，这还得了？所以他主动提起这件事，也是希望能够赶快查出凶手，否则的话，只怕他这个校长也坐不了多久。

孙衡需要的正是胡延平的这种态度，有他的配合，可以了解更多的信息。他把刚刚接过的烟点上，吸了一口，虽然牌子确实不错，然而这口感着实没有金桥来的烈。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吴象待的太久，以至于也染上了吴象的毛病。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后脸上变得严肃起来。

“胡校长，我这次过来正是为了这件事。今天得到可靠线索，最近这几起案子都与一个人有关。”

胡延平听到这里，眼睛顿时明亮了些许，他立刻站起来问道：“找到嫌疑人了？”

孙衡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他马上回答道：“嫌疑人还没找到，但是有一个人应该与这几件案子关系重大。”

这次，他也不再停顿，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翻开相册，点开那张来之前拍好的黑白照片，一边把手机递给胡延平，一边问道：“不知道胡校长对这个女人有没有印象？”

按照吴象与孙衡的推测，这个女人应该是与李援朝有很大关系的，然而李援朝那里却并不好突破，而胡延平这些人都是与李援朝共事多年，想必会对李援朝的事情有所了解。

胡延平接过手机，紧皱着眉头，显然还在思索。几十年过去了，再回忆起某个人，也确实不会马上就有接过。

孙衡用手指夹住烟蒂，吸了一口，感受着香烟的味道。半晌之后，他见胡延平依旧还在思索，不由得开口提醒了一下：“这个女人，李援朝是不是认识？”

胡延平猛的一抬头，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看着孙衡，说道：“对对对！我记起来了，这个女人叫龙倩，是李援朝的学生！”

这显然不是孙衡想要的结果，他希望更深层次的挖掘：“只是学生吗？”

“这个……这个……”胡延平的表情顿时变得奇怪，有些吞吞吐吐起来，很明显，他是知道一些什么，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好说出来。

“有什么不能说的地方吗？如果胡校长知道一些什么，还希望胡校长能够尽可能详细的告诉我，因为我相信，你所知道的信息，很有可能是这次案件的重大线索。”孙衡摆出公事公办的人民公仆态度，这般作态，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当然，他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否则在警局里混不了这么久。只是，这几日处处都有吴象这朵鲜花在，他也只好做绿叶陪衬了。

胡延平脸色一红，干咳了几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觉得，背后说人不太好，更何况，她都已经死了。”

孙衡倒是没有想过这个女人是否还活着，不过，这也并不意外。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摁进烟灰缸，然后抬起头，直视着胡延平，没有说话。显然，他在等胡延平继续。

胡延平知道终究还是没法避免，他把手机还给孙衡，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左右不过是个可怜人哪！在李援朝结婚之前，龙倩跟他有过一段关系，还怀了孕。”

当孙衡还在胡延平的办公室时，吴象已经打车去了海阳火车站。吴象知道，狱海崇生的警告早就已经开始，只是自己并没有注意。狱海崇生警告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发现而已。

同时，他更是感觉到，自己太过小瞧狱海崇生了。这个在他看来完全是邪教的组织，却拥有着庞大无比的力量，自己远远没有看到它真实的能量。

在连续几次拨打潘莲生的电话无果之后，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凤城。虽然有点不敢面对那个妖娆而危险的女人，但是，至少她不会是自己的敌人。他需要她的帮助。

吴象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除了钱包手机之外，也就只有几套换洗的衣服。等他到火车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好在现在不是出行的高峰期，正好五点五十有一趟去凤城的火车，买好票之后，就在火车站外找了一个饭店。

可以说吴象是一个比较爱吃的吃货，然而也并不是不能将就，随意点了两个菜之后，就一边等着上菜，一边拨通了孙衡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孙衡的声音传了过来：“老吴啊，我在胡校长这儿呢！”吴象听孙衡这语气，就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你特么还查起我的岗来了。

吴象笑了笑，也没问他进展如何，直截了当的说道：“胖子，我出一趟远门，有点重要的事情，胡校长那边你跟进就好。”顿了顿，他语气严肃起来：“还有，注意安全，照顾好小桃子。”

