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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劲松原本是个三句话不对头就要撸袖管的火爆性子,却被吴象这一手欲扬先挫玩得没了脾气。孙衡暗自乍舌,在他的印象里,除却先前在二十四桥里遇着的蛇蝎美人吴琼之外,吴象鲜少甚至是从末提及过关于他过往生活里的旧人旧事。这让孙衡一度以为那小子生性凉薄,好友只得他和陶棠一两个,看样子注定要鳏寡孤独。可万万没想到,若真要诺交际手腕,他孙衡鞭长莫及也。

“为什么非得玩这么一出?”孙衡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

“你猜?”轴轮笨重拖拽的声音不会让人感觉太舒服,吴象皱着眉,低头看着陈尸柜里的沈雅芙,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孙衡一点。

“猜不出。”孙衡挠了挠他那颗颇为壮观的大脑袋,憨笑着道,“我那智商常年不在线,你丫就别卖关子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吴象嗤笑一声,视线去一直没有离开过陈尸柜。匪夷所思,沈雅芙的面部表情十分平静详和,绝不是惊吓过度的扭曲狰狞。

“别扯犊子。”孙衡的嗓门拔高了些,然而并没有什么气势。

“就是觉得好玩而已,一时兴趣的行为。当然,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因为我觉得,刘劲松是个难得的好汉,立场坚定了二十余年,要是为了我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瘪三破了清规戒律,那我岂不是罪大莫及了么!”

“要我讲啊,老吴,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个了。”孙衡以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着陈尸柜前漫不经心道来缘由的兄弟,哂笑总结。在他看来,吴象所担心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几近为零。相由心生,长着一张刚正不阿的面相的刘劲松,压概就不是块会被腐蚀的料。

吴象歪歪嘴角,没有提出反驳意见。显然,比起这只阴阳怪气的胖子来,眼里皮肤状态看起来都还不错的尸体更有吸引力。

这是一具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尸体,可想而知在年少青春时,必定是个美人。吴象熟稔地套上橡胶手套,一只手捏住沈雅芙的腮帮子,一只手拎着手电筒打亮。除了舌头,整个口腔结构没有遭到任何破坏,整条舌头应该是被锯齿状的利刃切除掉的,所以舌根和喉管的衔接处有曲状的肉刺。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肉刺的形状并不像制式利刃切割出来的统一形态,而是大小弧度均不整齐划一的状态。

难以想象,这该是多少的刃器以及多么娴熟的手法,才能在这么狭小逼仄的地方,完成把舌头从口腔里剥离的工作。吴象微微眯起眼睛,海阳这地界,最近真是太不安生。

孙衡凑上前问:“有什么发现没有?”

“跟法医检验出来的结果一样,没能看出什么花来。”吴象关掉手里的手电筒,又把摸过尸体的塑胶手套扔出垃圾桶里,接着说道,“那孙子怕是个用刀的好手。”

“你的意思是凶手为医学及相关行业范畴类的人么?”孙衡不由自主地卷起舌头舔舐了一下舌根,蓦地打了个激灵。

吴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促狭反问:“只有大夫才用得好刀?”

孙衡被问得哑口无言。又让先入为主的观念主导了判断,难用得好刀的只有大夫吗?不尽然,若要数起来,刀匠、厨子、屠夫,哪一个不是个中好手。这么看来,范围就被无限拉大了,而且他是怎样出现在音乐会后台的呢?

后台!孙衡眼神一亮,急忙说道:“凶手会不会就藏在第一师范那个劳什子乐团当中。”

“不排除这个可能。”陈尸柜的滑轨嗡隆作响,吴象倚在关上的柜门上,若有所思地道,“但那一场牧神的午后的最终预演毕竟是自发行为,安保设施不可能达到完善,所以也不能排除是外来人员潜入作案。”

孙衡苦笑:“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按情况来看,要找到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吴象撇了撇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微笑:“可不是嘛。”

“所以,我们第一步要做的是什么?”孙衡问,几乎是惯性行为。经过了拔舌案一役之后,他几乎所有事想当然地先征询吴象的意见。那厮脑袋瓜灵光,势必已在心里有了全盘部署,与其像个无头苍蝇四处碰壁,倒不如安生的做个听人排兵布阵来得轻松,虽然这会产生思维上的依赖和惰性。

吴象眼神鄙夷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唯命是从的胖子,笑骂道:“我说你这四年警校和六年在岗实践是用来摆看的吗?先做排除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用我教你吧?”

“欠削是不?真认为我常年智商欠费啊?”孙衡抡起拳头,一副要动武的架势。

无奈是纸糊的老虎吓不住人。吴象非但不动如山,还回敬他一记挑衅的口哨。

恐吓无用,孙衡蔫头耷脑地老实交代:“咱俩进停尸房之前,我就已经把这事吩咐下去了,由小李经手去办。”

吴象点点头,默然不语。

平白无故被讥笑了一遭地孙衡满腹委屈地:“要真像你说的那么没用,我老孙早就不该吃这碗饭了。”

“怎么?还玻璃心了不成?”吴象哑然失笑,十分有恃无恐。

孙衡撇撇嘴,瓮声瓮气道:“你说呢?”

听这口气是动真格的了,怪自己口无遮拦闯的祸,吴象耷拉着脑袋走过去,伸出拳头,戳了戳孙衡壮实的胸口。

“差不多行了啊,玩笑而已,这么小气,可不是你的风格。”惯来只会损人的嘴难得讲出了点道歉的意思。

孙衡垂下头默不作声,他在盘算着怎么给这个总是对人身攻击的瘪犊子一个下马威,然后在五秒钟之后有了答案。

闷声不吭的孙衡着实把吴象给骇住了,又戳了戳那胖子的胸口,吴象急道:“喂,说话。”

孙衡缓缓地抬起头,回敬吴象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然后一双手贴上胸口,做出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上下嘴皮一磕,孱弱而悲痛欲绝地说道:“官人,奴家真是你不屑一顾的泥么?”

亲眼目睹一个体重目测不下二百四十斤的彪形大汉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吴象当场石化,如受五雷轰顶之刑。