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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象此生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没有在学生时代谈一场轰轰烈烈烈的恋爱,没有爱过一个未经这操蛋的社会调教过的姑娘。所以,虽然胡混过几年,但他对象牙塔里头的女孩,依旧有种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的极致,就体现在他对阮星澜没有道理可言的一见倾心上。

吴象原想巧舌如簧说几个段子博美人一笑的,却又觉得就么安静地走完一路也当得上岁月静好。他曾经在无意间窥见过一对老者的爱情,形单影支的老头是踽踽独行的未亡人,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自言自语念叨着自己在一周前死亡的妻子,怕她饿不知食,冷不添衣,怕她摔着,怕不掸不动被子。而他死去妻子的灵魂,就陪伴在他身旁,她怕他孤独,舍不得离开。吴象想,这大概就是他所仰慕的爱情。

不说话,并不代表他不会对阮星澜那张极具诱惑力的脸孔肆无忌惮地视线侵犯。他从不自诩君子,小人也当得光明磊落。近水楼台先得月,放着便宜不去占,岂不是罪过?

阮星澜精致到无懈可击的脸,红艳如一片桃叶。虽然没有谈过恋受,却并不是没有经过事。过分完美的皮囊弊大于利,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少困扰。她曾经就遭遇过不怀好意的登徒子的询味,日常的搭讪更是不胜其烦。可吴象不一样,他的目光赤裸热烈,却不带一丝猥亵的味道,让她不适,却不会反感。

深吸一口气,阮星澜打破冗长地沉默,随口问道:“你跟桃子认识很久时间了吗?”

话一出口便感受到了吴象促狭笑意,立刻便知道引起歧义了,急忙红着脸低声解释:“我的意思是,桃子很在也很依赖你,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个样子。”

“我们认识十多年了,她不经常那个样子。”吴象眼里的笑意不减,目光清明而炽热,看得阮星澜几乎要落荒而逃。

“那么,你们是恋人吗?”阮星澜觉得自己的智商一定是下线了,不然,怎么会让这种没有经过过大脑的问题脱口而出呢。

“如果是,那么我岂不是在出轨么?”吴象眼里的笑意更甚了,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回答相当精妙。

如果说阮星澜先前的脸色是红艳如桃叶,那么现在用灿若红梅来形容也不为过了。羞红了整张精致脸蛋的阮大美女荒不择路地钻进了女生宿舍楼,留给站在烈日当空下的吴象,一抹翩若惊鸿的可爱背影。吴象唇角的笑意渐渐放大,最终漾进了眼睛里。如果不是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他会不惧酷暑地站在太阳底下,把阮星澜刚刚那令人心神荡漾的模样,在心里做一副画。

女生宿舍楼下头有一排樱花树,虽然不是花期,但树荫可以纳凉,总不能用中暑来鉴证爱情吧。吴象站在树荫底下摸出那根忍了一路都没抽的烟,贪婪地吸提小半根之后,才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消息有两则。一则是语音信息,来自于的刘劲松,告诉他在局子里没来得及给他转存的袁雅雯案发现场监控录相,已经按照他之前的要求截取发到邮箱里头了。一条则来自陶棠,是文字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吴象眯着眼,将那寥寥数数字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舌尖濡湿烟蒂,深吸一口,尼古丁和烟碱充盈在肺里,像是要爆炸一样,然后缓缓地吐出。树上的知了怪叫,吴象抬头看了一眼蛰眼的湛蓝天空,发出一记意味不明的怪笑。

虽然被撩拨得需要时间平复情绪,阮星澜依旧没让吴象在太阳底下遭多久时间的罪。不大点功夫,便拎着一个样子可爱的帆布包出了宿舍楼。吴象看了眼时间,拢共用时不超过十分钟,足以见得这姑娘办事手脚麻利。要搁在旧时候,绝对是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操持得一手好家事的贤妻良母。只是无论在哪个时代,毋庸置疑地是,没有哪个时代,她那十根纤芊芊玉指都无需沾染阳春水,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暴殄天物到这种程度。

“给她简单的收拾了一套换洗衣物,洗漱用品我估计你那有现成的,所以就没收拾。还有,下次就别再给她买巧克力了,宿舍里头没冰箱,巧克力会化掉,买黑糖话梅糖吧,不容易化,还补血气。”仿佛先前羞得落荒而逃的人不是她,阮星澜从容地把手里的帆布包交到吴象手上,事无巨细的吩咐道。

“回头我跟胖子说说,小桃子的零食都是他负责供应的。”吴象很想在接包的时候和阮大美女来一个不经意地肌肤之亲,但到底没放开手脚。欲速则不达,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阮星澜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上去了。”

吴象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秋水眸子,猝不及防地问道:“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阮星澜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皱着眉头反问:“我该要对你说些什么?”

此时的吴象,已经凌驾于阮星澜的底线之上了。她是不讨厌他,甚至还有几分欣赏,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在她面前自以为是到咄咄逼人的地步。

吴象笑而不语。

“你有没有听说过,狱海崇生。”毫不避让的跟这个她从头到尾也没有摸透过的男人眼神对峙,阮星澜倒底是个聪明的女人,在暴走之前,听懂了吴象弦外之音。

“狱海崇生?是个宗教么?”吴象摇了摇头,表情诧异,道,“虽然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但是如果你想说,我就愿意听。”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垒,阮星澜注定败北。从未走出过象牙塔的稚子,哪里能够体会狐狸的狡猾。

“你没听说过?”阮星澜睁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桃子没有跟你提个这个词汇吗?”