他知道，孙衡既然在胡校长那儿，那就不方便说什么。孙衡不知道吴象究竟为什么突然要出远门，只是这时候确实不太好问，于是两个人随意扯了几句也就挂断了电话。

等候对于吴象来说，并不是一个太过难熬的过程，只要有烟。

当他还没点上第三根烟，菜已经上好了。可能是下午的那一场梦，他并没有太大的胃口，随意吃了几口之后，就买了单。看了看时间，火车也差不多快要进站了。他背上行李包，独自进了车站。

与室外的炎热不同，胡延平的办公室冷气开的很低，在这种环境之下，适合聊天，适合思考，也适合说一些多年前的旧事。胡延平说的很认真，孙衡听的也很认真。

故事中的男主角是李援朝，但是女主角并不是沈雅芙，而是龙倩——李援朝的女学生。说起来，李援朝这一生最喜欢的学生，一个是王浩，另一个就是龙倩了。李援朝可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艺术人，所以，李援朝对龙倩的感情，有很大的成分是是因为龙倩在音乐上的天赋，然而，李援朝对龙倩感情的起始，却是因为王浩。

当时，王浩已经死去一年，李援朝在那一年的时间里，也是常常处于愧疚与自责之中。因为当时的闲言闲语依旧很多，他也很长一段时间不在状态，甚至还休了半年假期。因此，原本计划好的与沈雅芙的婚期，也被推迟了。

半年之后，新的学期，他才恢复过来，重新走上岗位。这时，他遇见了龙倩。龙倩是个单纯的苗家姑娘，能歌善舞，而且是个不可多得的音乐天才，李援朝也甚是喜欢这个有天分有勤奋的学生。可是，有了王浩的先例，这一次他不敢再跨越那一步雷池。

只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按照他的想法来，当这个聪明又漂亮的女学生在一次单独的机会，向李援朝表示对他与王浩之间的同情时，他一年来的委屈与愧疚，终于让他对这个女学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在当时那个流言可以杀人的年代，李援朝迫切的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与支持，而龙倩无疑成为了他唯一可以倾诉的人。随着时间的堆积，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不可阻挡，甚至龙倩还怀了孕。

只是，好景不长，没多久，龙倩却突然退学回了老家，然而短短几个月过后，龙倩竟然因为在药物流产的时候大出血而亡。

“这中间又有什么隐情？”作为一个认真听故事的人，孙衡总是及时的提出自己的问题。他知道，这中间的故事才是重点。

“当时学校暗流涌动，风声都指向李援朝，更何况之前还有王浩事件。得知龙倩怀孕的李援朝向沈雅芙提出分手，被沈雅芙拒绝，沈雅芙找到龙倩父母，痛斥其教女无方，养出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浪荡货。龙倩父母认为其有辱家门，勒令其退学，并送她回了乡下的姥姥家。”胡延平一边说着，一边惋惜着。

“这些你怎么这么清楚？”孙衡点着一根烟，洗了一口，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有一次老李喝多了，我是听他酒后抱怨的时候说的。”胡延平解释道：“因为他有这些事情，所以后面的好些年，他在学校也仅仅只是个有名气的老师，而没有任何别的职务。差不多过了十年，知道他事情的人少了，他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孙衡吸着烟，眯着眼睛思考着：如此看来，沈雅芙的死，就是报复了。只是，为什么还要杀死袁雅雯呢？

“袁雅雯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孙衡期待胡延平再次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是，这一次终究没能如他的愿。

“这个我倒是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袁雅雯和沈雅芙是闺蜜。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胡延平回答道。

孙衡倒也没有太过失望，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多了。

“感谢胡校长的配合，最后希望胡校长能够给我龙倩的相关档案。”孙衡站了起来，说道。

“没问题，我会让档案室的人找好，就是要麻烦你自己去拿一下。”胡延平倒是一如既往的配合。

孙衡再次表示感谢，寒暄客套了一番之后，走出了胡延平的办公室。

此时的天色已经黑了，出了办公室的孙衡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可是却也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大概是自拔舌案以来第一次这般顺利的缘故，心情也好了不少。就着路灯，他快步走向自己的白色桑塔纳，钻了进去，一会之后，车子向着档案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