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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铸就的人不可能像冰冷的机器那样,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连轴工作。昨天夜里生了嫌隙,仨人的睡眠质量可想而知。今天从一大清早开始,又是满满当当一箩筐的糟心事儿,身体都早已经困顿不堪。吴象见时间离开黑尚早,便勒令孙衡和陶棠补足睡眠养精蓄锐。毕竟,等整座在市睡死过去的时候,他们还有场硬战要打。

卧室和卧室里的床,当然要秉承女士优先的原则,提供给身体孱弱的陶棠使用。吴象和孙衡,便只能在没有空调的客厅里凑合对付着。等吴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是四点多不到五点。其实真睡觉的时候没几分钟,气温实在太高,连过堂风都是热的,他就差没伸出舌头,像狗一样喘气用以疏散身体里过多的剩余热量了。

吴象都睡不着,就更别提体型是他两倍有余的孙衡了。吴象往干得冒烟的喉咙里大口灌水的时候,听到淋浴房里有动静,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胖子躲在里头冲凉消暑。他还在蒸笼里头受苦受难,那胖子倒是会享受,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吴象登时火冒三丈,撂下手里空了的矿泉水瓶,走到洗手间门口,踹了踹那张紧闭的磨砂玻璃门,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丫倒是老实交代,在里头墨迹多长时间了。麻溜地给老子滚出来,否则的话,我们家这个月的水归你丫负责了!要敢讨价还价,老子要了你的命!”

吴象站在门口等了三十秒,里头依旧水声淅沥,压根就没有人怵他。

“操!”吴象低声咒骂,眼珠子滴溜一圈,坏笑着道:“我刚听到卧室里好像有声音,小桃子醒了肯定要到客厅里头来,胖子,你是想要她看你的大白屁股吗?”

这次他只等了五秒,五秒之后,淅淅沥沥得让人心瘾的水流声倏然停止了,随之而来的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什么叫蛇打七寸?吴象得意地笑。

等孙衡收拾利落出来,瞅见还杵在门口等着看自己出洋相的吴象时,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吴象这么一个二十啷当岁快三十的大老爷们,怎么还会对这种没有营养的恶作剧乐此不疲,还总得屡次得手。弄得他都不知道是为自己的交友不慎默哀,还是为那头狐狸的智商点赞了。

吴象在第一时间抢占了浴室,他身上也起了一层汗腻子,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趁这个机会冲个凉,多少能舒服点。

原本板着一张脸的孙衡看着吴大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浴室后,哭笑不得地扶往额头。没想到那头狐狸也有脑子被门挤了的时候,陶棠已经安安分分地去卧室休息了,卧室的房门紧闭,是独立的封闭空间,跟客厅没有半毛钱关系。空调遥控器是摔坏了,但可以用手机APP来解决问题,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受这酷暑的煎熬。吴象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大概只能用关心则乱来解释。

与两个男人截然相反,陶棠倒是睡了一个舒服的回笼觉。等她和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孙衡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吴象也冲完凉,从浴室里头走了出来。

“睡好了吗?身体舒服点了不?”吴象甩了甩头发上没有擦干的水,对半躺在沙发三人位上,低头翻看手机的陶棠。

陶棠嗯了一声,抬头正想再多说两句的时候,看到吴象光着个膀子,喉咙管突然开始堵得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吴象也不想在这个当口啰嗦太多,转过身,径自去了卧室。陶棠在吴象路过客厅到卧室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抬起过头,完美地错过那个浪荡子消瘦苍白的身躯,和那一后背满满当当纵横交错的旧伤痕。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图腾与勋章,可她知道不是,至少对吴象而言不是。所以她不愿看,不忍看,不想看。

吴象换了件洗得发黄的耐克T恤出来,三个人在客厅的时候,向来都是体型壮硕的孙衡独占一张单人位,他和陶棠坐。陶棠在刷朋友圈,所以没有再跟他打招呼,等他带着一身清爽享受完一整支烟带来的舒爽后,陶棠依旧在玩手机,只是APP从微信朋友圈变成微博,一时半会没有要把头抬起来的意思。吴象突然就明白小妮子在闹什么别扭了,无奈地叹了品气,打消了食言不做饭的念头,站起身来,对四仰八叉坐在单人位上实在有些昏昏然欲睡的孙衡道:“胖子,我要去趟菜市场,你要不要顺手去弄弄老白那屁股。”