“没有。”吴象再次摇头,一头雾水的样子。他是演戏的高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时,鲜少有人能看出破绽,何况他跟阮星澜说的话三分虚七分实。

“你知道小桃子的性子,不是一个圈子的朋友或事情,她都不会拿来相互牵谈论。不然的话,咱们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

阮星澜默然不语。

吴象趁热打铁,不着痕迹地引导话题:“所以,你口中的狱海崇生是个宗教吧,如果我猜的没错,还是个只存在第一师范的宗教组织,对么?”

“它确实是个宗教,却不止于第一师范,全国各地,哪里都有它的存在。”阮星澜眼里的热火一闪而逝。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宗教,能说来听听吗?”吴象看得出来她并不觉得狱海崇生有什么难以启齿,只要挑起话头,根本不需要引导,她便急于向世界宣告它的存在。

“狱海崇生!”阮星澜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意,“它是这污浊世界的救世者,是弱小善良人们的庇护者,也是恶徒的审判者,狱海,即是地狱之海,以地狱之海洗去世间罪恶,崇生即是崇尚生命,哪怕是再微弱的生命,只要它是善良的,也值得去崇拜,去尊敬,就是如此伟大的宗教,就是如此的宏愿救世!”

“哦?听起来很高大尚啊,很有趣的样子,还有什么更多的吗?比如宗教的主神,或者如何清洗罪恶之类的。”吴象做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他万万没有想到,清浅如白蕖的阮星澜会使用如此多的溢美之词,去歌颂狱海崇生的伟大。

“我们的主神叫做判神殛,审判之神,审判这世间一切的罪恶,惩罚这世间的罪恶,如你所见,地狱之鬼已经开始惩罚世间未报的罪恶,比如拔舌之案。然而,这只是你看到的一小角,在你我不知道的地方和角落,无数的审判正在进行。而这,也只是一个序幕!狱海崇生传说,未来,地狱之海将降临人世,所有十八层地狱的酷刑,将用来惩罚为恶者,清洗世间的罪恶,为生命创造纯净的生存环境,我们的主神,判神殛!也将亲自降临世间,审判这一切,真希望这样的世界早点降临啊!”阮星澜眼里的憧憬之色做不得假,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她心中的完美世界。

吴象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这话换一种情境,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嘴里说出,他会断言这人的脑子被门挤了,竟把神棍们坑蒙拐骗的那一套,当做是真理去信仰。可今时不同往日,此前阴间一行,金九说过的话,包括那条阴间的裂缝,让他不得不去思考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关千丝万缕的联系。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阮星澜这个看上去颖悟绝人的女人,居然会被洗脑到如此程度。地狱临世?这是怎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吴象想都不敢想。狱海崇生,到底是个甚么邪魔外道!

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吴象试探着问:“地狱临世,想想很可怕啊,走到哪里到处是拔舌的、下油锅的、滚刀山的,这世界未免忒诡异了些,而且,如此草率的审判,真的是崇尚生命吗?”

阮星澜淡然一笑,从善如流地解释道:“为什么会感觉恐怖呢?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法学谚语常说,没有限制的自由从来不是真正的自由。当我们都受到道德、法律准则的约束的时候,社会才是真正的自由,否则法律、刑罚不过是掌权者鱼肉人民的工具,然而现实是,它就是鱼肉人民的工具,无数的人在逍遥法外,无数的人在为所欲为,还有无数的人,虽然没有触犯法律,但是其行为已经造成了他人的家破人亡,难道不该受到惩罚?而法律总是有局限性,司法总是无法面面俱到,审判总是夹杂着权力人情,只有来自神的惩罚才能真的公平、公正、毫无遗漏,在所有恶行无所遁形的温室里,生命之花才能更加娇艳的绽放。十八层地狱,又是多么符合贝卡利亚的刑罚的阶梯啊,多么科学的刑罚体系,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不为恶,生活的自由自在,生活的毫无顾忌,怎么会觉得可怕?你呀,或许还是暂时无法理解,慢慢体会吧,即使你不能理解,只要你不为恶,判神殛也不会责怪你,毕竟,他是如此热爱善良的生命。”

阮星澜没有什么波澜起伏的情绪,发表这番长篇大论时面色平情,到结束了依旧如是。只是她在看向吴象的眼神变了,她略带责怪的眼神里有一种类似于圣母的慈爱光环,像一个母亲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儿子那般凝视着吴象。吴象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一时间不知道该找一个什么字眼来形容嘈乱的心绪。只得借口说陶棠他们还在车里等待,告辞离开。

阮星澜充耳不闻,沉默不语。

吴象转身背后,闭上皮,无声呢喃:“天道有常,阴阳相隔,让鬼怪来惩罚人?你还是不了解鬼啊,鬼啊,是最容易被情绪怨气左右的东西,他们,哪里来的公正啊?突破阴阳界限的审判,本就有违天道,更何谈正义,即便一切公允,那么毒树之果,真的可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