“行!”闭着眼睛假寐的孙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屋子里头实在是太热了,他得出去透口中气,不然非得中暑不可。

吴象让孙衡把自己撂在了市场入口处,以最快的速度买齐了所有食材,叫了个载客的摩托载回了家。他这人最是擅长寻找偷懒的办法,市场离阳明小区只有一个路口的距离,走路不太近,坐出租车又够不上起步价,所以,摩托车最合适。

打开门时的那份凉爽,让身上的每个毛细孔都舒服得要尖叫。吴象巡视一圈,没有在客厅看到陶棠的身影,松了口气,把视线落在卧室紧闭的门上,又扫了一眼墙上正在运转的空调挂机,哑然失笑。

其实陶棠没有吃过几次吴象烧的菜,一是因为他常拿君子远庖厨做借口,懒得下厨房。二是因为在陶棠考上第一师范来到海阳之前,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但他知道,那小妮子是爱吃,或者拿垂涎来说更加合适,反正她都得承认。

买菜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菜谱,所以做起来的时候十分省事。吴象是个懒汉,但这不影响他的高效率。在对时间的利用上头,他向来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给陶棠煲了一例滋补的药膳鸡汤,又给孙衡煮了一锅下火的绿豆粥,再来两个下饭菜,再后才开始做许诺要做的蛋黄泡笳子。

这道菜是龙伶亲传的,做法比较刁钻。笳子得选个头适中的长笳子,蛋黄得用腌得流油的咸蛋黄。炸笳条的火候至关重要,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朝天椒、蒜米炝锅,然后入过油的笳条,再入碾成粉末状的咸蛋黄,最后配上翠绿的蒜苗,呛辣辛香,咸鲜可口,令人欲罢不能。

吴象只有在思念龙伶的时候才会做上一回,他现在就挺想家的,当然,这个家指的是他和龙伶,他们母子俩两个人的家。

三个热菜一个的凉碟,一汤一粥,主食是买菜的时候顺手买的现成馒头。做完这些,拢共一小时四十五分钟。这个时间是煲陶棠那锅药膳所费的功夫,其他的都是在这个时间范围内完成的。如何有效的利用时间,是小学就会教习的课题。但做不做得到,做到后做不做得好,就全凭个人工夫了。

陶棠走出卧室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空调已经关闭了,空气中甚至没有残留的凉意,心头便是一暖。饭菜已经上了桌,看着满目琳琅的菜式,陶棠的眼睛蓦地开始发酸,这酸意不是因为那盘她垂涎已久的茄子,而是那碗温度晾得刚好,不轻不轻散发着中药清香的澄黄鸡汤。

陶棠吸了吸鼻子,看着正站在玻璃窗前抽烟的男人萧索地背影,难得像个小姑娘似地撒了娇:“要知道你会这么听话地给我做菜,我就早一点生病了,还能大饱口福。”

“差不多得了啊,你要再敢这么跟我作一回,看我不打烂你的小屁股!”可惜那牲口怜香惜玉的本事,从来都不用在她的身上。

“滚犊子!”就因为这么一句话,陶棠急速蹿起的那丝感动又急速的破灭。愤愤地抄起桌上调羹,舀了一勺必定谈不上鲜美却绝对滋补送进嘴,突然发现屋里少了个人的陶棠,开口问,“孙哥呢?还没有回来吗?咱们等不等他吃饭?”

“不等了,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吴象觉得自己近日是真脑力不济了,不然怎么会提议孙衡去修车呢?老白被撞得那么严重,想要彻底康复,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陶棠哦了一声,开始狼吞虎咽的大快朵颐,压根就没有功夫再搭理吴象。忽悠那懒汉下回厨不经参加高考容易多少,她得一次性吃够本,省得长时间惦念。

吴象的这根烟抽得不似往常那般急促,而是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缓慢吞吐。窗外的天色沉得可以压死一个顶天立地的壮汉,数个绿眼睛大肚皮的蜻蜓低空盘旋,愈飞愈低。难怪会感觉到窒息,原是大风将起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